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来袭》梦十八

8、宋祁哥哥

　　五点半的时候，宋祁准时等在了八宿的门口。陶然一出来，就看见他穿着白衬衫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裤袋中，墨色的眼神无比深邃。陶然一下子有些怔忡，忽然想起初二那会儿，由于自己英语不好，每每都被班主任留在教室里默单词。重点中学，竞争压力本就大，每天被老师留下，只要是个学生，心中难免都会焦躁不安。可陶然却是一脸的无所谓，甚至觉得每天留堂是件不错的事。

　　原因很简单，就是高中部的宋祁会每天背着书包站在校门口等她。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有着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每天穿着白色的校服和干净的球鞋，等着你放学。似乎是每个花季少女艳羡的事情。而陶然的那个少年，就是宋祁。虽然，她只是单纯的觉得，和哥哥一起放学，就有个人陪着她一起吃好东西，是件很幸福的事，可这些情景一旦落入了别人眼中，就会变成别的味道。充满了暧昧和遐想。

　　“哥哥，哥哥，今天我们晚点回家好了，先去吃冰淇淋，上次吃巧克力，今天吃抹茶的好了。还有啊，我听我们班同学说，左边川南街那里新开了家蛋糕店，芝士味道特别浓。还有，那个蛋挞也是现烤的，好想吃。”

　　那时候。她就那样肆无忌惮地拉着他的手臂，喋喋不休地讨论着各种好吃的，好喝的。宋祁虽然不怎么说话，脸上的表情也是冷冷淡淡，可是一双神色的眼眸中，却是藏不住的笑意和宠溺。

　　“然然……”不知不觉，宋祁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和当年脑海中的那个少年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纵然，他和他本就是一体。

　　“嗯。”陶然回过神来，冲宋祁歉意一笑，人却是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一步。宋祁的眉心动了动，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一路上，陶然都和宋祁并排走着，但又不是并肩。没有陌生人之间的疏离，也不似朋友般亲近。那样子的不近不远，恰似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不能逾越。宋祁本就是沈默的性子，并不怎么说话，而陶然更是因为心里有事，更是垂着脑袋，不声不响的。

　　“大猩说，上次篮球赛夺冠，得找个机会好好庆祝庆祝，就在龙之梦订了位子，我晚上来接你吧。”

　　“啊……我……我今天有点不舒服，还是不要去了吧。”

　　“不舒服？怎么回事，我送你去校医院。”

　　“不用了，不用……大概是最近大作业挺多的，人有些累，我晚上睡一觉就好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真的没事吗？”

　　“没事啊……”

　　“那好，你好好休息，有事就打我电话，我马上过来。”

　　想起今天早上的那通电话，陶然的心里满是不安，她说谎了，她是因为和宋祁出来吃饭，才不去参加庆功的。

　　按照杨易之的那个脾气，若是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吧。所以，不能让他知道。

　　可是……她真不习惯骗人，否则心里藏着个疙瘩，难受死了。

　　那么，干脆过两天，找个他心情好的时候再说，反正不能骗他。

　　想到这里，陶然松了口气，那些负罪感，才微微有些散去。坦白从宽，坦白从宽……

　　“到了，就这家吧。”就在这时，宋祁忽然停住了脚步，出声打断了桃子姑娘的忏悔。

　　陶然抬头一看这招牌，人就有些愣住了。

　　学校的后街是A市出了名的小吃街，由于只摆夜市，又有很多流动摊贩，被广大的A大学子亲昵地称作“黑暗料理街”。

　　而宋祁带陶然来的，就是这条街上最有名的川菜馆子。

　　这家店，自从入了A大，陶然和杨易之倒是来过不少回，陶然并不陌生，随着宋祁进去后，便选了坐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由于身处学校附近，所以“黑暗料理街”上饭馆的价格普遍亲民，学生客人总是能坐满整个饭市，甚至是宵夜档。

　　倒是今天，却有两张大圆桌空着，似乎是被预定了的。能在这种小饭馆里预定到位子，想必和老板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陶然点了点头，兀自想着，什么时候也和老板混混熟，以后就不用排队等大桌了。

　　坐在对面的宋祁见陶然双手托着腮帮，一双明亮的双眸像是小狐狸一样狡黠，东张西望，不经意地嘴角微微一动，难得也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将菜单递到陶然眼前，像是以前小时候一样，温和地问：“你先看吧。”

　　陶然没接，摇了摇头道：“哥哥你点吧，我随便。”宋祁听了也并不推脱，招了手让服务员过来。

　　“水煮鱼、夫妻肺片，辣子鸡再加一份蚂蚁上树。”宋祁一边点，服务员一边熟练地记下，完了，还重复了一遍，最后问道：“两位需要什么饮料吗？”

　　“两杯冰水就可以了。“不假思索地，宋祁脱口而出，待意识到什么的时候，转头看着陶然，“还是说，要点些其它喝的？”

　　“没有，哥哥记性真好。”陶热眉心微动，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宋祁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陶然见了，也跟着笑起来，那笑大方自然，看不出丝毫破绽，可她心里，却是一片翻腾。宋祁选的这家川菜馆子，他点的那几道菜，甚至是她吃辣时只喝冰水，哪一个，不是她的习惯？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第一次吃到辣椒，眼泪“唰”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觉得整个舌头和嘴唇除了麻还是麻，难受死了。那次之后，她还学电视剧里的人指天为誓，说自己这辈子再也不吃辣了，却没想到，后来却是时常缠着宋祁带自己上川菜馆子，到最后，连家里的苏阿姨做饭也变了口味。

　　陶然不禁敛眉自嘲，其实人的舌头并没有辣这个味觉，那只不过是对舌头的刺激，从而引发的疼痛感。而那些无辣不欢的人，却大都是爱极了那种感觉。说穿了，其实不也是一种自虐吧。

　　明知是痛，还义无反顾，乐此不疲。真正是自己找罪受。

　　现在是饭市，小馆子里坐满了学生和附近的居民，生意好的不行。陶然和宋祁等了好久，才见服务员将几道菜陆陆续续地断端上来。那热气腾腾的烟雾从两人面前升起，模糊了彼此的视线。而等热气散尽，就连脸上也沾上了略微的湿气，看着有些狼狈。

　　陶然纵然心中觉得无比别扭，但脸上还是尽力维持着平静，不就是一顿饭吗？自己何苦这么纠结。她冲宋祁咧嘴一笑，便拿起筷子，从那红澄澄的辣油里夹起一块鱼肉，放到自己的碗中，“哥哥我先吃了，肚子要饿死了。”

　　“嗯，吃慢点，小心鱼刺。”宋祁眼神中带着难得的柔和，也动手夹了一筷子，放到了陶然的碗中。

　　“谢谢哥哥。”陶然埋着脑袋，小口小口地咀嚼，将那根根鱼刺全部剔除，她吃的很慢，动作又极其斯文，由于家教使然，这么多年来就算再饿，吃饭也依旧如此。

　　“这三年来，过的还好吗？”就在陶然享受着那香辣软嫩的鱼肉时，宋祁突然开口，他的手肘撑在桌上，双手交握。棱角分明的脸上，平静如常。

　　这句本是别人阔别数载后，相逢之饴便会问的话，而他和陶然却在过了那么好一会儿，甚至可以说是那么久，才突然问出了口。

　　看似突兀，恰又是那么顺其自然。

　　陶然手中的动作略微有些停滞，只是一个脑袋仍然低垂着。或许由于是她敛着眉，或许是由于睫毛太长，在眼睑上落下了斑驳的影子，又或许是桌上的水煮鱼，依旧会隐约冒着热气，阻隔了他的视线。总之，宋祁竟然看不清她此刻的神色，是痛还是愁。

　　只是，她下意识地摸索着手上银白色戒指的动作，还是清清楚楚地落入了他的眼中。

　　那是她和杨易之的，订婚戒指。

　　宋祁的神色忽然之间变得无比冷然，眉眼深处，就像是酝酿了惊涛骇浪，只待哪一刻突然爆发。

　　陶然陡然间被那股冰冷吓得打了个冷颤，但等她抬起头的那一刻，宋祁眼底的怒意已经全部收敛，只是嘴角轻嘲，说不清是对自己，还是对她。

　　陶然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低着头，没有回答宋祁的问题，赶忙扯了扯笑，说：“嗯，都挺好的，A大是百年名校，环境不错，也交了不少朋友。”

　　“是吗？”宋祁唇角上扬，语气却是让人头皮发麻的冷冽，“和杨易之呢？感情还是那么好？”陶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时间的幻听，她总觉得，那个“好”，说的咬牙切齿，似乎还夹杂着浓重的，恨意。

　　恨吗？原来，他终究还是恨着的。只是她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是啊，若是不恨，他当初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陶然的头微微别过一个角度，在内心深处默叹了口气，随后看着宋祁，柔声笑着：“当年订婚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毕业了之后就把婚礼办了。感情，自然是要好的。”

　　“然然……”忽然之间，宋祁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揉着陶然耳畔那簇柔软的小卷毛，他墨色的眼睛中似乎淌着浓重的痛，就连嗓子也一下子沈下去不少。他说：“然然，难道我们就回不去了吗？”

　　一刹那，陶然心似乎被一跟铁棒狠狠地捶打了一下，那样子的闷痛，让她连胸口都有些窒息。

　　那一年，她满脸泪水，只希望他转身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他们还能像是以前一样。可是没有，他连头也没有回。可是如今，他却问她，回不去了吗？

　　陶然只觉得想笑，她抬手，想要挡开宋祁手上暧昧的动作，却哪知道被宋祁牢牢地扣住手腕。那样的用力，像是要捏碎了一般。

　　“我说过，就算发生了那样的事，你依然是我的哥哥。无论你承不承认，我也永远是你的妹妹。”陶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耗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抑住自己喉中的涩痛，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然然，我也说过，我根本没有把你当做过我的妹妹……”宋祁一字一顿，深黑色的眼，就像是没有星光的夜空，无边无垠，带着让人畏惧的恐怖。

　　陶然双目微敛，眼中灼灼的痛，却再是流不出一滴眼泪。

　　“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作过妹妹。”她轻叹出声，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倦怠。

　　本来热闹而嘈杂的饭馆，忽然一片寂静，而眼前冒着热气的菜，也仿佛变得无比冰冷，让人只觉得惨淡。

　　“那背影怎么那么熟啊？好像是嫂子！你瞧是不是，老大！”就在这时，一个响亮的男声忽然在身后响起，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