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三原色》离许

32、掌心

　　Chapter 32 掌心

　　摊开的手掌已经无力再握紧。

　　少年就这样躺在病床上，借着从素色窗帘恹恹挤进的几缕薄光，怔怔地望着轻举起的手掌，眸光被滞于眼前手掌所带出的阴影遮挡，紫色瞳孔陷入浓烈的冷色灰暗。

　　他像是被扎破的气球，全身的所有力气以急剧的速度疯狂流失，瞬间只剩干瘪的外壳。

　　这是周一的清晨带给他第一个可怕讯号。

　　“我们首轮的对手是银华中学。”

　　深棕发少年眼睑低垂安静地将抽签结果告知时兰发少年正坐在床边，紫眸聚焦于好友身上，右手却徒劳机械地微微弯曲掌心，企图找回紧握的力量感。

　　“……是吗。”

　　低低地应答，少年本就柔和的嗓音更加绵薄，压抑的飘散着，让一贯沉稳安然的深棕发少年感觉到隐隐的不安。

　　“怎么了，幸村。”

　　“没事，柳。”

　　扯出浅浅的笑容，幸村不着痕迹地避开好友探视的目光，背于身后的右手依然努力地坚持张开与紧握的循环，微微渗出薄汗：“真田先回去告诉大家了吧。”

　　“恩。”柳眉峰微皱的疑惑一闪而过，随即决定继续说关东大赛的事情，“青学在首轮就遇到了冰帝。”

　　正努力尝试紧握的右手顿了顿，慢慢松开。幸村轻点头，目光若有所思。

　　“手冢和迹部吗……会是一场苦战呢。”

　　听闻此言，柳刚刚平复的眉间褶皱再度凝聚，微微睁眼望着坐在床边的少年。

　　……如此异常。

　　按幸村的性格，此时应该会带着看好戏的表情笑着说“看起来很有趣呢”，而不是如此凝重地思索，给出如此稳重却木然的评价。

　　……到底是怎么了。

　　想到这里柳略一沉吟，缓缓开口。

　　“还有……今天辩论学部第一场小组赛，对阵久喜东中学。但是……清水学妹没有出场。”

　　果不其然面前的兰发少年抬头，略微惊异而疑惑。

　　“不止是第一场。”不再踌躇，柳继续沉声道，“辩论学部的六场小组赛，城山君都没有让清水学妹上场。”

　　为什么。

　　这是少年烦躁混乱的思绪中跳出的唯一词汇，却混杂了太多含义。

　　为什么没上场。

　　为什么柳会这么快知道？

　　为什么他全身的力气正在流失？！

　　为什么……当所有部员面对关东大赛跃跃欲试时，他却只能躺在毫无生气的病床上。

　　身体的异常牵动思维剧烈的震颤，内心深处最晦暗的部分有妖娆藤蔓滋长扩散了黑暗，堵住了收纳亮光的所有通道，从眼睛到口鼻，无不窒息般的灼烧，呼吸苦涩艰难。

　　“抱歉，柳，你能先离开么。”

　　残留的理智已经不多，他必须竭尽所能保持，避免伤害他所珍惜的人。

　　“……”敏锐察觉到少年处于极力的克制与挣扎中，柳压抑地低叹，转身离开之前深深地注视了少年一眼。单薄的少年将自己埋入光线投射不到的阴影中，兰发遮住了侧脸，低垂的视线隐匿在旁人触碰不到的地点，紧绷的身体却传递出令人疼痛的低迷。

　　柳隐隐觉得，好像有个潜伏的不定时炸弹悄然埋在了网球部，不知何时，终会引爆。

　　“城山学长……真的，非常对不起。”

　　少女深深鞠躬之际胸口的痛感刺激了泪腺，视野中栗发少年洞察一切的深蓝眸逐渐扩散成模糊的一片水汽，从而看不到少年深沉的视线。

　　“呀呀，是我禁止你出赛，按理说，你应该质问我，而不是道歉吧。”

　　视线深沉，少年的语气却依然调侃，只是注视着面前的后背时，眸光凝重的沉敛。

　　“……不，我很抱歉，部长。”郑重地改换称呼，少女身体的幅度进一步下偃，“……谢谢您。”

　　她说的是您，不是你。此时此刻，面前的少女用带着泪水的敬意，对一直以来洞悉她理解她的最亲密师长，表达了最深的感谢。

　　“说什么呢，风临。”少年轻轻笑了，却是极柔和的，“小组赛不出战可不意味着可以偷懒哟，接下来要用到你的时候，可是很多的。”

　　“……我明白。请相信我。”

　　请相信。

　　请相信……处理完这件事情，我会以最完美的姿态归来。

　　清水风临清楚，她现在的状态，完全无法上场。

　　昨日探视，见证了少年眸中点点弥漫的怅然悲伤。静默无言，回家后立刻询问哥哥有关格里巴利综合症的相关问题，却得到晴天霹雳般的答案。

　　四肢瘫痪，呼吸麻痹，危及生命，即使经过治疗，也无法完全恢复到之前的水平。

　　“而且住院一些时日后，会出现全身无力的症状。这个时候，病人会处于非常烦躁的阶段。”

　　双唇紧抿，少女默然，只是坚定地前往医院的方向。

　　她不知道，如果真的出现如上症状，她的恋人，是会笑得坚强，还是脆弱得逞强。不论如何，她必须去看一看，确认他的安好。

　　……放不下。

　　“……精市。”

　　少女甜美的嗓音谨慎地响起时少年正重复着掌心紧握的动作，额角的汗滴昭示着疲惫的无力。冷不防听到恋人的声音，少年讶异，维持着右手微抬的姿势，目光已先锁定门口安站的少女。

　　“风临……”

　　低喃恋人的名字，少年没有起身，依然坐在床沿，紫眸模糊复杂。

　　步履轻稳，缓缓走向床边的少年。少女抿唇，轻轻执起少年因不断重复动作而渗出汗的右手，目光垂敛，深沉的墨黑悄然流泻，满满地覆盖少年的掌心。

　　“……精市，我在。”

　　双手轻柔地从掌心和手背贴合少年的右手，少女低头，轻轻闭眼，目光温柔而虔诚。

　　看得见。她什么都看得见。少年的无力，少年的徒劳努力，少年晦暗的眸光，少年深深的怅惘。

　　但是又看不见。所有无力、徒劳、晦暗、怅惘，都看不见。掌心贴合，她的世界，此刻只有她深爱的少年。

　　他再度成为那个少年。

　　从全身无力的惶恐中逐渐挣脱，尽管步履迟缓，但是，一步一步，都是慢慢复苏的笃定。恋人已经回去，但是手心的温度，早已渗入心底，灼灼燃烧。

　　早起所有的无力悲凉和莫名的尖锐怀疑，渐渐被重新燃起的火焰压制下去，那蜷曲了内心各处的暗色藤蔓，在一点一点消减。

　　少女如墨的黑眸，一如初见时清雅安然，隐隐灼灼的坚定目光间，是对他无言的鼓励与眷恋，让他缓缓惊醒，紫眸光芒重现。

　　总有某些时候乱了心神烦躁冲动，但幸好有人适时出现，给他无声的温柔提点。

　　……流失的是全身的力气，没有流失的，是最初的信念。

　　摊开手掌，少年终是以坚强的微笑，坦诚地直视了无法握紧的掌心。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