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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二章 金碧安康(1) ...


  •   紫荆在享王府内住了数日,每日皆是被锦衣玉食好好伺候着,让她生出许多不自在。伺候她的婢子却道:幸亏紫荆是道门中人,若是真正的王府女眷,少不了还得学好命妇礼仪,那才真不自在。
      紫荆听了,暗付自己运气还好,仅是途中假扮绢夫人,待入了安康城,那位享王殿下想必不会太为难自己。
      这其间,孙成虎与孙成燕见了被暂时安置于城内的鱼锦乡民,问及鱼锦乡民近日有何异状,为何引得刺连部追击不止。乡中老者抚须沉思片刻,道乡中并无不同,只是听说乡里唐氏大族收留了一名年轻人,似是来路不明。
      孙家兄弟又找到唐氏族人的集居宅子,这回不消他们问,众乡民拥着一个年轻男子出来。
      那年资身着澜衫、头束方巾,宽阔的袖子随着宜营城内的风沙飘动。许是书生般文雅的打扮,孙成虎却觉得,他并非一介寻常书生。
      或许是此人面皮不够斯文,狭长的桃花眼透着几分邪气,肤色精悍如蜜,又或许他与孙成虎见过的书生甚至于儒商相比,身上到底少了些气韵沉淀。
      孙成虎不由又打量他几眼,书生桃花眼一眨,目光直直落到貌若好女的孙成燕上,咧嘴嘿嘿一笑。
      “早听说宜营城内美人多,果然名不虚传!”
      这腔调,更不像书生了。孙成燕暗自蹙眉,孙成虎却正觉得那男子面熟,一听这句,陡然记起——
      他就是几日前,守在宜营城门口,一睹紫荆真面目后,称赞紫荆不但心善人也美的书生。
      那时他心中烦闷,挥鞭相向,险些伤到此人。
      孙成虎当下生出几分不快,瞪那男子一眼,对方也是一愣,随即又笑道。
      “将军可曾记得在下?当日将军的鞭子好威风!”
      “休要插科打诨!”孙成虎喝道,随即又扬了扬手中长鞭:“听说你不是鱼锦乡民?”
      那男子并未露出惧怕之色。
      “在下唐致远,并非真名,因为在下患了失魂症。一月前被唐家乡亲收留,蒙族老照顾,得了此名。”
      “失魂症?”
      “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有无功名在身、是否婚配一概不记得了。”
      现名唐致远的男子挑了挑眉,勾魂的桃花眼往周围溜上一周。
      “故而,在下如今还是形影孤单,少了佳人在侧啊。”
      便有些妙龄少女掩袖而笑。
      孙成虎与孙成燕却皆是听得眉头一跳。失魂症,即为丢失了过往记忆。当下之际,这可疑男子的“失魂症”是不是来得巧了些?
      “哼!”
      孙成虎一扬手,长鞭直直挥向唐致远,待他硬生生受了这一鞭,才冷冷一笑。
      “你这失魂症,是真丢了魂,还是装丢了魂?”
      唐致远只得苦笑。“是真的,不过将军定是不信。”
      孙成虎道:“我自然不信!来人,将这人押回军中!”

      回到军营,两人又多番审问唐致远,其间也用了些刑罚,唐致远被整治得叫苦不迭,仍是一口咬定自己得了失魂症,前尘过往一概不记得。
      孙成虎与孙成燕也暗自盘查过唐氏族人,皆言唐致远是一月前,在官道旁被唐氏偏系里的一幼童上捡到。那时唐致远身上衣着是南齐式样,后脑似是受了重物击打,血流如注,待醒来,神色悲苦茫然,倒不是现下这般轻浮的模样。
      后脑勺受了伤,确实可能患上失魂症。宜营城一带又是交通要塞,南齐、后陈子民彼此来往,一个南齐人去往乡间并不少见。此人更早的来路,却不是鱼锦乡民清楚的。
      孙成虎以为线索就此中断,抿着嘴极为不悦,半晌才对唐氏众人道:“若有隐瞒,定斩不赦!”救下唐致远的唐氏幼童被那煞气颇重的模样吓了一跳,随即怯怯道了一声“还有一事”,交出一块玉佩。
      玉佩雕成鱼纹状,式样倒是常见,质地却是上等墨玉。
      孙成虎抚摸着冰凉莹润的玉身,忽而窥得一线玄机——墨玉千金难求,只产于南边小国,后陈尚无几人佩戴,南齐持有者只怕更是聊聊无几。一个佩着墨玉招摇过市之人,想必在南齐有些名声。
      去南齐,或许能查出些什么。
      孙成虎猛然合掌,将玉佩握于掌中。再观那小童,满面愧色,心下了然。
      这孩子当日定然被玉佩吸引,救下唐致远之时便将它偷偷取下,后来又见他想不起往事,更是昧下了玉佩。
      孙成虎也不愿在些旁枝末节上多加追究,只命唐氏族人退下,又唤来孙成燕。兄弟两商议一番,将玉佩纹样绘下,命细作去南齐境内探查。玉佩则由孙成虎带在身上,待入了安康城,到瑞王面前拿出来一晃,说不定能起些引蛇出洞的效用。

      又过了一两日,绢儿的册封金旨总算到了王府。陈齐大喜,对着宣旨内监掩袖“哀哀哭泣”,只道北疆不平,他“惶惶难寝”,宫里人却是来得正好,他怎么着,也要随内监一同回安康城。
      于是翌日,享王的车马浩浩扬尘,孙成虎这被享王“强行驾来”的守备一脸不愿地充作镖师,顾看着众人起驾。

      享王府的车鸾分作三驾。第一驾由陈齐独享,内有老内监福达伺候;第三驾坐着些王府内有些脸面的仆从;第二处却是由享王妃与“绢夫人”共乘。
      此举并不合身份尊卑,享王妃是陈齐正妻,又怀有身孕,即便不与陈齐共乘一车,也应单独僻出一个车厢。陈齐却以“逃难之行,不必太过讲究”为由,让享王妃与“新宠”共乘一车,若非孙成虎知道车厢内的“绢夫人”另有其人,也会腹诽陈齐宠妾灭妻之举做得太过。
      说来享王妃也生得貌美,只是脾气大些。这对夫妻为何貌合神离?
      孙成虎暗自思索,双眼不由自主瞟向享王妃的车厢,恰逢紫荆挑起车帘,淡然问道:“敢问孙将军,我们何时启程?”
      这一眼,孙成虎怔住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享王的“新宠”,自然是穿金戴玉,极尽奢华。
      车帘之下的少女,唇间朱砂嫣红,云鬓之下峨眉淡扫,一身玄衣衬得蜜色肌肤爽利又不失贵气。
      华妆之下,黑白分明的清澈双眸,隐隐透出几分凛冽。
      “大概、大概就快了……”
      孙成虎曾想过,紫荆打扮起来不差,却想不到,竟是如此的……如此的……
      勾人。
      尽管,那仍然是一个不够柔媚的少女。然而她的正气与高贵,使得周边人与物黯然失色。
      紫荆却狐疑地注视着他。
      “孙将军怎么有些着紧?”
      孙成虎慢慢回过神来,额上汗珠隐约可见。
      “绢夫人,”他特意咬牙切齿念出这三字:“请勿说笑。”
      紫荆不知他心中的百转千折,张嘴又要问话。不远处的驻兵骚动起来,嘈杂中混杂着谁人模糊不清的嚷嚷。孙成虎竟松了口气,没来由地感谢起那闹事之人。
      随即对紫荆略一颔首,道:“我且先过去看看。”

      此时却有一人,从士兵堆里一跃而出,而后奔到孙成虎马下,连声唤道。“孙将军!孙将军!”
      孙成虎定睛一瞧,居然是唐致远。
      “孙将军!你这么一走,在下可怎么办?!”
      唐致远连声道。他受了数日拷问,衣衫已是褴褛,形容亦是狼狈不堪,唯有那双桃花眼,仍是灼灼地放着精光。
      “你、你如何出了军营?!”
      孙成虎指着唐致远,心中莫名惊骇,军营重地,被关押之人为何会来去自如?
      唐致远苦笑道:“原本将军审问在下,在下想着挨过皮肉之苦过几日变会被放出去。谁知今日听狱卒大哥说将军要去帝都,这一走,何年何月才回得来?一着急,撞倒了狱卒大哥,跑出来找将军。”
      “你是说,你出入军营之中如入无人之地?”
      孙成虎危险地眯起眼,一扬手,手下蜂拥而上,将唐致远捆个结实。
      唐致远倒似是不介意再度“落入魔爪”,满脸俱是谄媚:“在下不是着急吗?一路上只顾着往前冲,应是不慎撞倒了一堆军爷,日后若有机会,定会向军爷们赔罪。”
      “哼……阁下好功夫,营中将士都拦不住你!”
      “这……大概是天生神力?”
      “那阁下又是如何知道我在此处?”
      “靠直觉吧。”
      “满口胡话!”
      孙成虎一声厉喝:“信不信本将军现在就杀了你,也不必忧心你是何方细作!”
      谁料唐致远头点得飞快。“也好、也好。总比蹲在大牢里挨日子强。”
      孙成虎实在拿唐致远没法子,闷声道:“你究竟要如何?”
      “要不将军现在放了在下,”唐致远笑得眉眼弯弯。“要不把在下捎上,一边赶路一边审问,什么时候审问出结果,什么时候放了在下。”
      “休想!”
      孙成虎冷哼一声,正在命手下将唐致远押回军营严加看管,身旁一声轻呼。
      “孙将军,这人既然能从营里逃出来,本事定是不俗,押回去难保他又逃了。”
      孙成虎向车鸾中望去,只见紫荆身侧,享王妃微微颔首。
      享王妃又道:“我虽不明白他犯了何事,方才听你之言,亦知绝非小事。不如先禀报殿下,由殿下裁决。”
      孙成虎一怔,赔罪道:“倒是末将驽钝,方才怒火攻心,忘了向殿下禀报此事。”
      唐致远此时又挣脱了士兵围堵,连跑带滚来到车鸾前。
      “仙姑!仙姑!”
      他唤的人却是紫荆。
      “你可否记得在下?当日的鱼锦乡乡民!可怜在下被你所救的这条命,又要枉死啦!”
      “满口胡言!这里哪儿来的鲜菇干菇!车内是享王殿下的女眷!”
      孙成虎大怒。先前他见唐致远挣扎之时毫无章法,只将士兵撞得七倒八歪,真像是天生神力。但此刻唐致远好毒一双风流眼——按理说他与紫荆只打过一次照面,此时紫荆浓妆华服,模样与从前大不相同,连他方才都差点认不出,唐致远却认出了她!
      享王妃不动声色探出半个身子,将紫荆面容掩住,淡淡道:“孙将军还不速去速回?”
      唐致远见状,知趣地闭上嘴,却仍是小声嘟囔了一句:“仙姑身边的妇人长得倒好看,怎么心肠这样硬?”
      孙成虎剜他一眼,道:“回来再与你清算!”

      待进到陈齐的车厢中,孙成虎将此事禀报。陈齐冷笑道:“他想跟随,让他跟随也罢。孤既然不知他意欲为何,自然要等着他露出马脚!”
      唐致远身上的怪异之处,孙成虎一早便已告知陈齐。陈齐先前觉得唐致远若是北狄刺连部追击之人,倒或许并非瑞王陈嘉的党羽,只吩咐关押在营中慢慢审讯。此时唐致远逃出军营、直奔享王府、又认得出紫荆,看来绝非等闲之辈。因而,陈齐认定能从唐致远身上套出些东西,此刻舍不得杀了他。
      孙成虎却觉不妥。“殿下,此人的举动实在难以琢磨,再兼他本事似乎不低……”
      “说到本事最高的人,不正是紫荆冠人?请她盯着那唐致远便是。”
      陈齐又是一笑,冷意于俊俏的脸蛋上肆意弥漫,使他看来宛如用玄冰雕成。
      “再说,他已经认出紫荆冠人,难道还能放他回去,四处胡言乱语——当日从天而降的冠人在孤的行伍中?”
      “……殿下所言甚是。”
      不多时,孙成虎又将陈齐的意思转告于紫荆。紫荆道:“这倒无妨。”,便趁着随行士兵与仆役不注意,对唐致远使了一道风缚之术。
      唐致远好不容易等到孙成虎回来,没等到砍头令,却见孙成虎与那日战场上突然出现的仙姑说了些什么,那仙姑望向自己,略微歉意地一颔首,随即一道凉风拂面而过,身体便重得动惮不得了。
      随后,紫荆下车,走到他面前,轻声道。
      “他们说,若你要同行,须得缚住你。我不知道你是谁,为何要与我们同行,也觉得此举最为稳妥。孙将军绝非歹人,他不会因你被我术力所缚便欺凌于你。”
      唐致远笑道:“仙姑肯让在下同行,在下已是感激不尽。在下现名唐致远,真名不知,因为以前的事都记不住了。”
      “我叫紫荆,唐先生不必客气,平日唤我名讳,或是叫一声‘冠人’皆可。”
      紫荆因认出唐致远身上所着为读书人爱穿的澜衫,故而以“先生”相称。
      唐致远却眯起了桃花眼:“那在下便叫你紫荆姑娘。”

      这一厢唐致远与紫荆彼此有礼相待,颇有几分和乐融融的气氛。不远处孙成虎将他们的对谈听得八九不离十,那一声“紫荆姑娘”尤是刺耳。当下眉一拧,催促手下用些边角料做了驾歪歪扭扭的囚车。
      “进去!”
      等到囚车驾好,孙成虎迫不及待地将唐致远扔了进去。
      他只想唐致远赶快离享王等人……尤其是紫荆远些,囚车舒不舒适,不在他考虑的范畴。
      唐致远见这模样,一边笑得意味深长,一边钻进车厢中。
      “将军的心思还真是……可爱~”
      “你……你说什么!!”
      唐致远哈哈干笑两声,阖眼装睡。
      孙成虎有气没处撒,挥鞭抽得跨下爱马仰天长嘶。
      “走!”孙成虎喝道。
      享王府的车鸾,终于在官道上扬起了尘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二章 金碧安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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