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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铁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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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8 铁拳
走出医院的那刻,清水风临感觉全身轻松,像是终于卸下了一个不知名的重担,她在这一刻迎来重生。
城山学长,一直是最了解她的人。看似简单平静的几句话,却将她从迷茫中彻底敲醒。
——不管是否拥有爱情,她都是清水风临。
是那个辩论赛场尖锐犀利所向披靡的选手,是生活中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镇定冷静的少女,是辩论学部的坚强的未来之星,更是她自己。
从恋人住院至今,她一直都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惶惑不已,生活中全是恋人的气息,或脆弱或不安或迷惘,却唯独忘了最真的自己。
直到城山学长开口,她才恍然意识到,她已经不知不觉与辩论隔离,不再是最初的清水风临。爱情搅乱了她的思绪,让她在少女情怀中迷失了最初的自己。
不曾遗忘辩论的少女,才是真正的清水风临。当辩论赋予她的勇敢、坚强和冷然在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她才能以最完整的姿态立于世间。
想到这里少女摊开的手掌缓缓攥紧,深深施力。
……精市。我果断抛开一切杂念重新投入辩论赛场,只让感伤担忧的情绪在夜深无人时悄然释放,不是冷酷不是绝情,而是必须以此独立,才能更好地爱你。
少年拉拉帽檐,剑眉紧锁,目光凝重。
从纪雅和柳那里得知精市不能再打网球的消息,恋人的眼泪和好友褶皱的眉无不强调了事态的严重性。所以他果断将训练交给柳监督,只身前往医院。
有些事,一刻也不能拖延。
相较谨慎温和的柳,真田不论是性格特质,还是与幸村的交情上,都比柳更适合在此刻出面。其实有些事情并不是死结,只是看似过于繁复纠缠,从而传递出解不开的绝望错觉。所以真田必须要当这个人——狠狠推少年一把,看着他亲手解开缠绕的心结。
站在门口远远望见病床上的少年时,真田无法克制地惊异。随后无言的怒火瞬间蹿起,紧抿着唇,僵直了脊背,缓缓走进病房。
他绝不会承认,这个目光涣散没有焦距,颓然倚床而坐,完全没有主心与灵魂的少年,是他所认识的幸村,是王者立海的领军人物。
难以置信。
“幸村。”
极力克制的声音隐忍地沉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却依然泄露一丝细微的颤动,“你怎么样了。”
“真田……”幸村费力地抬眼,模模糊糊的光影间少年高大的身躯带着令人畏惧的肃然感。低头轻笑,少年温和中性的嗓音折射隐隐尖酸。
“除了不能打网球,一切都不错啊。”
真田拧眉。
当习以为常的温柔腹黑变质为语气尖酸的自嘲讽刺,他所熟知的幸村,也已经从自信骄傲的王者,沦落为自暴自弃的庸人。
无名火再度腾起,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压倒了对无法打网球的理解与悲伤,真田大步走上前,伸手揪住床上木偶般坐着的少年的衣领。
“真田!”
被好友钢铁般的腕力所勒紧的衣领让人呼吸不畅,幸村微皱眉,伸手企图推开真田的手腕。病中全身力气的流失让他此举分外艰难,但是咬牙坚持的倔强傲然却令对方察觉到什么,主动放开了手。
真田低头,看原本失去聚焦的紫眸此刻危险地盈满尖锐,少年坐于病床上的姿势带着警惕的抗拒。他没有看漏,刚才皱眉的瞬间,那不容侵犯的王者凛然之气,又回到了幸村身上。
……终究没有消失殆尽。
想到这里真田怒火稍平,语气依然严肃。
“幸村,你要站起来。部员都在等你回去。”
“你在说笑吗。”
轻嘲的嗓音像玫瑰的刺,细密地遍布全身,扎得真田怔了怔。幸村抬头,紫眸一切情绪都模糊而迷茫,唯有尖锐到近乎粗暴的抗拒情绪传递得清晰,“让一个不能再打网球的人站起来,回去继续打网球?真田,你还不明白吗?”
低低的轻笑嘲讽而凄凉,兰发少年望着挚友,目光浅嘲悲凉,“真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努力不去看好友目光中渗入骨髓的悲凉,真田压制住内心隐隐的疼痛,低声开口。
“幸村。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你一定要站起来。大家都在等你——”
“够了!!”
突如其来的怒吼,粗暴地截断了少年低沉的声线,瞬间死寂的空气中,似乎还残余着令人胆寒的隐隐余颤。
病床上的少年死死攥住被角,强忍内心各种情绪的翻涌,抬眼望着挚友,表情几近绝望的扭曲,沙哑的声线似要挣脱一切地宣泄着无力的悲愤,尖锐而颤抖:“你还不懂吗!!我已经不能打网球了,不能!!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带领网球部——”
一记闷响。
许久,病房中蔓延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兰发少年跌坐在病床上,左脸红肿,表情惊异愕然。居高临下俯视他的黑发少年此刻松开拳头,转而用力道稍小的左手,再度揪起他的衣领,目光是愤怒的凌厉。
“幸村精市!是谁说网球就是我自己!是谁说一定会回来!王者立海没有懦夫!如果你还是王者立海的一员,就给我站起来!”
任凭挚友揪住自己的衣领,兰发少年的瞳孔骤然放大,陷入回忆的涣散。
——呐,真田,你为什么打网球?
——如果没有网球,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网球就是我自己。
——我一定会回来。
——真田,希望你记住这点。最后只有相信自己。
原来所有的话语,所有的决心和誓言,都在不经意间被他悄然遗忘,落在了脚下。
而不是捧在心上。
所以他痛苦迷茫和所有意志消沉的人一样庸常,而再不是当初那个站在神坛的少年。
可是他忘了,从头到尾,这都不只是他一个人的誓言,而是两个人的约定啊。
所以黑发少年极尽愤怒地挥拳相向,沉重的力度打在脸上的那刻,也疼痛地灼烧在二人的心上。
这一拳所承载的,不止是少年对他的愤怒与不满,更是积淀数十年的友谊重量。
……是挚友最深沉的呼唤。
从四岁到十五岁,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二人,彼此见证了懵懂的青葱岁月,共同经历了追梦的璀璨年华。相扶相伴,一路走来,默契得已经不需要言语,只是无声地仰望相同的方向。
想要一起到达的地方。
而今弦一郎还在努力攀爬,可是他却体力不支,剧烈痛苦的挣扎间,绝望放弃,选择返航。
……不要说一记铁拳,就是给他一顿痛打,也是应该。
当身体的不济与一纸的诊断能够不太费力地成为他消沉的理由,他竟然还有脸以被世界遗弃的姿态宣泄着无力的愤怒,控诉着世界的不公。
——不能再打网球的诊断下来时,只是以外力的估测形式存在。但是颓然而坐的他,在悲鸣麻木的那一刻,比世界更先一步,对自己的网球生涯,判定了死亡。
是他先放弃了深爱的网球,而不是网球离开了他,更不是世界抛弃了他。
——是他自己抛弃了自己。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