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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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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一笑时的心情,过了许多年之后,赖三仍然记得。戏词里很多君王愿意祸害江山博得美人一笑,那些败家玩意一下成了他的同盟。当然他没有江山,他只有他自己,如果能留住这个笑容,他愿意让人打断几根骨头。
只是,那时候他不知道她笑得和自己笑的根本不是一件事。
车架回到府中后,穆延陵倒是沉得住气,该什么时辰回来还是什么时辰回来,一回家就直接钻进书房里去了,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最起码看上去没反应,他原本就十分喜爱一个人在这间书房呆着。
赖三不管这些,他送了越天意回去,临走时还在她耳边悄悄笑问道:“现在我不知道了,要不要继续做君子呢?”
越天意淡淡道:“她没用了,晦气,你还是别沾的好。”
赖三自己自作主张把这淡淡的表情理解成她不高兴,于是乐呵呵的回到清逸阁,那个美女唐韵老早迎接上来,满怀希望的问他结果。如果不是这人演技已臻化境就是她还根本不知道事态有了新的进展。
不知为什么,跟越天意出去吃了一碗豆腐脑,赖三再回头看这个美女,却突然觉得她长得也就是那么回事,怎么看似乎都比越天意要差上一点儿了。
唐韵是真的不知道事情有了变故,穆延陵看上去很镇定,实际上他得到消息之后,一直到现在,心情如同沸腾的油锅一般,没心思管到唐韵这边。所以她还什么也不知道,仍旧装作心情很好的样子,纠缠着赖三问个没完,偶尔会不经意问他出去有什么好玩之类。这么可爱美丽的女子缠着你问东问西,一点也不让人讨厌,只觉赏心悦目,赖三现在心有所属,虽然不觉得她赏心悦目,但要昧着良心说她讨厌,那也实在做不到,于是抱着好玩的心态,有问必答,有一搭没一搭和她纠缠着,透露了不少胡说八道的信息。
唐韵这边喜不自胜,假装出去倒水,一个纸团便随着水盆扔出房子外面了。
家人拿到唐韵纸条的时候,穆延陵已经在书房独自坐了半个多时辰了。他眼睛里不断有火焰般的光芒射出来,似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杀意般。又过一会儿,书房墙壁才传来轻轻叩击的声音,穆延陵扳开暗道,一脸怒气放那人进来,道:“怎么才来?”
那人还是一进来就站在暗处,低声道:“我去重新看了一下固原送来的卷宗。七个太医都十分肯定,小王爷确实是高烧而死,并没有其他原因。”
穆延陵手背上青筋突然蹦起,啪的一声,茶杯就在他手中化成了碎片。
“高烧而死!高烧而死!那她也一样高烧,为什么她不死?”穆延陵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但从胸腔里传出刻骨的恨意!难道真的是天意?不是人为吗?
天佑当时只是吓坏了,他紧紧握着姐姐的手不肯放,所以太医把两个人放在一间屋子里照看。当时自己有一万个机会让她死的无声无息,只是太医说她情况本就危急,他想着,让她自己死了,终究更加顺理成章。谁知病情垂危的她竟然好起来了,而天佑,明明不严重的,不知为什么一天天虚弱下去,无论多少太医,无论用什么方法也治不好,最终还是死了。
便是到了今天,穆延陵想到这里还是觉得胸口惊痛交加。手上不由更加用了三分力,青瓷边缘划进手掌颇深,鲜血流出,他也没察觉。
“大人,我知道你怀疑她。”那人轻轻开口:“午后得到您的消息之后,我第一件事,便是怀疑小王爷的死和她有关,那间屋子日日夜夜有人守着,绝对进不去外人,如果说小王爷是被人害死的,那除了她就再没有别人了。”
正说到这里,穆延陵突然一伸手,制止了他,然后压抑着怒气走出门,问道:“什么事?”
他在书房里的时候,不许有人靠近,如有事情,就会点亮火折子,对着窗户摇三下。他看到了便会走出来。
侍卫上前递过一张纸团,道:“唐姑娘传出来的,说知道了那小子为什么出去走,但是有待证实……”
他话音未落,心里就打了一个突,因为见到穆大人看了一眼纸团就又团起来,他的手突然握紧,一滴滴血顺着拳头流了下来。
“大人,你……”他惊呼一声。
“杀了这个没用的贱人!”
“啊?”
“本官命你!立刻杀了这个没用的贱人!”穆延陵一声怒吼,将已经被血浸透的纸团丢在地上,转身就走。
那侍卫想着绝色美人唐韵,又看着那个血淋淋的纸团,知道这种事没有他提出意见的余地,只得叹息一声,将大人的命令吩咐下去。
书房里,暗处那人等穆延陵进来,淡淡开口:“大人,你失态了。”
穆延陵没有理他,眼睛眯的像刀锋一般锐利。
那人平静的道:“小王爷已经去世,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大人现在要关心的,不应是这个。”
“是,我知道。”穆延陵瞳孔收缩,又舒展开来。
“没曾想郡主竟然如此隐忍!大人怀疑是郡主所为,我也这么想。但查过所有的人证物证,还是不可能,小王爷除了腿上摔破那一点儿,就完全没有外伤,每一碗要都留着底子,很多人检查过了都没有问题。关键是小王爷不是突然去世,而是十几天一天比一天高烧,慢慢死去的。最后两日他身边片刻没有离开过人,一个自己也发着高烧、几近昏迷的女孩子,有什么办法可以做的这般不露半点破绽?
大人!请您平心静气想一想!她装傻是骗了我们,但小王爷的死应该与她无关。别因为迁怒坏了自己的部署。”
穆延陵深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天佑的死固然让他痛惜,但他心中还有更重要的大事,不然他也不会留着越天意,忍着赖三了。
一切都要等那个‘孩子’出生之后,不然他便是规划的再天衣无缝,朝廷一纸撤藩诏书,就能让他所有努力都化为乌有。若是连定西王的封号都没有了,他这一切的部署还有什么用处?
“大人,那你现在何不再忍忍?那小子难成气候,何必动气?”他将头转向窗外,示意唐韵那件事,未必要做的那般冲动。
“我没有动气。”穆延陵已经恢复了往常从容的神态:“只是他和我作对,一向都在吃敬酒,也该让他知道知道,罚酒是什么滋味了。”
当天晚上,赖三一夜无眠,不光是因为大管家带着人来到清逸阁,当着他的面勒死了唐韵。
直到现在他还是恍惚的,连绳子套在脖子上,唐韵都没想到这是真的,她大概只当是穆大人又要做什么试探之类,虽然楚楚可怜的看着赖三,行为举止却还是从容了些,叫的也不太真诚。她没想到赖三只是笑嘻嘻的看着,并不开口劝说。赖三也没想到这是来真的,只当笑话看。
直到发觉不对,两个人都开始惊慌。唐韵挣扎叫救命,赖三大呼小叫的上前厮打,但是并没能改变结局。
唐韵就在他的院子里,就当着他的面,被人勒死了。
赖三一夜无眠,不光是因为这样的刺激。还因为越天意看着他诧异的语气和目光。
“你为这件事来找我?我不是说了她没用了吗?”
赖三觉得嗓子发干:“可是你没说……她会死。”
“大概穆延陵想让你看看,办事不利都是这般下场,你与他作对,会怎么样?”
她看着他,目光里似乎带着一丝讥讽,似乎在说,怕了吗?
赖三闭上眼睛,通过别人的生命重新认识自己要做的事有多危险,说不怕是假的,但印象最深的还是越天意的目光,他再害怕也没想过不去做,哪怕那目光是讥讽的目光。
撕破脸皮的后果出现了。穆延陵对他不再像以前那么客气,他表面上自然还过得去,但却用实际行动禁止他再这样无限制给自己添乱。别误会,并不是将赖三关在屋子里不允许他出去,而是冠冕堂皇的给他请了三个先生。
穆延陵的理由是很充分的,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年的情况这么特殊,王爷没有了。那么本应由王爷主持的一些仪式就落在他身上。既然他这个致果都尉加郡公就要出来见人了,那么言谈举止至少也要能见得了人才行。起码要认字、也要学一点诗词歌赋、动作仪态之类。
凭良心说,穆延陵这个要求并不高,实在是最起码的要求了,拿给谁说也不能说是要故意为难他。但是以赖三的水平而论,这就等于要没日没夜的恶补了,看他哪里还有时间出去瞎转?
人的实力差别终究是最重要的差别,穆延陵若是有心整他,那真的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赖三惦记着越天意,哪里有心思学这些?当然,就算不惦记越天意,他也没心思学这些。人坐在书房里,却一门心思想溜出去。
但是门口站着四个侍卫,无论他用什么借口,这四人都会温和而坚决的将他挡回去。每天不在书房坐够八个时辰,绝不放他走。不论是吃饭还是拉屎,用的时间长了,磨蹭了多少时间,便在书房里多坐多少时间。
每天他坐进书房之后,师傅就会对他不停的讲课,他可以不听,但不能睡觉,若是睡着了,立即便会被叫醒。赖三试过假装叫不醒,那师傅也不客气,立即一杯凉茶泼在脸上,接着讲课。讲课的内容从诗词歌赋到八股文章,无所不包,似乎准备要往全才方面培养他,不管他听不听,只是不停讲。
赖三很快就知道为什么需要三个先生了,就算有三个先生,几天之后,三个先生嗓子都是哑哑的。
这样几天下来,他已经幻听,回到卧室里还能听到耳边不停读书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神经恍惚了,他认真承认,自己实在不是读书的材料,他更愿意痛快的和造字的仓颉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