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幕剧》河青九余

1、一

　　引子
　　路德维希。
　　一个名字，一句魔咒。

　　一、
　　在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之后，我必须承认我已经适应了夜晚的工作。在大学的时候我并没想到自己会真的选择这一行作为自己的事业。我那时候是一群同伴中少有的严格遵守自然作息规律的人，每天6点半起床，出门散步，学校里不让养宠物，这让我总有点不适应的感觉。晚上11点睡觉。那时候我的室友们都还在外面游荡，酒吧，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当然这并不说明我不爱玩乐，平时与他们打打桥牌也是我很愉快的大学回忆。我的专业是建筑。但是毕业之后我就改了行，天天在家里写东西。一开始是小说，后来是戏剧。我认为自己写的文学作品大概会比较无聊。对于这方面我其实是没什么信心的。我是个有点爱啰嗦的人，也许这多多少少会反映在我的作品里。不过无论如何事到如今，写作已经变成了我的职业。而促使我转变的人自己并不知道。
　　我住在市中心的一座公寓楼里，4层，3间居室。我并不是一个人住，同住的人是我的表哥。他在奥地利一个小镇上出生长大，我到了16岁才第一次见到他，后来就没有和他分开过。他有着黑色的短发和一双深紫色的眼睛，容貌很是显眼。他有心脏病，但是外表上看不出来。他走起路来很快，做事情很少拖泥带水，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一天只睡5个小时。这我自问是做不到的。当我有一次询问的时候，他的眼神很锐利，像是在嘲笑我是个浪费生命的人。我知道他的确是可以这样嘲笑别人的。
　　他的职业是小提琴手。理论上是这样的，实际上大概也不会差太多。他是某个弦乐四重奏团的第一小提琴。关于他们乐团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只是4个成员竟然来自不同的国家，除他之外还有一个法国人、一个匈牙利人和一个瑞典人。实际上我根本不喜欢弦乐。我中学的时候曾经学过单簧管，但是没有持续很久。弦乐的敏感和多愁让我感到难以驾驭，即使是单纯从听觉上来说，我也觉得小提琴的尖锐和浓丽都过于刺激了。但是我的表哥天天要练琴，他练琴的时候我总是非常烦躁。一开始我是看着他练习的。不能否认他的动作流畅优雅，技术纯熟感情丰富。但让我感到恐慌的是他总是会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和不正常的脸色。他平时会克制自己的情绪，唯独在面对音乐的时候不行。
　　“在艺术面前我们必须虔诚，路德维希。即使付出生命，我也要让自己的灵魂满足。您也会有这一天的。”他是这么说的。
　　但是要让灵魂满足难道没有别的方法吗？幸好这个问题没有困扰我很久。后来终于有一天，我盯着他把琴弓放下的时候，我忍不住抱紧了他。他小声斥责我的愚蠢和迟钝，刚练完琴他的表情柔软，我想用很多种词语去表述他，但是总想不出合适的。我想，我不会温暖的美术，（我只会画出硬直的建筑图纸线条）也不会多彩的音乐。那我能够用什么来接近他的心灵呢？那么只剩下了文字。这么多年我每天都能看见他，却没能猜出他的心思，我错的太厉害了。
　　“我总是有一些不能遏制的疯狂想法。现实让我不得不如此。”
　　他果然要比我想象中强悍的多。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他是健康的，我们一起去参加战争，最后活下来的一定会是他。这是个不错的题材。我的第一本小说就用上了，给我带来了不错的销量。
　　于是现在的生活总算还算安稳。我养了两只狗，因为我不用天天出门，家里没有一点生气这是很难受的。我表哥也经常帮我照顾它们，他还在阳台了养了一大捧矢车菊，并不许我接近那些花。我每天中午之后才起床，然后一直工作到清晨天快亮的时候。我不可避免地开始抽烟，而且越来越严重。这让他不满了一阵子。但是我们一直互相包容。我仍然保持着以前锻炼身体和保持环境清洁的习惯。我深刻的明白创作是一种消耗生命的职业，我看着我表的表哥，觉得自己是可以坚持下去的。
　　后来我竟然渐渐有了一些名气。发现小说已经不能满足我头脑中的欲望。我渴望看到我笔下的一切变得真实立体，能运动，有声音。我的编辑建议我写一些戏剧。这让我感到为难。我明白戏剧需要夸张的表现手法，这恰好是我最不擅长的。编辑的意思是我可以通过写戏剧锻炼一下自己，也算是尝试多种风格的契机。我想现在这个世道已经变了。我写的明明是自己无聊的幻想，但是在别人眼中却变成有着深刻现实意义和哲学性的作品。人们标榜自己是有知识的读者，我的作品受到了超出它本身价值的对待。一开始我的羞耻心在作祟，自己都不能容忍这种简直是欺骗的行为。但是当钱和声名包围了我的时候，我也无法挣脱。
　　难道我要忘记了开始写作的初衷了吗？我表哥多年来对我的态度从没有变过，（在床上除外）这让我感到欣慰。我只要抓住他就行了。其他的东西只会让我们过得更好。现在，我可以这样想了。事实上无论我的作品是否无聊或者晦涩，对于读者来说都一样。
　　我的表哥对我新写的剧本表示了兴趣。他很少关心我的写作，但并不等于他不看我的作品。当然我羞于把小说拿给他看。不过也许是剧作和他在台上的表演有着相似之处，他主动要求我把剧本拿给他。当他念出了第一行台词的时候，我的头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强烈的风暴。这让我全身僵硬。我听到了什么？声音对于他来说就是魔法，无论是他的乐器还是他本身。我深深的沉入了这个魔法的海洋当中，没顶窒息。海下面是地震，接踵而来的是海啸。而我表哥对此还一无所知。
　　我们的生活将要如此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