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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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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结束。
另一个开始。
结束接踵而至。
兜兜转转。
仰头,天。
空。
马上就放假了。一辈子中最后一个暑假。
也蛮感伤的哈。小Q唧唧咕咕地说着,嘴里还含着一颗大苹果。跟老鼠似的,半夜啃个不停。
哼哼。我哼唧了两声,算是回应。白白和麦笛都没有吱声。
一段沉寂。连小Q吃苹果的声音都没了。
就在我以为她们都睡着了的时候,白白说,哎,考研的决定了吧?
嘎吱声又起。卧谈继续。
麦笛的声音鬼魅般响起,反正我和米儿不考。
小Q学校定下来了吗?白白问的小心。
没。嘎吱声稍顿了一下,冒出一个字之后又继续。极淡的一声。几乎让我以为是幻觉。
突然没了闲聊的心情,我戴上耳机,说,睡吧。
已经子夜了。
黑暗中,我们看不清彼此的脸。哀伤或者是平静,湮没在墨色中。无需猜测彼此的心思,白白的目标明确,那所著名大学的传播系,小Q在等那个人下决定,我和麦笛从一开始就没考研的打算。细微的鼾声渐起,我嘴角扯起淡淡的笑,在黑寂里没顶。
梦,总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桀骜的眉目,微嘲的嘴角,在梦里画出凌乱的拼图。心神俱疲。
小Q的话在醒来时敲进我混沌的脑袋,米儿,老做梦可是神经衰弱的症状哦!
我X!我甩都不甩小Q,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有像我这样的神经衰弱者吗?
白白和刚起床的麦笛一起摇得脑袋跟个拨浪鼓。
我苏米儿一直是公认的嘻哈派,没心没肺。
有啥事能让那丫的神经衰弱?白白撇嘴。
噗嗤!我笑了开来。
然后是一阵嘻嘻哈哈的晨练。
麦笛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比较严肃的开口,好了,快收拾,待会儿有你们受的。
所谓“我们受的”就是换宿舍。这是这所大学的传统,随着年级前阿拉伯数字的增加,地位越低,越被贬到边远地带,接受毕业前夕的锤炼。教学楼、食堂、超市周围的黄金地带要留给不久就入学的学弟学妹们。所以每到快放暑假的时候我们这些高年级的总是要忙上好一阵子,而我们这些准大四的,就被发配边疆了。
米儿,你确定你要这样做?
白白看着我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打了包往被褥里一卷,然后拿根绳子捆住就往一楼送。
这可是六楼哎,她有些担心地问。
安了。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回头给她一个一切OK的笑容,然后就听到楼下低低的闷哼声。我一惊,直觉往阳台上趴,却忘了手里的绳子,双手撑在了阳台上,被褥却在重力加速度的状态的直坠而下,没等我喊出惨了,一声哀嚎传来。
呀!白白在我身后轻喊,我怒瞪她一眼,这家伙,坏话一说一个准!眼看她傻傻的脑袋就要探出阳台,我连忙拉住她,缩回宿舍。
你傻啊?!不知道什么叫畏罪潜逃啊?还是——
教育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怒意中夹杂着戏谑声音飘进我的耳朵,这位同学,被子不打算要了吗?还是你要我打开检查一遍再交公吗?
恶魔!我咬牙切齿得直起身子露出脑袋。
嘻嘻……那三个家伙凑在一起,很不给面子的窃笑起来。我怎么交了这三个损友啊?不顾姐妹道义,袖手旁观,落井下石,在骂人的同时,我朝下面那个人看去,还不忘露出甜美的笑,连让别人羡慕死的酒窝我都露了出来,顺便夹着一句可怜兮兮的对不起,打算让那个倒霉鬼在惊艳的同时息事宁人。
画面在那一刻定格。
不知道是早晨的阳光太美,还是什么狗屁原因,我突然晕眩了。晨光下的男子背光而立,五官看不清楚,看似慵懒却又满蓄着力量,黑亮的发略显长,显示出松软触感,好想摸一下,白色的运动服让他像个不小心闯入凡间的天使。唔,我摇了摇头,不是天使,应该是白马王子,而且——我陷入自己的情绪不可自拔,那声对不起也卡在喉间——
哎,米儿回魂兮……小Q猛了拍了一下我的肩头,我回过神来,脸有些发烫。
那男子戏谑的声音再次传来,嗨,不下来收拾一下吗?
啊!我终于注意到他脚畔凌乱被褥,他已经帮我把露出来的女性物品给我收拾了一下。还好,没有丢人,呃,明确地说是丢人也丢给他一个人了!
你等一下!我丢下一句话,就撤出阳台,往楼下跑去。没有理会她们三个人疑惑的眼神。
跑得太急了,来到他跟前气喘吁吁的,没有一点淑女形象。尽管我本来就不是淑女。
我说,那个,对不起……谢谢。
他说,没有关系,不用谢。
我看清了他的样子。比我高出一个头还要多,睫毛比我的还要长,脸上是温温柔柔的色彩,就像他的声音。
一群女孩子从我和他的身边经过,叽叽喳喳的,雀儿一般——哇,他好帅啊,好像是那次给咱们做演讲的学哥!
这些时候是很羡慕这些正值青春的女孩子的,可以放肆的色,发花痴,做少女梦,而我,已经过了这些可以放肆的年纪了。
他说,苏米儿,这些东西要搬往哪号楼?
我很惊讶他会晓得我的名字,毕竟我不是那些张扬美丽的女子。可我只是扬了扬眉,我已经过了一惊一乍的年龄,我说,怎么?要做免费的搬运工哦?
他的唇角微微扬起,说,我这个倒霉鬼还蛮讲义气的吧?
嘿嘿,我奸笑两声,仰头朝楼上大喊,喂,姐妹们,有好事了!那语气让我想起以前妓院里老鸨的经典台词:哎,姑娘们,接客了!我嘻嘻笑着,看着他莫明其妙的眼神,摇摇头说,没事。
他明显的不信,可还是拿起了我的大包,跟在我后面往新楼走去。
同学,等一下。慈祥的声音从新楼管老太的嘴里传来。
嗯?阿姨,怎么了?我笑着,真好,这个大妈我喜欢,温温柔柔的。
男同学还不能进楼。楼管老太看看两手空空的我,再看看艰难地拎着大包小包的他笑眯眯地说。
别好奇,俺们这个学校没啥太好的传统,就是“女生宿舍男士莫入”这个传统堪称经典,并且丝毫没有被打破的迹象。目的是什么?嘿嘿,这红尘中的男男女女们呐,清楚得很。
那个,我歉意地笑了笑,对后面任劳任怨的男子说,要不,咱等会儿?
他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然后很严肃正经地说了一句让我很郁闷的话:苏米儿,我不叫那个。
啊?我脸上热热的,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说,那麻烦仁兄告知尊姓大名了。
他笑了,透彻地笑,露出一口可以去做牙膏广告的整齐洁白的牙,在阳光下,笑意缀上他好看的眉角,晃晃地荡了一圈,轻轻地落进眼睛里,温暖纯粹。
我也不自觉地笑了,他的指尖轻轻地触了一下我颊上的酒窝,在我来不及惊讶的时候迅速缩了回去说,我叫齐放。
齐放。
齐放。
哦。我傻傻的应了声,有些意外他的举动。
哎!不小的冲击力袭上我的肩膀,是麦笛。下什么神呐?她朝我眨了下眼,很暧昧的表情。
我一回头,原来我们班的男生来帮忙了,行李都搬到了新楼下。
小Q神秘兮兮地贴近我的耳朵,以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的人都听到的声音说,被吃了豆腐还傻不啦叽的?!
我淡淡地扫了周围一眼,果不其然,周围的脑袋里没有一个不装黄色浆糊的!估计感觉到了我眼里的凌厉,除了我们宿舍的死党和几个聊得来的男生,其余的都恢复了正色。
我回过头,客客气气地说,谢谢你,齐放。
然后上前接过了行李。
很重。可是不及人的眼神重,压死人的沉重。
我并不想在大四开始我纯纯的恋情,虽然以后进了社会更没有所谓的纯洁。而且,像我这种在男生眼里孤傲的女子,谈一场恋爱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来得干脆点。冷笑在心底蔓延,笑意却泛上脸。
齐放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他朝我微微点了一下头转身走了。
谷子晟把我手里的行李接了过去,拍了拍我的肩。
我刚要说些什么,楼管老太开开心心地朝我喊了声,嘿,那个有酒窝的姑娘,可以进来了。
这老太!我失笑,说,阿姨,您叫我米儿就好。
米儿?好,好。她脸上的皱纹花儿般占绽开。咦?你男朋友呢?她看着我身边的男孩子换了一个,充分发挥老人家的好奇心。
那个,阿姨,我有些哭笑不得,那不是我男朋友。
啧!老太脸上是明显的不信任,可她没有追问,露出一个你知我知的表情,朝我身后的大部队中气十足的喊了声,男生可以上楼了。
白白微微地笑了,说,米儿,走吧。
我点了点头,说,阿姨再见。然后在她暧昧的透视眼下不自在地上了楼。
好不容易把堆了三年的东西整理好了,早就累得腿不是腿,胳膊不是胳膊,蚊帐也懒得挂,瘫了似的趴在了床上睡了过去。一觉醒来,竟是华灯初上时分。不会吧?睡了这么长?肚子在咕噜咕噜地叫,空城计玩得正欢。也难怪,午饭没吃,现在又该吃晚饭了。昏昏沉沉地爬起来靠在墙上继续混沌,手机却提醒我有短信。漫不经心的拿起来,一个陌生的手机号。说:米儿,你不该笑得那么冷的。
这句话砰地砸在了我混沌的脑袋里,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是齐放。
我拿着手机呆了,愣愣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半晌,我才回复他:我说我很开心。
有些欲盖弥彰。
你开心就好。他说。
齐放,你是谁?我问的糊涂。
齐放。他的答案真好!
屁话!我把手机往枕头边一扔,火大了!爱谁谁!
从床上跳下来,跑到校南门商业街上唏哩呼噜吃了一碗麻辣烫,顿觉神清气爽。回来的时候,从操场边经过。黑暗里,是一堆堆的情人。
仰头,本希冀看到满天的繁星,无奈霓虹灯一片片,天空是暗红的颜色,说不出来的暧昧。
慢慢地踱到了宿舍,小Q不在,那两个都趴在自己的电脑前。
什么时候走?
明天。白白和麦笛倒异口同声了。
你呢?白白问。
大约也是明天吧。我有些意兴阑珊。
Q呢?我问。
估计不回去了。麦笛打游戏的同时不忘了回答我。
为什么?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考研呗。
白呢?不是也考吗?
嗯。白白应着。初步打算去那所学校看看,顺便报个考研班。
那敢情儿不错。我点着头。
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老爸接的。我这头的“老爸”刚叫出声,那头“米儿”两个字就出口了。
我明儿回去。我说。
不留那儿打工了?老爸话里有掩不住的高兴。最后一个暑假了,做父亲的比谁都明白,怕是女儿待在家里的最后一个假期了,以后大多数时间就是工作和男朋友的了,老爸也就能留到二十二。
不了。我微微地笑,回去陪老爸老妈啊。
这丫头!老爸呵呵笑着。老爸早就习惯了我的甜言蜜语,老爸晚上爱喝两盅,小时候还宠溺地说我是他的小酒壶,不知何时起“米儿”两个字代替了“小酒壶”,应该是从我长成亭亭少女的时候罢,成长的失望或着是认可,反正是矛盾。
老妈呢?我笑嘻嘻地问。
呵呵。给我做下酒菜呢。老爸幸福地笑。
嗯,不多说了,反正明儿就回了。我说,然后隔着电话给了一个响亮的“啵”声,在老爸的呵呵声中挂了电话。
乐呵呵地上了床,麦笛说,挂上蚊帐吧,否则晚上有你受的。
算了。我摆摆手。都知道我懒,明早还要扯下来,麻烦。
不知道小Q什么时候回的宿舍,更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睡的,晚上被蚊子咬醒了。我悉悉窣窣地钻进了对床白白的蚊帐里,在她嘟囔声中安安稳稳地睡了她身边。
凌晨五点半,《蜗牛与黄鹂鸟》的音乐刺耳的响了起来。
我该起床了。
小Q睡意朦胧的嚷着说,米儿,我送送你啊。
我看着她闭得紧紧的眼,好笑地说,免了,我自个走就成。
背一个小小的背包,轻轻地带上门,回家。
一上车,就开始瞌睡。
老妈总对我说,坐车别睡觉啊,当心扒手啊。可我总是忘,大概还不晓得“一朝遭蛇咬”的厉害,反正这在外求学九年了,也没碰到不长眼的小偷,所以一上车,我就容易犯困,困了我就睡。可是我有一个毛病,大家都知道嘛,就是神经衰弱,于是乎,只要我一合眼,梦魇立至。
梦里杨柳开出大团大团的白色寂寞,蔷薇、梨花翩翩绽放,坠满树枝。风。然后便是一天一地的旋转飞舞着的心事。杨花雪,柳絮梦,一个轻舞飞扬的少女,一袭红衣,聪颖伶俐的样子,站在前庭纷飞的花絮下,敛目垂首,引得光华翩转。
脑袋砰撞到了车窗玻璃,一切虚无。我晃晃头,怕撞出个什么脑震荡来,我还可以赚他个旅客意外保险费,可是我脑袋完好无缺,我失笑。车上的冷气很足,我有点冷。看看邻座,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女子,穿得也比我清凉多了,可人家就很舒服的忙着她的手机业务。怪不得梦里也总是“滴滴”的声音。我双手抱在胸前,任混沌的思绪再次掉进梦魇。
齐放。江南。陌生的地方,绿水在涤荡。
一阵地动天摇,我迷迷糊糊的知道是车在摇晃,眼皮像粘在了一起,怎么也睁不开,于是跌入一个更深的梦境,自己却无能为力。
拈枝而来的女子,盈盈笑意,面前的男子模糊着,消退着,渐行渐远,直到眼前一片迷雾,笑意支离在空气,脚步也破碎,走不出去,雾好大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