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浮云影点茶》夏特爱尔

41、第 40 章

　　薛冰忽然道：＂医者父母心，你能不能帮我们逃出去？＂

　　小茶摇了摇头，道：＂不能。＂

　　薛冰又道：＂你忍心看我们两个弱女子被人胁迫？＂

　　小茶声线平稳，道：＂天下人相争相杀的太多，在下救不过来。＂

　　薛冰怪道：＂谁让你解救天下人了！＂

　　小茶淡淡道：＂既然不能救天下人，单救一方，又有什么意义？在下无意评判，谁该救，谁不该救。＂

　　薛冰道：＂那你又为何要治病救人？＂

　　小茶认真解释道：＂治病救人，是与病魔相抗，不必评判，无可辩驳。至于人与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在下无意牵涉其中。＂

　　薛冰愕然：＂荒谬！＂

　　小茶没有回应，只动作娴熟地取出医疗用具，打算给薛冰换药。这过程中，他的声音一直没有起伏，仿佛没有脾气。

　　神秘、温和、冷情，好似没有心。

　　这就是乡野传说中的鬼面药师，小茶。

　　小茶取下薛冰的绷带，扒开她的眼睑，上药，留医嘱，整个过程一丝不苟。但凡她二人有所疑惑，必详细解答，此足以证明他在医学领域的优秀。

　　当然，他的学识也不是一般的丰富，不论是什么话题，他总能轻松接上。只不过他很少会发表个人观点，缺乏主动性；而且一个问题如果问的不够直接，他往往会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

　　这样的人才是最难缠的，没有强烈的渴望，没有特别的偏好，无法引诱，无法逼迫，是一个确确实实的无根传说。

　　薛冰得知自己的处境之后，不愿坐以待毙。但不管她说了什么，小茶都彬彬有礼地表示：＂不能帮忙。＂

　　＂在下不过一介药师而已。＂小茶的面具挡住了他的面部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情感。＂请不要为难于我。＂

　　＂这怎么是为难呢，只是一个口信而已。＂薛冰冷冷道。她面带讥讽，说话毫不客气，而陆小凰也无意约束她。

　　别看她现在看似一切正常，但她其实是个很容易被外物左右之人。一开始，她也许还能冷静对待失明的事实，但事后遇上日常不便，恐怕会发生剧烈的反弹。

　　＂你说过，你不是东南王世子的人啊！＂

　　小茶摇了摇头：＂这两者没有关系。＂

　　薛冰道：＂你不怕东南王世子将你灭口？＂

　　小茶继续摇头：＂他杀不了我。＂

　　薛冰道：＂杀不了你？你很厉害？＂

　　小茶道：＂是的。＂

　　薛冰道：＂既然如此，破例一回有何不可？＂

　　小茶道：＂有违本心。＂

　　薛冰道：＂哪怕世子犯下伤天害理之事，你也不阻止？＂

　　小茶道：＂天道昭彰，报应不爽。＂

　　薛冰道：＂我只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果人人都如你这般，正义何在？＂

　　小茶道：＂是以人人并不如在下这般。＂

　　薛冰气地说不出话来，陆小凰忽然道：＂假如你遇见了有人意图掀起兵祸？＂

　　小茶道：＂远避。＂

　　陆小凰又道：＂假如你遇见有人于水源投毒？＂

　　小茶道：＂解毒即可。＂

　　薛冰冷笑道：＂果然没有良心！＂

　　小茶道：＂起兵祸，必有人为当今世道不平。水源投毒，必有人谋取下游利弊。＂

　　陆小凰道：＂你讨厌人？＂

　　小茶道：＂在下讨厌纷争。＂

　　陆小凰道：＂你也是人，如何做到与世无争？＂

　　小茶道：＂随运。＂

　　陆小凰道：＂运？＂

　　小茶道：＂天下兴亡，匹夫力有不逮。人物气运变幻莫测，形势之下，不可揣摩。＂

　　陆小凰若有所思：＂我想我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

　　离关押陆小凰与薛冰的密室不远，花满楼正在与南王世子闲聊。

　　薛冰不见了，陆小凤赶着去找她了，金九龄也召集了部署给他帮忙。只有花满楼人生地不熟，又兼目盲，不方便进行打探，于是在世子盛情邀约的时候，他便留在了府内。

　　东南王世子在见到花满楼的时候，也不免感叹道：＂花公子实乃奇人也。＂

　　花满楼道：＂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瞎子罢了。＂

　　东南王世子道：＂你是个瞎子，但你活的很快乐，不需要他人同情，光这一点就与旁的瞎子大不一样。＂

　　花满楼道：＂瞎子只是比他人少一条感知世界的渠道而已，好在其他通道并未封闭。鸟语花香，俱是幸事。＂

　　东南王世子道：＂花公子如此胸怀，真是令人钦佩啊！＂

　　花满楼道：＂世子谬赞了。＂

　　他其实不大喜欢这样的对话。每一次人们看到他，总是要先惊叹他的眼睛，然后再赞他的人品，都形成了套路一般。

　　就算他再怎么不在意自己是个瞎子，也要因他们的不断提起而感到过敏而厌烦。

　　何况，东南王世子这般说话，并无多少诚意------

　　甚至是有敌意。

　　由于眼睛看不见的关系，花满楼的嗅觉，触觉等其他感官都十分灵敏，甚至那模模糊糊的直觉都比一般人准确。普通人花五分力气掩饰，就能骗过另一个普通人。但想要骗过花满楼，就要花上七分八分，甚至十分的力气。

　　当年上官飞燕就是这样做的，从触觉、嗅觉等方面做的无一疏漏。

　　可是东南王世子就差远了。

　　因为花满楼是个瞎子，所以他小看了他。

　　东南王世子那标准的社交辞令中显露出来的，不只是言不由衷这么简单。

　　他心不在焉，故作谦虚实则傲慢自大，还有些偏执与深沉......但对花满楼来说，另一件事更加重要。

　　花满楼问道：＂世子可曾见过邪剑仙陆小凰？＂

　　他身上混杂的那种轻微的熏香，是她刻意留下的独特标志啊。

　　闻言，东南王世子一愣，道：＂啊，那位四条眉毛陆小凤的姐姐？＂

　　花满楼笑道：＂若说奇人，陆家这两位可是奇人中的奇人啊！＂

　　他一定已经见过她了。

　　如果不是见过了陆小凰，怎会把她说成是陆小凤的姐姐？

　　东南王世子承认道：＂这么说来，那位邪剑仙在早些时候，的确来过王府。＂

　　花满楼道：＂这还真是巧了，敢问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东南王世子道：＂就在今日下午，呆了一个时辰左右，便离开了。＂

　　花满楼道：＂原来我们竟同她错过了，真是可惜。＂

　　东南王世子道：＂陆姑娘剑法精妙绝伦，的确出奇。＂

　　他说这话之时，竟然有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花满楼惊讶道：＂世子已经见识过她的剑法了？＂

　　东南王世子闷闷不乐道：＂有过一战。＂

　　想必败得很惨，花满楼不禁道：＂这......＂

　　却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陆姑娘剑法高超，你败在她手上，并不是羞耻之事。＂

　　花满楼闻言，转身道：＂叶城主。＂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和西门吹雪类似的男人了。

　　就像不喜欢西门吹雪一样，他也不喜欢叶孤城，不过，和西门吹雪比起来，叶孤城似乎更加矛盾。

　　也更加危险。

　　东南王世子深呼吸，调整语气道：＂不错，我败的心服口服。＂

　　闻言，花满楼对此的第一反应便是，东南王世子心胸不甚宽广。

　　只可惜花满楼不知道，东南王世子光被打败的话也没什么，陆小凰可是抓住机会好好羞辱了他一番。不过考虑到他抓住陆小凰的险恶用心，也是咎由自取。

　　叶孤城冷冷道：＂我已同西门吹雪约定，下月十五，在紫金山一决胜负。＂

　　东南王世子立刻抱拳道：＂叶城主必能得胜归来！＂

　　听到这个消息，花满楼微微惊讶，却也算是意料之中。

　　对于二人决斗的看法，他和陆小凰是一样的。

　　但是作为当世最出彩的两名剑客，他们两人总归是要发生碰撞的，不可阻挡。

　　花满楼只得叹一口气，附和东南王世子道：＂祝叶城主得胜归来。＂

　　五羊城西有个人家，人迹罕至。后院是个大花园，一座小楼，傍着荷塘。

　　现在已过了黄昏，花丛里、树阴下、亭台楼阁间，已亮起了一盏盏繁星般的灯光。晚风中带着花香，也带着酒香。月圆如镜，正挂在树梢。是连理树。高大的红木棉，两株连理，合成一株，就像是情人们在拥抱着一样。

　　小楼中，叶秀珠又想起了霍天青。只要一想起霍天青，她的胸口就好似被针刺中，隐隐作痛。她是个温婉而多情的女子，对于旧情人是很难忘却的。

　　长着一身疥疮，在巷口要饭的阿土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呵呵笑道：＂昨日之日不可留，别想太多。＂

　　这种话不像是一个要饭的能说出口的，而叶秀珠居然对这个要饭的表现得毕恭毕敬。她只是低头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