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第四部》月云霜曙

8、第 8 章

　　八

　　“好友……”
　　佛者的面容一贯严肃，他看着道者，眼神中流露出连他自己都不知晓的眷恋。道者握住拂尘的手指紧了紧，又松开：“该是离别的时刻了。”
　　“保重。”
　　“好友亦是。”
　　佛者郑重地点头，似是无言承诺。
　　话已至此，再多说只是凭添伤感，道者一扫拂尘，道了声“请”，便转身往即将闭关的石室走去。
　　“好友！”佛者又唤，道者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若是出关，一定来寻吾。”
　　道者绽出爽朗笑容：“一定。”
　　谁料，再回首，已是百年。

　　天地门内种了桂花树，有几株开的早的已经有了花苞，旋玑子叫人摘了枝枒上新鲜的几枝送到各位客人房里，素还真到崎路人屋里时，正见他站在窗前打理。
　　“旋玑子真有心了。”
　　听到素还真的声音，崎路人并没有回头，他略一低头嗅着花香，才道：“我还以为今日见不着你，莫召奴没有留你吗？”
　　素还真走到他身后，将他圈在怀里，却是答非所问：“真香。”也不知指的是花是人。他亲在崎路人的颈间，崎路人觉得痒，笑着躲了躲：“顾左右而言他，难不成莫召奴给你脸色看了？”
　　“是啊，素某真是可怜，惹人嫌弃。”似真似假的话软软说出来，像是在撒娇，手上却没有停，从崎路人的衣襟摸了进去。崎路人拍开他的手：“少在我面前装可怜，我有话问你——悦兰芳的事你到底有何打算？”
　　“事情尚未查明，素某能有何打算？”
　　“若吾猜测是真……”
　　这种可能性让素还真皱起了眉头，瞧他这模样，崎路人便也没再说下去：“是啊，还未确定呢，你就这副模样。”说着，食指按在素还真的眉间，细细为他抚平眉间褶皱。
　　“吾很害怕……当年的事件重演。”
　　“……哪就这么巧。”当年他在素还真面前被鬼王棺所杀，一直以来都是素还真的心结，这一回非凡公子被掳，悦兰芳又同时失踪，恐怕又勾起素还真当年的记忆了：“吾不是就在你身边吗？”
　　“嗯……”素还真将崎路人抱着放在自己腿上，自己埋首在崎路人胸前，闷声应了一句。
　　崎路人失笑：“我说你呀，至于这样么？”不过他也喜欢素还真搂着自己撒娇的样子，便由着他了。
　　素还真搂着他，抬起头去咬他下巴，崎路人又躲：“痒死了，莫召奴不理你你就来招惹我，哪来这么好的精力。”
　　“这么久不见就不想素某吗？”声音软绵又委屈，简直让崎路人受不了：“好了好了，真怕了你了……你等等。”说着，崎路人扶着素还真的肩站了起来，转身去关窗户。素还真拉着他的衣角，含笑看他，两人都没发现，在树枝遮蔽的不远处，却有一双眼睛看到了这一幕。

　　其实青阳子倒不是有意要去看，他走到附近正好瞧见崎路人在窗前，原打算过去打个招呼，走近了才看到素还真也在，稍一犹豫，就见着他们亲热的一幕，这下更不能出面了。他想到刚才素还真看崎路人的眼神，温柔缱绻，不知比瞧他时专注多少倍，腹中不由隐隐坠痛。
　　青阳子退了一步，捂着肚子，冷汗涔涔。
　　“你怎么了？”
　　青阳子抬头，居然这个时候碰到了莫召奴。他咬着牙，缓缓摇头。莫召奴是知情的人，看着他脸色苍白十分痛苦的模样，又捂着腹部，有点担心：“肚子痛吗？要不还是叫素还真来看看？”
　　青阳子视线不由转向崎路人的房间：“……不必了。”看他视线所指，莫召奴也猜出是什么情况，上前一步扶住他：“那吾送你回去休息吧。”
　　“有劳了。”青阳子也知恐怕自己没办法一个人走回去，便不再拒绝莫召奴的好意。
　　莫召奴将青阳子扶回床上，又为他倒了杯水压惊，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真的没事吗？”
　　青阳子摇头：“休息一会就好了……多谢。”
　　“不过举手之劳。”莫召奴沉默阵子，见青阳子闭上眼，神色已好许多，才道：“不是吾替他说话，你这情况，还是放宽一些心的好。”
　　“哈……”不知该如何答他，青阳子只能抱以苦笑，手无意识地抚摩着腹部，心中一时百般滋味纠结。
　　“我可以摸摸吗？”
　　青阳子睁开眼，看莫召奴的视线落在自己腹部，不由感到尴尬。但他仍是点了点头，莫召奴于是将手放在青阳子腹部，感觉掌下轻微的跳动。
　　“以前姐姐有孕时，吾也喜欢这样贴着，感觉孩子的心跳。真是神奇，这里居然能孕育新的生命……这究竟是什么感觉？”莫召奴满眼的好奇，看着青阳子：“你究竟是怎么怀上的？”
　　“呃……”这问题太让人尴尬，莫召奴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脸上微微泛红：“吾的问题太冒犯了。”
　　“不……其实，吾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听素还真描述，大概是一门比较特别的功夫……”青阳子慢慢跟他说起来，素还真当日并没有明说，但经他细细推敲，倒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莫召奴又问了些他近日的情况，十分热心的模样。青阳子虽心里暗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两人这样闲话家常一般，居然聊了大半个时辰，见时间不早，莫召奴借口怕素还真回来见着尴尬先走了。青阳子也觉困倦没有留他，不过素还真还没有回，便自己吃了些东西又看了会书才睡下。
　　直到入夜，素还真才踮着脚回来，见他睡着，没惊动他，自己脱了鞋袜躺到床上。这个时候青阳子还醒着，见他回来便低声道：“你与其他人许久不见，其实也不必一定要来陪我。”
　　素还真的动作顿了一顿，缩进被子里。他一手轻轻压着青阳子的腰，慢慢抚摸着他的腹部，才道：“我想回来陪着你。”
　　“……”
　　“你既然醒着，吾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何事？”
　　“吾想把续缘接来照顾你。”
　　“啊？”素还真的提议实在令他太过惊讶，原本早就躺下，这时也顾不得地坐起来。虽然他已有心理准备要面对素续缘，可是真到这一天，他心里又觉得万分别扭。
　　素还真按着他的肩让他躺回去，又给他掖了掖被子才道：“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续缘早晚要知道，晚不如早。何况出了非凡与悦兰芳的事，吾恐怕不能时常在你身边，续缘医术高明，功体亦与吾相近，有他在身边，你会好过些。”
　　听出素还真隐含的话意，青阳子皱了皱眉：“你要走？”
　　“嗯，明日就走。西蒙虽然暂时没有动作，不过未雨绸缪，吾也需作些安排。”
　　素还真句句有理，青阳子略一思考，便道：“你要去便去吧，不需顾虑我，我会照顾好自己。其实我也想过，我身形日显，也该是时候另觅个地方安心静养了。”
　　“你原先放不下天地门的事，现在答应了，不会是因为四弟他们来，你不想与他们相处吧？”
　　“青阳子岂是这般气量狭小的人，只是觉得不能以这面目面对天地门道子，毕竟此事还是太过惊世骇俗。”
　　“跟你开玩笑呢，这么正经。”素还真笑着亲了亲他：“天地门有旋玑子打理，你不用不放心，又有屈世途与续缘照顾你，吾也能安心，如此正好。”接着两人又低低絮絮说了些话，终是渐渐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