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大人》媚媚猫（青函）

93、第 93 章

　　………………
　　吟唱声立时变得更大。
　　“最伟大的貘兽，是神灵的旨意让你诞生。
　　你用你最高贵的灵魂滋养万物，你用你最强大的意志守护生灵。
　　你繁衍了我的祖先，你孕育了我的部族。
　　你最强大的威严让我们学会狩猎，
　　你最慈悲的眼神让我们学会关爱，
　　你最坚定的信念让我们学会坚持，
　　你最不屈的精神让我们学会战斗！
　　每一个子孙都在你血脉里生长，
　　每一个子孙都在你血脉里归息。
　　最伟大的貘兽，
　　以仇人的鲜血冲刷归息的道路。
　　请打开你最慈悲的胸怀，
　　让你饱受苦难的子孙，
　　能够重新回到您的身边，
　　再次孕育，再次成长。
　　生生不息！生生不息！
　　让饱受苦难的部族，
　　能够紧靠您的身边，
　　永远延续，永远不屈！
　　生生不息！生生不息！
　　他们每一个人都虔诚的吟唱着，随着吟唱，不断有鲜血淋漓而下，泼洒在那人纹着貘兽的身上。根本没有人去理会城下那两个正在失去亲人的孩子。
　　是的，正在！并不是结果，而是正在进行的杀戮。

　　越天意用尽一切力量呐喊，她死死地看着那个妖魔，此刻她的表情无比狰狞，也一样不带半点人类的样子，她也如同一只地狱里才会有的生物，她用鲜血淋淋的手指头抠着城墙，仰着头，望着那个浑身已经满满都是鲜血的妖魔，用完全嘶哑、完全不似人类的声音问：“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她必须知道为什么？她能听到城头自己的哥哥用悲伤入骨的声音喊她，“天意，你快跑！快跑！天意，别上来，快跑啊！”
　　那声音也一般嘶哑疯狂，然后随着一片亮眼的刀光，自己的名字便戛然而止，接下来就又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鲜血倒在那个赤身的妖魔身上。为什么？她只想知道为什么！
　　没有人理她，祭祀还在继续。
　　“天意！啊——”
　　她听到女人的声音，光是哭叫的是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叫着她的名字哭喊的是平时亲她疼她的人
　　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直冲上城头疯狂的叫着让她快走的，是她平时里连抓一只鸡的力气都没有的母亲。
　　但是无一例外，这些声音都断在不同的地方，没有人把自己想说的话完整的说出来，血色的固原城头，越天意听到无数人叫着自己的名字，叫了无数无数遍，叫她名字的声音全都是又痛苦又绝望。
　　这一刻，她坚信这就是地狱，她已经堕入地狱，血红色的地狱！没有人的名字会被这么样声嘶力竭的不停呼喊，没有人在被人叫名字的时候，声音会那般痛苦和绝望！所以，她坚信，自己就是在地狱里，永入苦海，无法挣脱！
　　她的名字充斥了整个城楼，那妖魔一般浑身是血的男子突然低下头，凝视着她，缓缓开口，他的五官此刻也已经糊满了鲜血，一张嘴，血就流进他的嘴里，但他丝毫也不在乎。
　　“天意？”他淡淡问道：“难道你叫这个名字？”
　　越天意死死盯着他，眼睛是血红色的，半点眼泪也没有，只有那一片滔天的血红和恨意。
　　“我听那么多人叫天意，还以为你们真的明白，这一切正是天意。却原来是在叫你的名字。”更多的血流进他嘴里，让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血腥十足。然而他的语气，却还带着一点轻蔑。
　　“为什么？”越天意用尽一切力气，声嘶力竭冲他吼道。
　　“告诉我为什么？”
　　“你说——————！！！说！说！！！”她拼劲一切的呐喊。
　　那人冷冷的看着她，道：“我本没有必要告诉你，但既然你的名字就叫天意，我不能让叫天意的人都不明白，所以你听着。”
　　“固原行宫征伐五十万蛮族奴工，历时三年便建成，你们姓越的一直谆谆乐道说是个奇迹。但是你知不知道，这五十万蛮族，三年后还活着的，不足三成！你知不知道，你越家对我族人的苛捐？为你们修建行宫受伤的蛮族多半会自杀了之，只为了让家里人不至于养活他而全家没了活路！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场景？你知道眼看着家人自杀，只为了不连累自己而毫无办法，那是什么样的绝望？”
　　越天意咬着嘴唇，死死看着他，一言不发。
　　那男人只是一笑：“你不知道，你只知道享受这一切！今天你们家这样的哭声，我听了无数年！今天你们家人死亡的凄惨，我看了无数年！我族人受你百年欺压，你家世袭的王位便是我族人尸山血海换来的。姓越的！你别说一家百余口，便是再多十倍百倍，千倍万倍！也难以偿还！”
　　他冷冷的道：“若有天意，姓越的，便该当断子绝孙！”说罢他向下看了一眼还在城门下已经哭不出声，只剩干嚎的天佑，又将目光上移，看着竟然已经爬上城墙一小半，用最狰狞的表情和最狠辣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越天意。
　　随着他的目光，城头上的人将弓弩先瞄准天佑，又移向天意。只等他一个示意便会放箭。
　　天佑被他看了一眼，脸色一白便晕了过去，这孩子承受了太多的惊吓，已经再也无法顶住这样地狱般死神的眼神。
　　但是越天意却用比他更狠毒更决绝的眼神盯着他，她的眼中始终没有流下一滴眼泪，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血红色。
　　贺兰缺瞳孔竟被她看得一缩，便舍了天佑，只盯着她一个看。
　　“如果我能活下来，我会将此人五马分尸！挫骨扬灰！”越天意毫不掩饰她心中这个强烈的愿望，为此她愿意将自己燃烧的飞灰湮灭！
　　贺兰缺不再理她，而是用双手捧起最后一滩鲜血，按在自己的胸口，那里既是他心脏的位置，也是貘兽心脏的位置。
　　五十万族人修建行宫，是触发他起事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没有那个汉人中的策划者，他也一样会带着两千士兵开始奋起反抗，他对定西越家的痛恨已经无法用鲜血以外的任何事物去排解。只有战斗才能赢得生存，只有生命才能抵偿生命！
　　只是那样的话，他最多能从一个小城池开始战斗，生死难料。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第一战便攻破了敌人的心脏，第一战便杀死了最大的死敌！
　　正常情况下，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凭借两千士兵便攻破固原这样的雄城，更不可能直捣行宫，将那些姓越的仇人一网打尽。但是别忘了，这座城池有内应接应，这个行宫是蛮族所建，监督建造的人便是穆延陵。蛮族人留有直接通向王宫的密道，这是个筹划了很多年的计划，每一步都是鲜血铺成。
　　贺兰缺知道自己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但是这一刻，他愿意当这枚棋子，成长是有一个过程的，在最初的时候，蛮族那个天资绝代的少族长，也并没有一点能杀死整个定西的王者的把握。他愿意毁灭自己，换取敌人的死亡。就如同越天意刺杀穆延陵一样，她也愿意毁灭自己换取敌人的死亡。完成了这样一件最大的事情之后，以后的一切都无所谓了，成败得失，都将不再放在心上。
　　穆延陵需要这样的棋子，别的任何人得到定西王都是奇货可居，没有人会向他一样心中只有杀戮一个意愿。而定西王任何一个血脉留存下来都会破坏穆延陵的计划，所以他可选择的余地并不多。
　　如果贺兰缺像之后无数次战争下来那样有自信，那样强大，他或许不会依照诺言留下城下那两个余孽。但是在当时，他并没有发出杀掉二人的指示。
　　他只是完成了那个祭祀，然后面对不知什么信念支撑还抠着城墙，已经绝对谈不上美丽的女孩子，露出沾满鲜血的牙齿，微微一笑。
　　“没有我族圣物庇佑还能活下来，你是第一个！但我也只会让你活这一次！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我一定一定，会杀了你！”越天意将牙齿咬得紧紧的，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来。
　　“是吗？”贺兰缺淡漠一笑，转身走了。他的整个身体就如同融化了的血，不断有液体流淌下来，走一步，便是一个血红的脚印。夕阳下，他背上纹着的貘兽狰狞的如同活物一般。
　　从头到尾，他赤裸的身体都没有一点遮挡，可越天意这样第一次见到男人身体的女孩子，却也完全没有半分移开目光。
　　她眼前的颜色只剩了一种，那便是夕阳下那浓的化不开的血红！或许，没有特别的拯救，从此她生命中的颜色也只剩这一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