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夜迷情》靥生花

12、第四章 心事语谁知（2）

　　顾惜朝为自己包扎过，休息一段时间后，起身去厨房。他很久没下厨，手生得做什么都不成样子，不是放多了油，就是搁少了糖。最后总算是倒腾出了四菜一汤，连着饭甑子一起整整齐齐的摆到餐桌上，又开了一小坛酒。
　　酒是真正的二十年陈桂花酿，香得开了坛子嗅一嗅，便半醉了。他取了个细瓷手执壶，将酒满满的灌了一壶，然后从怀里取出了那包早就烧好了的灰烬。他开了包，手指克制不住的微微发抖，将灰烬倾倒进酒坛子里，再晃一晃。
　　他放下酒坛子，颓然后退，在桌边坐倒。
　　剩下的事便只有等了。他并不能清楚的知道戚少商什么时候回来，只是直觉觉得他大概多半会是在今天。
　　他窝在椅子里打了个盹，满脑子想的都是戚少商，连梦里也都是一个个的戚少商。最后梦见了他向自己靠近时无尽放大的脸，悚然惊醒。看窗外已经是沉沉的黑夜，他睡着前点着的那一盏小灯在桌上光芒好微弱。
　　他呆呆的看看那盏灯，然后胳膊倚着桌子，呆呆的看窗外。
　　灯芯燃到了尽头。他起身去取了另一条灯芯，用灯钳子夹了，沾了油，点着。再放进油灯里用签子挑亮。这样的自己，倒真是像在一心等着他回来了。想着自嘲的笑笑，身后便有声音响起来：“你是在等我么？”
　　他蓦然一悚，强自克制着，一点一点的转回身，看向后面那个人。
　　戚少商面对着他，脸上微微笑着，施施然走了过来，就像他一直都在等着走进来吃这顿饭一样。他弯腰研究桌子上那些饭菜，嗅了嗅醉鱼和红焖鸡，又伸手握着汤勺在那碗笋尖猪骨汤里转了转，放下汤勺，两手合在一起搓了搓，笑道：“口水都流出来了。好久没吃你煮的饭啦……”
　　顾惜朝定了定神，说道：“饭菜都冷了，我去热热。”
　　戚少商笑道：“不用，不用，瞧我的。”只手一张，轻轻摇一摇，桌上的饭菜便“忽忽”的都冒出了热气。他高高兴兴的坐下来，抓过筷子，笑咪咪的道：“我是火狐狸，热个饭菜还不是小菜一碟。愣着干嘛，快来吃啊。”
　　顾惜朝看着他的法术，却一点都不想过去，只想后退，或者逃跑。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压制着心底里的厌恶感，走过去，执起酒壶，给他斟一小盅酒，淡淡的道：“别光是吃啊，你不是爱喝酒么。”
　　戚少商有些惊讶，他看着顾惜朝给自己面前的酒盅也斟满了酒，惊讶的表情越发夸张了。顾惜朝在他对面坐下来，举起杯子，仿佛是想敬他，但脸上厌恶的神色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来，已经伸出去的手返回，自己仰头饮干了这杯酒。
　　他脸上那些神色戚少商看得出来，原有的那点惊喜不由自主的淡下来，微微苦笑着举起杯子，道：“惜朝，多谢你还肯为我做饭。”
　　顾惜朝轻声说：“不用客气。”
　　他勉强吃了一点，味同嚼蜡，便只是喝酒了。
　　戚少商一口一口默默地吃着，他爱吃顾惜朝做的饭菜，本来以为这顿饭，可以像普通人家里一样，吃得安稳暖和，可是结果又没有什么不同。他垂着头，心事重重的，伸手去拿酒壶，他也想要喝几杯了，这一伸手才发现，酒壶早就被顾惜朝抱在了手里。
　　顾惜朝酒量并不好，他知道，顿时有些急了，说：“惜朝，别喝了，把酒壶给我。”
　　顾惜朝摇摇头，已经有些晕晕的，迷蒙笑道：“别跟我抢……不想看我醉，那就陪我一起喝，一起醉。”
　　戚少商皱眉看着他，终于一手拎过那小小的酒坛子，打开塞子，仰头咕嘟咕嘟几大口喝下去。
　　顾惜朝笑笑地看着他喝，自己也毫不示弱，跟着喝。他现在满头满脸都红胀了，他笑着，从前他几乎没对着戚少商笑得这么开心过，他笑嘻嘻的看着戚少商，问：“我一直想知道，你究竟要关我到什么时候去，我已经在这儿住了四年，是不是四十年后，我还是会这样住着？”
　　戚少商说：“不，我从没有想关你一辈子。你再等我三年，三年后我一定放你出去。只是现在不行。”
　　“为什么？”顾惜朝喃喃地说，“我已经问过你多少遍为什么，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告诉我？”
　　戚少商说：“有些事我告诉你，也不过是徒劳无益。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我害过你么？我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你就连多一点时间都不肯给我？”
　　顾惜朝冷笑：“就算你不过是要我给你时间，我可以给，但我总该知道为什么。哪怕你现在给我个承诺三年后告诉我。三年后你会告诉我么？”
　　戚少商沉默一阵，回答道：“不会。”
　　顾惜朝笑出声，他笑着仰头，一大口酒。喝的急了，那液体呛进气管，他一头撞在桌子上，空空的咳嗽，咳得眼泪都崩出来。戚少商慌张起身，过来拍抚他的背。
　　他咳嗽得喘不过气，好一阵过后还是得趴在桌上休息。戚少商在他身边。他忽然轻声问：“要是你明天就会死去，今天你会做什么？”
　　戚少商想了想，他问得一本正经，他的回答也严肃而诚实：“我要去见一个人，去对她说对不起，然后……惜朝，别喝了。”
　　顾惜朝用力撕扯着他顽固的手腕，试图抢回酒壶，可总是抢不到手，他嘶声叫出来：“你根本不会死！你已经活了两千多年我为什么要问你这种蠢话！你是妖，戚少商，你活了那么多年，你的法术那么了不起，你总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你把我救出来，你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妈妈死在那儿？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如果你救的是我妈妈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戚少商，你说的都是假的，连你这个人也是假的……”
　　戚少商愣住。他该怎么回答？他试图说：“她有她的命数……”还没有说完就被自己噎在嗓子里，这回答他连自己都骗不过。顾惜朝在他怀抱里挣扎，他有那么一瞬想松开，放他自由，可是这念头真的只有一瞬，他下意识的把他抱紧，越抱越紧。
　　顾惜朝终于安静下来。
　　在他怀抱里，顾惜朝一声不吭安静的样子，活像受伤的猫，安静是很安静，手爪上却露着尖尖的利甲。这少年肉身中那不灭的魂魄是他的业障，他逃不脱，抛不掉。他一低头，嘴唇便封住了他的嘴唇。
　　顾惜朝难得没有反抗。他口唇微动，喃喃的说了什么，戚少商留神倾听，发现他说的是：“我真是讨厌我们这样……”
　　戚少商心惊，试着想把他放开，可是身体不肯听大脑控制。他想做什么是一回事，他真的做不到。有时候他也不想这样……他低声说：“对不起，惜朝，但我是狐狸，我破了淫戒，便管不住自己的……对不起，对不起……”他还是把他抱起来走到床榻边去。
　　顾惜朝的头沾到枕头，便闭上眼睛。闭着眼睛也能清楚感觉到戚少商的吻，落在额头上、脖颈上。他闭着眼睛，反手握住枕头之上的逆水寒，催动了那个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