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夜迷情》靥生花

11、第四章 心事语谁知（1）

　　顾惜朝不及抗议，被晚晴拉着拽着，走到门边，她猛地推开门，便倒吸一口凉气，呆住了。
　　顾惜朝站在她身后，看向门外那个令晚晴如此惶恐的男人。他非常高大，相貌堂堂而满面威严，他穿着黑衣服，却像全身都在放着某种光亮。他的目光却带着忧愁，直直的望着晚晴。
　　顾惜朝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就镇定下来。他见过的神仙妖怪已经足够多，他才不在乎这会发光的男人是个什么东西。既然晚晴害怕，他就去保护她。他把晚晴一把拉过来，自己挡在了她身前。
　　那黑衣男子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做，眼中流露一点哀苦的笑意，低声道：“你就是顾惜朝。”
　　顾惜朝立刻认出了他的声音。他听见过晚晴同他讲话，知道他要的也是逆水寒。
　　晚晴却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惶恐的表情不复存在，她朗声道：“铁手，我已经决定了。请你放过惜朝，所有罪责我愿意一力承担。”
　　铁手狠狠地闭一闭眼睛，长长的出一口气，说道：“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明白，顾惜朝不知者无罪，我要缉拿的是戚少商。只要顾公子肯将逆水寒交出，我不会为难他。”
　　晚晴道：“你明明知道，逆水寒交给你，你上天去复命，惜朝的命数就会彻底改回原来的样子，说不定为了惩罚戚少商，还要再施责罚！”她说着语气和缓下来，柔声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只要愿意通融，哪怕等惜朝过完了这一世，天上也不过才过了两个月……”
　　顾惜朝已经瞪起了眼睛：“晚晴，你说什么？我的命数怎么了？关戚少商什么事！”
　　晚晴抿紧了嘴唇不回答，铁手淡淡的道：“狐妖戚少商，擅入天庭，妄改凡人命数，罪犯天条，本仙君身为天庭四方总捕之一，怎么能徇私枉法？晚晴，你到底还是要为难我……”
　　顾惜朝圆瞪着的眼睛定定的望着晚晴：“你说过的那个人，就是戚少商？他修改我的命数？晚晴，你告诉我，不是真的，不是他！你告诉我！”
　　晚晴还红肿着的眼圈又更红了，她却不回答顾惜朝，只对铁手说道：“我知道你有你的职责，我从来都不愿意为难你，这么多年，我每一次轮回中你肯抽一点时间陪陪我，我就很满足，很高兴了……我从来不敢有别的奢求……我只求你这一次，就一次都不行么？——惜朝，惜朝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顾惜朝整个人都怔忡住了，不能说话，不能动，不能哭，不能笑，那个人是戚少商，那个人是戚少商！戚少商究竟做过多少事是他连影子都不知道的？戚少商究竟想要怎样，想要自己怎样？戚少商，戚少商，他无时无刻无处不在，他像最幽暗的影，又像最明媚的光……可是戚少商，假如他真的为自己做了些什么，他为什么不肯说出口，他为什么就不能问一问自己，究竟要不要，究竟是不是情愿他这样！
　　他回过神，脸色却苍白得只像一张白纸，他终于什么都明白了，他看看晚晴，再看看铁手，低声说：“晚晴，你心里真正盼望能为你修改命数的那个人，是他，对不对？”
　　晚晴带泪的眼眸回望向他，哽咽着，说：“惜朝，我好羡慕你……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有人肯为你做……”
　　他面无表情转向铁手。
　　“你知道晚晴的心思，所以才说她到底还是要为难你？你只是怕她为难你？你是神仙，为什么还不如妖怪？”
　　铁手沉默了好一阵，方才回答：“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数，擅改之，则天厌之。你以为戚少商擅改你的命运，就是爱你？你以为你的命运经此一改，会真正符合你进入轮回前的初衷？我与晚晴，几生几世前就已缘定，我眼见她身受轮回之苦，恨不能以身代之，我也有我自己的方式，助她早日得道，正因为这样，我才更不能徇私。”
　　晚晴忽然大声说：“我现在根本就不想得道！”她已经几辈子没有这样激动过，她满脸满头都红胀了，她咬紧了牙关，望着铁手，一字一字说道：“若无情义，神仙不如妖。”
　　她话音甫落，整个人忽然迅疾无比的冲到铁手身前，狠狠地用力贴上去。身体紧贴着身体，亲密无间，却又是说不出的冰冷危险。她一只手忽然变得仿若透明，她就用那只几近透明的手按住在铁手的后颈上。
　　铁手呆呆的望着她，口唇轻轻开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慢慢地软倒。而晚晴开始痛哭。

　　她拉着顾惜朝冲出屋子，
　　后院有她早就备好的马车。仆人开了大门，马车就像风一样的直冲出去，冲进莫可名状的空空的旷野中。
　　晚晴用法术使拉车的马匹自己奔跑，回到车厢里坐下，她呆呆的出一阵神，便再也忍不住，低低的啜泣起来。顾惜朝坐在旁边，只是看着，想要安慰，可是他该怎么安慰她？他该说什么？是不是如果没有他存在，她现在还是会默默地修道，默默地等待又一次兵解，以及百年修行后的又一次投胎转世？她是不是永远不会像今天这样，对铁手动手？
　　他沉默着缩紧身体，圈住膝盖，怀里依旧抱着逆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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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顾惜朝没有用九幽的方法“收了”戚少商，如果他没有离开那座山，那幢草庐，戚少商对他来说就永远都只是一个可怖的怪物。他从没有认真寻找过戚少商从来不说的那些真相，也从来都不在乎。他总觉得自己对戚少商已经有足够了解了。可是走到这个人世间，遇到这些人，他们口中的那个戚少商他却没有一丁点清楚些的印象。
　　他对戚少商的印象其实一直都很模糊。他年幼的时候看着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永远胸有成竹永远处变不惊的男人，总觉得自己就应该成为那样的人。后来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让他对和戚少商有关的任何事，连认真的想一想都不愿意了。
　　即使是那些戚少商一直一直黏在他身边的日子，顾惜朝也避免认真的想他和戚少商之间的事。他对那妖怪的纠缠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还那么年轻，身体健康而充满活力，床笫之间的很多事他根本没办法抗拒——他不能用暴力反抗，戚少商总是能轻轻松松的战胜他；他也做不到控制自己的感官，狐妖总有的是风流手段，他无论怎样克制最后都只能乖乖就范。他恨戚少商，也恨那些夜晚那个忘情放纵的自己。他能真正管住的只有自己的一颗心。
　　戚少商总以为漫长的时间过后有些事就可以成为常态了。他对顾惜朝从来没有一点防备，根本不相信也想不到自己就会栽在顾惜朝手里。他喜欢顾惜朝，喜欢得不得了，只因为那点喜欢便一厢情愿的相信他，傻呵呵的相信他。顾惜朝只要对他有一点好脸色，他就高兴，可是顾惜朝大多数时候是没有好脸色的。他因此而充满挫败感，有时候也会因这挫败感恼火发脾气，但之后往往自己又后悔。他有一次喝醉了，对顾惜朝苦笑，说：“想我戚少商，天上地下，何处不能随心所欲？怎么想要这颗心，就是这么难？”
　　顾惜朝冷笑，说：“你想要人心，一点不难。你伸手就能掏出来，说不定咬到嘴巴里，这颗心还能跳。”
　　戚少商听着这话，脸上显露出痛苦难受的表情。他看着有种报复的快意。他本来不是恶毒刻薄的人，太长时间以来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被强迫着接受，为人也越来越偏离了本性。
　　他专喜欢挑戚少商不想听的话来说。戚少商跟他在一起，自己一生数千年光阴发生的什么稀奇事都爱讲给他听。他说自己虽是狐妖，却从没犯过淫戒，顾惜朝嗤之以鼻；他讲他在人世间修过的那些善缘，某某朝某某年发大水他阻过黄河决堤，某某朝某某年闹蝗灾他大战过虫皇，顾惜朝便嘲他沽名钓誉假惺惺；他讲他从小的身世，无父无母的孤儿，幸而被妖仙雷卷收留，顾惜朝咬牙切齿，暗自连雷卷都一起恨上了。他有时候讲起他辛辛苦苦两千年的修炼，神仙道，本是有严格的清规戒律，一步不能走错的。顾惜朝冷笑问他：“如今以你我的关系，你还不算破戒么？你还修得了神仙么？你骗得了谁？”
　　戚少商终于有一段时间离开，去处理族中什么疑难事。九幽忽然出现了。
　　他高高兴兴的报告给顾惜朝，他已经找到了对付戚少商的办法，就用那逆水寒。可是顾惜朝却仿佛并不很重视。
　　“你还没有考虑好么？”九幽问，“难道你对那狐妖……”
　　顾惜朝对他有毫无来由的反感。戚少商是妖，九幽是道士要捉妖，可他们都一样是修仙的人。顾惜朝讨厌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他根本不相信神仙，他只想要好好地、正常的过一个凡人的生活。所以他冷淡的说：“师父，这是我的事，你还是不要管了。”
　　九幽仿佛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满心的欢喜被冰得无影无踪。他默然良久，冷笑道：“徒弟，你被那妖怪如此作践，为师想要帮你，却也被你三番五次的拒绝，你是连做人做起码的一点自爱都没有了罢？莫非你对那妖怪仍旧抱有幻想？你以为他对待你会有一点点真心？你别傻了！那妖怪一千多年前便与三界中最美貌的仙子息红泪定有婚约，只待他得道，两人便要成亲了。你不过是生辰八字合了他心意，与你合卺有助他早日飞升，早日抱得美人归，他才会与你纠缠这许多年。乖徒弟，快醒醒罢！”
　　顾惜朝愣住，戚少商对他什么话都说，可是真的完全没有提到过那位最美貌的仙子，他的未婚妻。
　　“我已经在逆水寒上施过咒术，”九幽说，“我给过你一张符咒，你只要把那符咒烧成灰，和在他的酒里，让他喝下去，再催动咒术，那妖怪便会被吸入剑柄中，之后再以这张符咒覆盖剑上，这妖怪便永远也不会再来骚扰你了。我现在传你催动咒术的方法，到时候愿不愿意做，是你自己的事，为师不会多管闲事。”
　　他教了他催动咒术的方法，最后又说道：“如果担心符咒法力不够，可以用你自己的心头热血顺着笔迹再描写一遍，咒术便可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