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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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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斋的二楼,门大敞开着,阳光因为屋檐的遮挡留下一片浓重的阴影。从门口看进去,只能看到贺兰锦的侧脸,他笔直的站在那里,直直的盯着前方,脸色非常阴沉。
显然,他不是在倾听萦绕室内的琴声。但是,他也没有说话,似乎在压着内心的愤怒在等待这首曲子结束。
终于,古琴的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慢慢安静下来,贺兰锦却没有立即说话,继续看着坐在琴桌后面的燕玲。
“你终于肯来了。”
燕玲微微苦笑了一下,从琴桌后走出来,背对着贺兰锦,轻轻整理着几上的那一炉香。
“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贺兰锦尽量冷静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愤怒情绪不要显得那么明显。
“因为,你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
燕玲看似平静的揭开了两人关系的真相,她却甚至连头都没有抬。
“燕玲。”
“你现在要离婚也没关系。”
“燕玲!我根本没有想过……”
贺兰锦完全没有想到燕玲会这样直接的讲出离婚这两个字。
“可能你觉得这样也很好吧。”
燕玲继续带着微笑,继续保持着她的淑女形象。
“燕玲,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
燕玲脸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阴冷,直到她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而尖锐。
“我在说郭秋云!”
几乎是一瞬间,贺兰锦的脸色变得惨白,他的耳边仍旧在回响着燕玲的声音。
没有人能够把这场对话进行下去。贺兰锦仿佛被钉子钉在原地,而燕玲则在那一瞬间恢复了她一贯的娴静优雅,也不看贺兰锦的窘迫,脚步轻盈的走了出去。
阳光依旧,照射在燕玲的眼睛里,折射出一点点晶莹的泪光。她闭上眼睛,仿佛耳边再次响起了许鹏的声音。
“玲姐,……我亲眼看见的,……”
“……,是的,就是郭小姐。……”
“就是郭小姐。”
“……”
燕玲不想在脑海中构建许鹏描述的画面,那个画面里贺兰锦和郭秋云正在忘情的拥吻。
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坐在车里的燕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的擦去了左边嘴角边的那一滴眼泪。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为这件事流过一滴眼泪。
燕玲发动车子,慢慢的离开小巷,在后视镜里看见贺兰锦已经站在艺斋的门口,静静的站在那里,目送着那辆MINI渐行渐远。燕玲收回自己的目光,拐上了热闹的大马路。她再次明确了自己方向,加大油门往城外开去。
贺兰锦独自站在艺斋门口,拿出手机,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联系谁。呆呆看着小巷里来来往往的人群,贺兰锦转身回到艺斋,准备下班的小姑娘们看见贺兰锦又回来一下愣在那里。
“贺总?”
贺兰锦目光空洞、脸色暗淡的样子,一定把年轻的茶艺师吓了一跳。
“你们收拾好了就走吧。”
贺兰锦不耐烦的摆摆手,自己慢慢的往二楼走上去。房间里灯还亮着,卷曲的香灰暗淡清冷,茶具冷冷的摆在桌上,连同快要落山的夕阳同样显得黯然无光。呆呆的看着这个熟悉的房间,贺兰锦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他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心烦意乱的玩着手机。
他意识到他需要打一个电话,把自己带离现在这种混乱的状况。而打给谁,却意味着他的生活将拐向什么方向。
郭秋云永远是第一个从脑海中冒出来的名字,贺兰锦看着手机的屏幕,直到它变成一片漆黑。
燕玲吗?
贺兰锦把手机远远丢开,试图让自己暂时忘记目前的困境。但是,没有用。一旦他闭上眼睛,就看见郭秋云的样子,或许那是辛欣的样子,他似乎分不清楚,也不想去分清楚。
躺在沙发上的贺兰锦不会意识到黑暗逐渐笼罩的城市中,燕玲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郭秋云对于自己和贺兰锦的关系毫无意识,除了逃避,她什么都不想做。
但是,当新的阳光再次降临,他们已经被命运的力量推向了新的方向。
贺兰锦在全身酸痛中醒来,他意识到自己在艺斋睡了一晚。预想中的失眠没有出现,他似乎是在瞬间就失去了任何的想法,大脑在烦恼中选择了自动关机。
他努力让自己从沙发上坐起来,酸麻的腰背,隐隐作痛的残肢让他突然觉得自己非常脆弱。看了看表,时间尚早,他奋力让自己起身,下楼,开车回家。家里同样没有人声,卧室里的一切都整整齐齐。
匆匆忙忙的洗了个澡,贺兰锦尽量放松的往床上一躺,此时,睡眠却没有再次青睐。他躺在那里,仿佛又闻到了燕玲的淡淡气息,回忆在脑海中翻腾不息,最终只能是烦躁收场,让他不得不再次起床,穿戴整齐,下楼开车,来到公司。
“爸?妈?……你怎么来了?”
贺兰锦推开公司的大门,却发现自己的爸妈和燕玲都已经在里面坐着。他还没回过神来,贺兰锦就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严厉眼神。
“贺兰锦,你……今天就搬回去住。”
“爸。”
某种属于成年男人的尴尬在房间里蔓延,贺兰锦的目光在自己的父亲、母亲和老婆脸上饶了一圈,最终收回到了虚空中的某个点。他选择了沉默,微微朝父亲点点头,便转身走出办公室。于是,他没有看见父亲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最终没有再出声。
“你先陪着小玲回去吧。”
“嗯。”
贺妈妈点点头,一直呆坐在沙发上的燕玲乖巧的站起身来,轻轻挽住贺妈妈的胳膊走了出去。
“妈,你说,兰锦他会回来吗?”
燕玲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委屈,连一直安静开车的许鹏也有点心动,从后视镜里看了燕玲一眼。
“……放心,你放心。啊。千万别胡思乱想。”
贺妈妈嘴巴很快,一边拍着她的胳膊。似乎是想马上给燕玲一颗定心丸。许鹏从后视镜里看见燕玲勉强挤出来的笑容,他突然觉得心里有点打鼓。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把真相告诉燕玲到底是对还是错。
还没等他找到自己的答案,他们已经到了别墅的门口。看着贺老太太小心翼翼的和燕玲相互挽着手走进大门,许鹏从后备箱里拿出一只旅行箱,跟着两人走了进去。
别墅的大门被许鹏轻轻的关上了,他看着这扇门,它却不知道会不会再次被贺兰锦打开。抬头,他突然对上燕玲的目光,她似乎也在想着自己刚刚想的那一切。秀秀的声音打破了那一瞬间的凄凉气氛:
“太太,汤已经炖好了。玲姐,你还想吃什么告诉我,下午我去准备。”
“秀秀,谢谢你。”
燕玲友善的笑笑,坐到沙发上,继续发呆,许鹏则拎着箱子送去了楼上的房间。
一会儿,厨房里飘出淡淡的香气,带着温暖的香气,仿佛可以唤起每一个人对家的渴望,许鹏在餐厅帮忙,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碟碟碗碗,复杂的情绪在心里翻腾不息。
贺太太、燕玲、秀秀和许鹏四个人坐在桌边,除了秀秀为燕玲的怀孕带着一点点单纯的喜悦,其他三个人的心情则各自纷乱。
家里难得有这么多人,贺妈妈送走许鹏,却发现房间里更显得压抑。燕玲和婆婆打了声招呼便自己回房间去休息,秀秀也在房间里不知道做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时间慢慢走到了半夜十一点,别墅的大门被用力的推开,砰的一声撞在墙上。
“老头子!怎么了?这是?”
贺妈妈匆匆忙忙的从房间里出来,看见进门的贺爸爸,便站在二楼的栏杆边问道。
“……没什么,一会儿跟你说。”
即使隔着很远,贺妈妈还是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老公身上的怒气,显然,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老公这么生气了。
“那你赶紧上来。”
别墅再次恢复了宁静,两位老人关上门,只能听见一声悠长的叹息。
贺兰锦坐在沙发上,甚至连一根手指都没有移动过,在被自己的父亲狠狠扇了一个耳光之后。
他不知道自己将走向哪个方向,是回到现实世界还是转向另一个什么都不能确定的轨迹,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像一个心灵的醉汉,永远无法找到那条通向目的地的直线。
醉汉?
贺兰锦无声的嘲笑自己。
他站起身,没有拿钥匙,带上门便走了出去。那是他并不熟悉的地方,甚至于可以说是太过陌生,可是,当他走进那扇大门,坐在喧闹的人群中时,当第一杯酒摆在他的面前之后,一切都变得那么自然而然。
第一杯,第二杯,第三杯……他懒得再数下去,反而更沉迷于某种让人彻底沉溺的眩晕,什么都不用去想,只是沉醉。
不知道过了多久,趴在吧台上的贺兰锦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叫醒了,
“先生,先生,醒醒!”
“谁?”
贺兰锦努力睁开眼睛,看见同样陌生的一张脸。
“先生,我们,打烊了。……要不然,我送你?”
说着,陌生男人搀起贺兰锦的胳膊,他才恍惚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他下意识的四下摸了摸,服务员机灵的把手杖稳稳的递到了贺兰锦的手上。停在门口的出租车师傅早已经习惯了被从酒吧里的醉鬼,看着酒吧老板和服务生齐心协力把晕头转向的贺兰锦塞进车里。
“到哪里?”
“等我想想。”
司机有点无奈,又看了看贺兰锦手边的拐杖,轻轻摇了摇头。贺兰锦似乎愣了几秒,回过神来,报出了一个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