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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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兰围场是一个猎场，而且既然名字里用上一个围字，便说明它的地形本就适合围猎。
这里最初并不是王家专用猎场，在一百年间，这个围场无数次举办大型围猎活动，借此在没有战事的时候，给定西的士兵打熬筋骨。所以这偌大的地方，山河似乎都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来诉说定西男儿曾经的彪悍。
但是定西这次对贺兰缺的围捕，在携带了大量箭支、又有一个晚上充分准备的情况下，以千人对一人，仍旧不免失败，士兵们的心情可想而知。从虎口涧往回走那几十里路，整个队伍一直颇为沉默。
士兵们出动，文官是留在安全的后方的。穆延陵虽然具备不弱的身手，但他也没有去阵前。
他站在帐篷外面，看着天色从黑到白。他负手而立，身躯挺拔不动，从外表并不能看出他是否紧张，但如果有人贴着他的脸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一夜，他的眼角一直在轻微抽搐。
直到一个人影幽灵般来到他面前，他才低声问：“怎么样？”
那人低声道：“逃了。”
穆延陵明显精神一振：“说什么了没有？”
“大人放心，士兵追捕甚急，贺兰缺纵马越过虎口涧而去，并没有说什么。”
穆延陵微微放松，随即怒气又上来了：“去警告一下贺兰缺，问他还要不要那几百族人的性命？”
自己已经提前几日通知他撤走，有了这么充足的准备时间，他竟然还留在绮兰围场！以贺兰缺来去如风的机动能力，显然他是故意留下的，不然早就该走了。
蛮子就是蛮子，各种诱惑手段都没用处，若不是贺兰缺攻陷固原落网那三百多手下在他手中，他也无法将贺兰缺从固原一路调过来。有一件计划中的事情需要这些人动手，是以他现在就要储备这部分力量。只是贺兰缺却不如他想象中的听话，而是自家主意正的很，听到他们行军的痕迹被人发现了，竟是来了兴致要会一会这位人物。千军万马真让他闯过去了！昨夜之事将穆延陵也吓了一身冷汗，若是这蛮子被人抓了，他十年筹划的一切都有可能一朝化为流水。
穆延陵心中杀意顿起，多少高官显贵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岂容你一个蛮子不听话？他在心中暗自打算。
贺兰缺，凭你什么样的英雄，也不过只有不到两千手下！等我腾出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快了……快了……
从虎口涧到湖东边扎营的地方约有八十里左右，本应一两个时辰就能回来，但大家心情都不好，整队就用了不少时间，如今两个时辰过去，大队人马还在半路上垂头丧气的走。
赖三逗逗这个，撩撩那个，气氛还是颇为沉闷。被他撩逗的人就算为了给他面子咧嘴笑笑，随即也陷入沉默。
“至于吗？”赖三落后几步，来到景迟面前抱怨：“打仗还能没个输赢？干嘛一个个都跟死了老子娘似的？要我说，咱们赢是没赢，可输也没有输啊！我们没抓住贺兰缺是没错，贺兰缺也没抓咱们走，连我都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们这些当兵的，怎么还不知道呢？真是的！”
景迟一脸苦笑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位郡公当真想得开，好像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这世界上的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般。
“景大哥，你会不会唱军歌？唱歌最能让人高兴起来了，你要会，领着大家唱一个呗！”
景迟闷闷道：“郡公唱吧。”
赖三难得脸儿红了红：“不瞒大哥，我会的那些是关起门来对着姑娘唱的，如今这个场面可唱不出口，景大哥你会不会？要是会，就唱一个来听听吧。”
景迟心中叹了一口气，军歌他当然会唱了，他还很小的时候，祖父就一句句教他唱过一支军歌。到现在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攻书学剑能几何？争如沙场骋偻啰。手持绿沉枪似铁，明月，龙泉三尺斩新磨。堪羡昔时军伍，谩夸儒士徳能多。四塞忽闻狼烟起，问儒士，谁人敢去定风波。
他景家代代从军，便是在武将地位越来越低下之后，祖父仍将自己这个长孙送入军中。也就是因为歌中最后那两句——四塞忽闻狼烟起，问儒士，谁人敢去定风波。
祖父认为，保一方平安决不能没有武将，景迟也一直这么认为，他从军的那一日到如今，始终尽职尽责，可惜近十年过去，也只得一个从八品的典正官职。他并不是嫌弃官小，只是官小便意味着权轻，眼见定西的敌人越来越强大，他却始终无能为力，那种难过，享受高官显爵的文人，你们有人能感受一二吗？
四塞忽闻狼烟起……问儒士，谁人敢去定风波？唉！
“景大哥唱得好！大点声吧！”身边传来郡公兴高采烈的声音。景迟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想的出神，便将最后两句轻轻唱出来了。
“很好听啊，景大哥，来，大声唱！也给弟兄们鼓鼓劲！”
眼前这位高虽然不高，爵显却也之极的人明显也是感受不到的，他这般张罗，纯粹就是觉得热闹。
景迟见郡公一顿吆喝，无数士兵都望向他，苦笑一下，开口唱道：
这也是一首耳熟能详的军歌，流传已近百年。
“丈夫气力全，一个拟当千。猛气冲心出，视死亦如眠。”
“好！”赖三并不是军人，这首歌第一次听到，却顿时觉得真是好听，军歌中那分磊落和豪迈的确十分感染人，连他也想跟着放声唱。只不过他不会，只能跟着叫一声好罢了。好在其余的人还是会唱的，有几个人跟着就哼唱起来。一句唱过之后，跟着唱歌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形成规模。
……猛气冲心出，视死亦如眠！
“率率不离手，恒日在阵前。”
上千人的合唱声震天地，直入云霄。
“譬如鹘打雁。左右悉皆穿！”
大概过了一刻钟，赖三也加入唱歌的行列，这首歌并不难，歌词对他来说难懂了一点点，却也比诗词歌赋的要好记，他有三个师傅日夜不停对着他念诗词的底子在，听了几遍之后，死记硬背也背下来了。何况军歌的曲子却没什么特别，跑调问题基本不用考虑，只要声音大唱出来就好听。所以很快他也能跟着唱了。
最外围一圈士兵也加入了合唱的行列。唱着唱着，路边一只黄羊被惊吓，慌不择路从大军面前穿过，一个队正装束的兵士抬手张弓，根本没有瞄准，便有一支羽箭飞出，牢牢将黄羊钉在地上。
“好！”无数人齐声欢呼。
他这一开了口子，路上再遇到野物，大家便不用吩咐，拉弓射箭，好像在比赛箭术一般，一个比一个射的准，接连十几个猎物射下来，无论是大是小，是跑是跳，竟是个个得中，箭无虚发！
其实并不是所有的士兵箭术都那么好，只是箭术不好的不会当着这么多人面前现眼罢了，敢动手的个个是对自己箭术既有自信的那些人。何况因为是来围猎，这一千士兵是专门捡箭术好的挑选的，这些人中再选箭术最好的那几十个，想要射中个兔子黄羊，那还真没什么困难。
“好啊好啊！”如此精彩的表现，让赖三巴掌都拍红了，都是好汉啊都是好汉！三哥激动了，何曾想过，他也有骑着马，跟着这样一群好汉一起行走的一天？
反复唱响的嘹亮歌声环绕着空中，伴随着出手必中的箭支，这要是在战场上，士气便重新恢复激昂。一支刚刚败阵的军队便重新能战了。
“丈夫气力全，一个拟当千。
猛气冲心出，视死亦如眠。
率率不离手，恒日在阵前。
譬如鹘打雁，左右悉皆穿！”
直到接近中午的时候，上千人马才整整齐齐的赶回来，老远就能听见队伍中响亮的歌声。
穆延陵率领一众文官早在一旁等候多时，早习惯了武人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文人，听这整齐如一的军歌都有些震撼。似乎真的有一种武人才有的力量，让他们感受到了。
定西地域高寒，蛮汉杂居，战事不休，所以定西三省比起中原地区，民风始终彪悍，军人的素质也始终高了不止一筹。昔日定西王可以凭借两万轻骑战无不胜，让拥有几十万兵马的大兴高祖皇帝也要冒险和他何谈，那是何等威风？
百年来文贵武贱消磨了武人太多锐气，但上千年凝固下来的东西，一百年时间实在难以完全抹杀，定西男儿骨子里那种勇悍之气，经过激发，十分里哪怕只剩一分，也一样能耀亮人的眼睛。
慢慢的，队伍接近过来，郡公骑着神骏非常的骏马玉花骢，后面跟着一千个士气激昂的队伍，大步而来，就如同一个会移动的城堡！这一刻，便是这个赖小三，也似乎沾染了睥睨纵横的定西武人之魂。
时间接近中午了，阳光亮的让穆延陵有些刺眼，那小赖子似乎可以和他平等对战的错觉也让他心中不快。他脱离身后站立的文臣阵营，驱马上前，唇边含着一丝看着绝无讽刺的笑：“郡公意气风发，定是得胜归来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第 6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