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大人》媚媚猫（青函）

68、第 68 章

　　只需一眼间，他便大致估出两山的距离。掂量了一下，他回手一拍马臀，笑道：“烈风，看看，这些汉人便是想用一条沟困住你我。”
　　烈风像是听得懂一般长嘶一声，它早已跑得兴致勃发，四蹄直如驭风一般，越来越快，到得崖边，它根本不需主人命令，没有丝毫犹豫便腾身而起，如一道红色的利箭划过长空，随即稳稳地落到对面。
　　贺兰缺提气将自己浑身肌肉绷紧，虽然骑在马背上，却如羽毛般轻盈，并不为爱马增加一分重量。等烈风脚踏实地，他怀中飞起一道黑色长索直扑对面，早等在崖边的小有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半空中捞到那索子的一端，顺着贺兰缺一带之势，便如一只黑色的燕子般飞跃断崖，与贺兰缺只差分毫时间，便一前一后站立于山崖另一端。
　　两人一马迎风而立，不走不避，充满挑衅地望向对岸。
　　后面定西的追兵都亲眼看到了那一道破空而过的惊虹，当真目眩神夺，他们都是定西军中千中选一的精锐，可以说个个心高气傲，可此刻追到崖边，却只得纷纷勒住战马，谁都没有把握能如贺兰缺一般越过这么远的距离。
　　一时间，场面竟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郡公大人因为不需要迂回包抄，径直跟上就好，倒比景迟更快一步赶上来，眼见前头人人相叠，皆站着不动，挡的他什么也看不见，忍不住高声问道：“抓到贺兰缺没有？快让开让我看看！”
　　士兵们羞愧低头，将郡公引到崖边。贺兰缺并不急着走，气定神闲的隔崖相望，以一人当千人，气势竟然更胜一筹！
　　“啊？他怎么过去的？”赖三惊讶万分，忍不住指着对岸脱口问出声。
　　这断崖飞越甚难，但相隔距离并不至于声音不闻。他这边一叫，贺兰缺便听见了。
　　“老大老大的大官，我又见到你了！”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接着！”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划破长空直奔赖三飞来，却是他在路上抢来的那把长柄战刀。
　　此刀为定西一名裨将所有，用料也算不得太出奇，只因有一个长柄，身材高大的贺兰缺冲阵时见了，就顺手抢过来。刚刚在路上划断绊马索的就是此物，如今越过断崖，拿着有些累赘，便隔着悬崖投过来了。
　　他使力扔过来的，速度何输闪电？这边千军万马护着一个郡公，竟无人来得及档上一下，眼看刀光落在郡公身上，无数张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齐齐的惊呼。
　　‘当’的一声，长刀撞到赖三佩剑的剑柄之上。
　　快到山顶的时候，赖三忍不住把剑拿在手中壮胆，因为他始终觉得贺兰缺一直盯着他右手看，而他确定自己右手没什么特别之处，那就只可能是这把剑有什么奇特了。昨夜面对面那么好的机会贺兰缺都没掐死他，他直觉觉得和这把剑或者有些关系，于是拿在手中随时预备，此刻被掷过来的长刀一下撞中。
　　这样大的力量撞过来，赖三整条胳膊一下就如同给人撕下来一般剧痛，哪里还握的住剑柄，手一松，那宝剑猛然最底，在石头上撞的大响一声。
　　那么长的刀，那么远的距离，那么小又是紧紧靠在身边的剑，贺兰缺手头准的惊人，他的目标便是赖三腰间佩剑，这一掷毫不费力将佩剑撞落，竟没有伤到赖三一根毫毛。
　　宝剑落地撞出那么大一声，赖三以他马术不允许的敏捷从马背上几乎是甩落下来，赶紧抓起剑来查看。
　　郡公无恙，定西那些刚刚认为郡公死定了的官兵齐齐松了一口气，欢呼起来。
　　也不是个个人眼神都好使，速度实在太快，很少有人能看清楚这是贺兰缺主动扔偏的，更多人是认为郡公身手灵活，自己躲过了必杀一击。
　　随即郡公的表现更让士兵提气，只见他抓起剑来立即迎着日光拔出长剑，剑刃直指对岸贺兰缺。
　　长剑出鞘那一声龙吟真个响亮无比，半边天地的气势都似乎被这没有生命的凶物所夺，太阳刚刚露头，那剑身本就如同含着一道光般，平时出鞘都闪烁不定，此刻在初阳日照下更是光芒耀眼，真如蛟龙欲扑一般。
　　郡公如此战意昂扬，刚刚因贺兰缺惊世一跃打压下的士气猛然高涨，士兵们顿觉气壮，冲着对面呼喝起来。
　　只有离得近的才能听见郡公紧盯着剑连声道：“吓老子一跳，还好没摔坏！”
　　这一剑拔出查看，贺兰缺骤然爆出长笑，声音畅快无比，竟是由衷的那种畅快。
　　定西这边士兵不肯示弱，也跟着大声呼喝，跳是跳不过去，比比谁的声音大也好啊！
　　景迟赶到的时候，贺兰缺已经不笑了，只剩自己这边的人还在干笑大喝的威胁。
　　景迟勒住马匹，咬着嘴唇望向对面，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没料到这样的绝路，贺兰缺竟然不当回事，一跃而过。如此看来，他是有理由大笑的，他有越过山崖的本事，自己诸多布置，可不就是一场笑话吗？
　　玉花骢长时间以来，唯有今天尽兴奔跑，停下来颇有不甘，只见对面贺兰缺所骑那匹红马烈风气定神闲，斜斜地瞥着玉花骢，竟仿佛带着大为不屑的神色。玉花骢顿时焦躁起来，蹄子前后错步，似乎只要一个命令，它也要试着飞跃一次。
　　景迟呼吸沉重，初升骄阳之下，贺兰缺身长如山岳，气势如猛虎。无数尸体在景迟眼前显现，就是对面这个人，屠了固原附近几个村落，老幼妇孺，无一放过！就是这个人！他现在看着这边万马千军，如同看着一群鼠蚁。
　　景迟心中一热，对身后跟着来的士兵道：“麻烦让一让。”
　　大家全都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退回去，然后再冲过来，最后纵马跳过去。
　　一个晚上被指使的大为不满的士兵此刻竟如心意相通，拦在他身后身前寸步不让，齐声道：“大人三思！”
　　从七品之上正规的称呼才是官，八品之下只可称吏。官吏二字由此而来。官居从八品典正的景迟，这是第一次被人在正式场合称为‘大人’，且这样叫他的人中，有人比他品级还更大。
　　行高者，名自高，人所重，非貌高。才大者，望自大，人所服，非言大。
　　军人是最直接最血性的，得不到他们的佩服，别想得到他们的关心。
　　贺兰缺看了一会儿，知道不会有人过来了，长笑一声，拨马便走。他的战马烈风也得意洋洋看了一眼玉花骢，矫健而行。
　　对面一片肃然，上千兵马看着对面两人骑在红马上，如同一簇火焰，顺着绮兰围场无尽的山粱一层层燃烧过去，直到没入茫茫临海，消失无踪。
　　“好马！”过了好久，才有人低声赞道！
　　人人心中另一句赞美无法出口——好个英雄人物！

　　在已经看不到定西士兵的山那边，烈风逐渐放慢速度，小有在马背后轻轻哼着一首歌。
　　“……我最尊敬的朋友，
　　我将我族的圣物交到你的手中，
　　向你说出我的真诚！
　　这是上天赐予我族的神物，
　　没有它，
　　厄塞奈将六畜不旺，人口凋零。
　　恶魔会盘踞在我们的肩头，
　　族人会任由欺压，流离贫穷。
　　哦，我最尊敬的朋友！
　　请别离开这些深深信任你的人，
　　请别让他们痛苦的呻吟！
　　我们的圣物在你手中，
　　厄塞奈每个族人都会用灵魂对天神保证，
　　你不用雪亮的剑刃对着我，
　　我绝不会对你亮出刀锋。
　　在我的鲜血染红剑刃之前，
　　我都会对你永远真诚……”
　　这是厄塞奈一族流传很久的一首长诗，全文太长了，大部分人不能全部唱下来，但长诗中间耳熟能详的一些段落却是人人都会唱的，长诗所讲的那个关于民族的故事，也是人人都清楚的。
　　这一段讲的是某一代族长，为了留下一个与厄塞奈敌对民族的精英，而将圣物交予他手，从而将这个敌族的战神留在厄塞奈族的事情。
　　他的气魄曾让厄塞奈一族成了蛮族百族的大头领，但他未曾想过，许多许多年以后，英雄不在，族中圣物会被定西崛起的越氏家族一个麾下将军缴获，厄塞奈人拼着一族之力只杀了那个将军，却没能将圣物夺回，从此圣物不知所踪。果然像歌中所唱，没了圣物庇佑的厄塞奈一族，从此果真就如同被恶魔盘踞肩头，族人百年来受尽痛苦和压迫。
　　他们一代一代的人，从小就会被大人教着记下圣物的样子，剑柄刻着的那只代表厄塞奈起源的独角貘兽，没有一个厄塞奈人不知道它的摸样。
　　小有轻轻哼着歌，和贺兰缺目光一样，遥望着山岗。
　　圣物不见天日那么久，厄塞奈便暗无天日那么久，那么找到圣物，是不是意味着，厄塞奈百年受尽压迫的历史，就要改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