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末风华录》夏羽夏

5、无

　　1852年1月16号土佐七轩町夜晚
　　“哎…..”
　　长长的叹息声不是从女孩的唇间发出，而是身边的男人，他花了一整天时间来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可是手里的他拿自己的爱刀换来的钱却连第一个月的租金都不够交。天色已经晚了，如果是自己，即使是露宿街头他也无所谓，可是身边却跟着年幼的小女孩，不管怎么想在这样的寒冷天气带着她露宿街头都不是个明智的选择。身边瑟缩在他们栖身的屋檐阴影里的女孩子似乎因为寒冷想避开有风的地方，可是屋檐下根本没有可以挡风的地方，他把女孩子往身后拉了拉，毕竟自己还是可以替她挡点风的。眼下，应该要先找个住的地方吧！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要很快找到能租下的房子估计是个问题，但是在这之前也必须有一个落脚的地方，算了算身上现在还有的钱，他再次叹了口气：
　　现在可以去的，就是那个地方么…
　　感觉到了相连的掌心里女孩子娇小的手在颤抖，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拉着她走进了茫茫夜色之中。
　　作为经营风尘场所的老鸨，阿景觉得自己还是有看人的眼光的，尤其是在会给店里带来麻烦的客人出现的时候。所以当她正殷勤地招呼其他客人却在玄关来客的身影中看到了那个人的时候，不由得嫌麻烦地咂了咂嘴。
　　来客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读懂她视线里的嫌恶，还是讨好般地对她鞠了一躬。
　　“哎呀，那不是…”
　　身旁跑来跑去给客人还有艺妓们端茶倒酒的侍女小雪站住了脚，好奇地望向那边：
　　“怎么办？”
　　似乎是向她征求意见，她厌烦地挥了挥手：
　　“先把他打发到后面的屋子，那么高的个头，一直站在那里也会给别的客人添麻烦的。”
　　小雪机灵地点了点头，立刻换上了一副职业的笑脸，快步跑了过去。她没在扭头看，开始更加殷勤地招呼其他客人，似乎竭力想把这个让她不愉快的身影从心头抹去。
　　“…….”
　　御景打量着这间带着廉价装饰，昏暗的烛光，空荡冷清的房间，空气中还充斥着让人不快的粉脂的味道。似乎还能隐隐约约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女子的娇喘声，她脑海中本来有些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了，毫无疑问，这个，应该是那个时代被称作花街的地方，不管是刚才经过玄关时看到的女人的打扮也好，还是刚才来送茶的女孩子看到她的暧昧笑容也好，都让她有了不知道接下来会被怎么对待，想要立刻逃跑的冲动。可是因为手依然被男人紧紧攥着，她没有挣开的力气，所以她现在只好乖乖地坐着，等待着之后机会的到来——
　　——破旧的纸拉门被拉开，玄关处碰到的带着不友好的眼神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女人几乎是一进来就把好似打量商品一样的目光投注在了她的身上，于是女孩子绷紧了身体，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其实忍并不知道今晚选择在阿景这里落脚是不是合适，毕竟之前他的主人的儿子，在这里杀掉了某个艺妓，而且还让他来顶罪，所以之前他才会被追杀，而这里的老板娘，虽然知道实情，却接受了对方的钱财因此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但是他能想到的最便宜的可以住的地方，也就是这里了，虽然这里是妓院，但是却也给长期没有地方住的浪士，或者是有某种特殊理由需要躲藏地方的浪士们提供落脚的地方。虽然也想过要和对方就之前的事情讨价还价，但是忍知道自己没有钱，也没有力量让眼前的女人改变对事件的说辞，对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带着鄙夷的意味，她打量着他身后的女孩，冷淡地开了口：
　　“还没死啊你，真够好运的，怎么，钱不够了？要卖这女孩子么？”
　　“！不是的！”
　　忍慌张地把女孩子往背后的阴影里藏了藏：
　　“她是我妹妹，我们需要住的地方，就一个晚上。”
　　本来是想说在这里住到找到工作为止，但是听到对方刚才的说辞忍立刻后悔把她带来这样的地方，对方冷漠地笑了：
　　“就算是你要卖，我们这里也只接受姿色漂亮的女孩子，你说要住一晚？”
　　“…你没有去通报吧？”
　　“不知道为什么那案子似乎搁置下来了，现在我去通报既没人管，也拿不到钱，你要住这里的话我还能拿点钱，我干嘛去通报？”
　　搁置…？是因为之前遇到的那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说的自己“成为了游离于时间长河之外的存在”的关系么？他一边思考着一边从口袋里摸出钱币递给了阿景，刚才出现的端茶过来的女孩子慌慌张张跑过来在中年女人耳边说了些什么——
　　——“喂，你，”阿景看了看一脸落魄模样的男人，他的腰间没有了以前来这里时看惯的佩刀，不过即使是这样，这男人的身高对那些喝醉闹事的酒客来说也有着巨大的威慑力吧——
　　——“有酒客闹事，你过来帮忙，好歹也还一下之前那案子发生的时候欠这里的人情吧！毕竟那是你服侍的主子惹出来的祸。”
　　骚乱似乎已经蔓延到了这间位于店铺深处的房间，虽然忍不认为自己应该去替愚蠢的主人惹出的祸还人情，但是不想让身后的女孩子被无辜卷进酒客的骚动中，他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女孩子的手，然后转身叮嘱她：
　　“好好，待在这里，我很快，回来。”
　　也不知道一脸迷茫表情的女孩子有没有听懂他的话，他抱了抱她娇小的身体，然后站了起来——
　　——希望，能快点解决就好了，在拉开拉门就迎面撞上了浑身酒气的醉汉的时候，他疲惫地想。

　　从房间里逃出来的时候，因为外面醉汉的骚动没有被人注意的女孩子在快要到达门口的时候轻轻地舒了口气——
　　——能从这里逃出去的吧…虽然说因为两人声音比较小说话也比较快其实并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的御景突然被丢了下来，然后在听到之前来送茶水的女孩的话语才察觉到危机的到来——
　　——“卖…这样的..小女孩？”
　　零碎的能听懂的单词拼出来的大概是这样的意思，几乎是反射性地，御景在女孩子出去之后立刻拉开了纸门，凭借着外面因为醉汉的喧哗一片混乱的情况下溜了出来，但是接下来要怎么办，她却一点头绪都没有。幕末的乱世，身无分文的小女孩，不管什么时候死在外面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还有太多没有明白的事情，也不想让自己的人生过早在这种地方终结，她的手摸到了玄关的门扉，拉动的瞬间，双脚向外踏出的时候，突然，她的身体悬空在了半空中——
　　——“哈？！怎么回事啊，这女孩！”
　　醉醺醺的男人用粗壮的胳膊挥舞着被他抓住的撞到他身上却没有道歉的娇小女孩子，骚动立刻引起了作为店主的阿景的注意：那不是忍那家伙的妹妹么？她转头想找个人去叫正在店铺的另一边处理其他醉鬼的忍过来，可是另外一名醉汉却抓住了她的胳膊，所以她一时间没办法动，而且她认出了那个男人——
　　——是这里的一名上士，而且还是今晚在这里聚众酗酒，引发骚动的元凶，并不是个好惹的对象。
　　“…切，一点都不可爱的小女孩，这是什么眼神啊！连句道歉的话都不会说吗！”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女孩因为被拎了起来，喉咙被衣领勒住所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醉鬼男人随手将她甩在了地上，冰冷硌人的地面和身体撞击地面的疼痛让女孩子发出了小小的悲鸣，男人仿佛很享受一般地吩咐身边的手下：
　　“无礼者要带回府教训，把这女孩给我带回去，明天再处置。”
　　“喂…！”
　　直到对方放开了她阿景才喊出了声，可是这时，闹事的上士已经带着手下还有被抓走的女孩子走远了，她慌慌张张地向店铺的另一头跑去，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她要找的人——
　　——高大的男人问话的声调都变了，急急地抓住她的肩膀：
　　“小夏呢？小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