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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刘张韩也能修罗场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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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城东,渭河之上。
虽然历经烽烟磨砺,故秦所造的木桥依旧蔚然,数排两人合抱的巨木深深扎进河水里,连绵二十余丈,将渭河这头水龙牢牢锁住,唯余一些不大的水浪还在诉说着不甘。远离这些桥桩的水面则平静如镜,安然倒映着一些披彩载酒的人影。
自水面这些倒影翻转而上,可见数百穿着甲胄的军士列队立于河畔,当先的是个戴着高冠的老者,精神看着甚好,神色却颇有不耐。
这老者正是刘邦,按说他刚得三秦地,废丘虽有章邯守着颇是难攻,但也翻不起甚么大浪,正是春风得意时节,能让他冠服备礼相迎之人必不是等闲人物,但他闲散惯了,站了半个时辰便有些急躁,喊夏侯婴拿了草席坐了一会儿,又将席子藏起来继续站。刘邦看着来路,并无风尘卷起,不觉有些失望,对夏侯婴道:“阿婴,你说子房先生来了没?”
夏侯婴刚将草席卷起藏进车中,闻言跑到刘邦身侧,手搭凉棚向远望:“大王,子房先生果真没来。”
刘邦踹了他一脚:“瞅着也没来,老子会看,不用你教。”
夏侯婴赔笑道:“那是,大王你高瞻远瞩,可比臣下会看得多了。”
刘邦站得发慌,听他说了这几句,爬上一边的车驾亦向远望,嘴中嘟囔道:“真是人心易变喽,老夏侯这么个老实人也尽会拍马屁。”
夏侯婴嘿嘿一笑,又道:“大王,看得见么?”
刘邦刚想骂他句“看到个屁”,便见远方一骑沿着驿道跑来,此时离得尚远,那一骑犹如一个黑点,在道路上时隐时现,不时掩进道旁的杨树和柳树中去。
刘邦大喜道:“阿婴你说得不错,老子果真高瞻远瞩,子房来啦……回头赏你个拍马侯当当。”
夏侯婴赶紧谢过,将刘邦扶着从车上跳下,两人匆匆整理冠服,站着等待。
但随着那一骑越来越近,刘邦和夏侯婴却是越来越纳闷,来得是张良不错,但来得却不是他一个人,这个人不是扈从亲随,亦不是迎道礼官,却是站在这里的数百人个个都认识的。
刘邦脸上一时间阴晴不定,煞是好看,但他是急智之人,在那马上骑士距离此处一射之地时分便镇定下来,摆了副十足惊喜的笑脸,冲着来人喊道:“大将军好大的本事,这随随便便出去一遭,便将咱们的子房先生带回来啦。”
来人正是韩信,他将缰绳一拉,勒着马匹急停在道旁,在马上向刘邦施了一礼。坐在他身后的张良探出头来,侧身一礼,对刘邦道:“多亏了大将军。”
而后韩信跳下马来,将正要下马的张良扶了一扶,原来他二人自在骊山温泉中洗浴完毕,韩信便邀张良与他共乘一骑前往咸阳,张良欣然同意。
刘邦笑着看他二人动作,心里也不由诧异,但他面上并不表露,迎上前去道:“大将军,子房,想不到你二人竟然凑一堆儿了,省了老子好大的麻烦。”而后他指着韩信对张良道:“你是不知道,咱们的大将军整日里就爱缠着老萧,别个人,什么樊哙周勃想跟他多说句话都不成。”
韩信道:“一句可知,何必多言。大王若想我与他们多多说话,只管立条军令,我便与樊将军周将军日说千句万句也可。”
刘邦头上高冠摇曳,故作气愤道:“哪个要逼你与他们说话啦?子房,你瞅瞅,大将军对寡人就是这么客气。”
韩信作了个揖权当赔罪,脸上却带笑:“臣可不敢。”
张良笑道:“大将军为人赤忱直爽,是大王之福。”
刘邦看了看左右,又道:“子房先生的从人呢?”
韩信满不在乎道:“给了他块金子叫他自己来。”
刘邦道:“那咱们便回城吧。”
来时刘邦带了两副车驾,原本准备一驾与张良,一驾由自己乘了回去,但既然韩信同来,便不可如此草率,他自有一番礼贤下士的主意,便请张良韩信同乘自己的车驾,由自己亲自在前驾车,将夏侯婴赶去后车驾了一乘空车。
时维九月,秋高气爽,饱经战火蹂躏的咸阳城上方添新绿便又有喜事,在旧秦人眼中,汉王礼贤下士平易近人,亲执车驾喜气洋洋地将大将军和张子房接进了城,一文一武,俱为经世奇才,正是相得益彰,如此作为,堪比昭王之设黄金台也,一时关中豪杰纷纷来投,此为后话,暂且搁下不表。
却说韩信乘着刘邦的车驾进城后便匆匆告别,欲赶往城西郎中骑营地,刘邦挽留几句便任他去了,请张良进了府中。
咸阳城遭项羽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在城内寻出这么一座府邸实为不易,府中陈设却是不错,概是在汉中攒了些老本一并放了过来。二人落座,仆从上了水酒鲜食便悄然告退,刘邦半倚在屏风前坐没坐相,取了酒樽大饮两口。
张良何等聪慧之人,略沾了沾酒水,笑着道:“大王,可是在烦恼大将军的事?”
刘邦抹了抹嘴巴点头:“是为那兔崽子。”
张良道:“可是大将军不堪大用?”
刘邦摆了摆手:“子房快别说笑,他要是不堪大用,老子就找不出能大用的人啦。”
张良将酒樽放下:“急用之时逢可用之人,正是天命所归,大王无需自扰了。”
刘邦呵呵笑了两声,继而一掌拍到桌上:“嘿,老子对太公也没像对他这么伺候过。”见张良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刘邦接着道:“老萧也真是奇了,硬是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捞出这样一个小祖宗来让老子小心伺候,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又要这样又要那样。子房啊,今天他这样顶嘴都是轻的,当时过子午道的时候,老子不过是迷途跟他合兵晚了几天,他还给老子摆臭脸,然后又说是自己的错,那……那你别冷着脸给老子看嘛。”
张良道:“合兵误期不是小事,大将军不悦也是自然,良看他对陛下生气是真,觉得自己有错也是真,想必大将军自觉应该多与陛下配些向导。”
刘邦又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你怎么与这小子凑一起的,我还怕他眼高于顶连你也不放在眼里呢。”
张良便将自己在骊山与韩信相遇相交之事一一道来,刘邦听得大觉有趣,捋着胡子道:“这么说来,这兔崽子倒是个妙人,回头老子也试试。”
张良道:“方才之说,并非客套,大将军对大王一派赤忱,又是天纵奇才,正可为大王所用,至于……至于与丞相走得太近,并非现下可虑之事。”
刘邦闻言面色一变,乃是张良刚来就点中他一桩心病,叹道:“还是子房知我,其实能进关中,寡人心里对他倒有几分喜欢,对他周到一些并不为过,只是这小子只知老萧不知我老刘啦,倒不是担心老萧。”
张良于此事并不多说,随口几句便将话题带到别处,他深知主君与萧何之事并非初起端倪,虽是隐隐约约并不显露,但自己却不可涉入太深,故而略略点过便止,两人谈到刚起的郎中骑,刘邦顿时有些咬牙切齿:“说起这个,也不知这兔崽子怎么这么败家,是谁前天才说军饷困难叫大伙儿包括老刘我节衣缩食的,老子一文钱买个豆饼还要想一想,他倒随手就是一块金饼扔出去了。”
张良心知刘邦说得是韩信扔给自己的仆从李余一块金子的事,又见他说得咬牙切齿夸张十分,眼中却带笑意,自是不会计较,笑着道:“这还不是良占了便宜么?”
刘邦道:“不错不错,子房这便宜占得好,多占他几回便宜,老子心里舒服。”
两人又说一阵话,张良为刘邦分析起今后方向,听得刘邦连连点头,仿佛立马便能耀武扬威回了东边。又过几刻工夫,有人报丞相与大将军联袂而至,刘邦便与张良出去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