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变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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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林倾颜趁刘氏做生日跑回娘家哭诉，要求熙颜给自己夫君做妾以堵悠悠众口。暖颜挺身而出搭救庶妹，自己甘愿以一身本领辅佐倾颜夺取掌家大权。
一方面，暖颜对同样出身的庶妹心有怜惜之意，又在冷眼察看下，知晓她心有所属，确实不愿嫁给那顾家二爷；另一方面，暖颜也在替自己考虑，既然她的出身已经注定这辈子不可能与人做个正头夫妻，自己又并无牵挂，倒不如顺势嫁入顾府，好歹也算高门大户，总比将来被刘氏一时起意随便配个人家好得多。因此，她才下决心代妹出嫁。
刘氏与倾颜细细思量，觉得也只有这样，方为最好选择，但又怕暖颜生出二心，着实怀柔恐吓了一番。暖颜再三剖白，刘氏方才点头答应。母女二人又商议半晌，才让人好生送大姑娘回去交差不提。
且不说暖颜如何预备，单说林倾颜因办成这件事，终于放下心头大石，再没了来时那种委屈模样，喜滋滋地回了婆家。
那顾府坐落在城南正东坊栾敬胡同，占地数十亩，绿瓦高阁，雕梁画栋，是这福州里数得上的豪门大户。府邸坐北朝南，内院分东、西两路，各有四进。东路除正院外，还另有一四进外院。最北面则是一座园林，恰是前府后园的格局。外院另划分出一片场院，用作仓库、车棚、马厩等。
顾杞、顾枫两兄弟均是顾老夫人嫡出，自成家后便各自另过。东院由长子顾杞居住，取名“韶华”，西面则是次子顾枫的“凝香院”。顾老夫人一生育有二子一女，其女顾柠嫁与前文渊阁大学士何昶之子何松年，生下一个儿子与一对双胞女儿。五年前，女婿补了个外放监察使的缺，带着亲眷到湖北上任去了。
顾老太爷去世之后，老夫人跟着大儿子一处居住，两房虽分居各爨，却并未分家。长子顾杞娶了大盐商梁锦宏的二女儿梁敏为妻，生了一子两女。长子溪春一向体弱多病；大姑娘染春一年前外嫁到金陵梅家，还未曾回门；二姑娘泠春尚未婚配。顾杞很少到几房姬妾处，因此这么多年，也只有三爷润春与五姑娘沁春两个庶出。
二房老爷顾枫则对母亲娘家侄女姜红玉的美貌一见倾心，娶为正妻，诞下两子一女。长子清秋两年前病逝，留有一子煜哥儿，今年两岁，由儿媳沈氏寡居教养；二子淮秋便是倾颜夫君。二老爷除刚刚留头的嫡女四姑娘沄秋之外还有两个庶女，分别是三姑娘涴秋与六姑娘淳秋。
林倾颜进得府门，带着兰花儿一路直奔老夫人住的“福禧堂”去。她想尽早敲定人选，以免夜长梦多，老夫人或夫人又心血来潮赏下什么人来。进得院门，却瞧见大夫人的丫头念菊、思苓与二夫人丫头金凤、彩鸾等静悄悄站在外面，见她过来都忙行礼。倾颜看也不看，径直向正房走去，门外台阶上的小丫头连忙打起帘子，口里说着：“淮二奶奶来了。”
林倾颜满面春风进了门，见屋里不止两位夫人，连她寡居的嫂嫂沈氏都在，心里虽奇却并未多想，直奔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那顾老夫人正眼眶红红地歪在榻上，一个小丫头正跪在一旁捶腿，因听到她进来，方才挥退了丫头，勉强问道：“亲家夫人可还好？”
“托老夫人的福，我娘一切都好。说多谢老夫人还想着她生辰，备了这么重的礼，改日一定亲自登门向您道谢。”
顾老夫人点点头，再无他话。倾颜这才发觉，众人均沉默寡言，屋里气氛压抑得紧。倾颜不知发生了何事，因怕牵连自己，只得将话硬生生拦在嘴里，起身退到二夫人身后。
只听那顾老夫人叹了口气，眼中泪光闪动：“我这一辈子，没遭过什么罪。享尽了荣华富贵，没灾没病地活到了六十九。这福气想是连老天都嫉妒了，先是带走了老太爷，给我留下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一个一味听老婆，把亲娘的话当耳旁风；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不理祖宗家业。好容易有个贴心的闺女，又远远地嫁了出去，这辈子还不知得见不得见……”说到伤心处，老泪横流。
因老夫人话里句句挟裹，梁氏和姜氏均不敢解劝，只得给两个小辈儿使眼色。倾颜知道老夫人素来不喜自己，索性垂下头去假作未见；沈氏怕老夫人上了年纪哭坏身子，便准备劝几句，谁知走到跟前还未张嘴，冷不防被老夫人一把抱在怀里：“儿子不成器也就罢了，可我好好的孙儿，怎么也就这么去了……”沈氏因青年寡居，虽有个哥儿却还年幼，听了这话不禁悲从中来，祖孙俩抱头痛哭，引得二夫人姜氏也不由思念起清秋，掩口悲泣。那梁氏想起体弱多病的儿子，也不禁灰了心，面上戚然。
一时间，屋里愁云惨淡，竟无人劝解。老夫人贴身丫头云雀听到声音忙从内室出来，见众人这样，蹲在老夫人面前劝道：“老夫人不想着自个儿的身子，也要为几位少爷小姐着想着些，若是老夫人哭坏了，让几位还未出阁的姑娘们靠谁呢？”又对众人道，“几位夫人奶奶，原该劝着些老夫人，如何反倒陪着哭。”
顾老夫人略略止住悲啼，抬头看见梁氏，想起她方才言语，胸口堵得慌，指着她鼻子怒道：“你身为当家主母，诸事撒手不管，只知道挟裹着老爷听你的话，不孝顺我老婆子不打紧，可不能连我的孙子都让你害死！”众人见老夫人动了真气，呼啦啦跪了一地。
那梁氏素来低调慎言，不比二夫人仗着是老夫人亲侄女，嘴甜舌滑，讨老夫人欢心，如今本就痛苦异常，听了这剜心之语，凭她往日再如何坚强知事，也禁不住落下泪来，跪在地上不敢剖白。
顾老夫人狠狠地啐了她一口，眼盯着她对众人道：“纳妾的事谁都不许再有异议！至于人选，你们自己打听去，只要清白干净。我已经失了一个孙子，决不能再失去一个，让我顾家无后！”
林倾颜闻言心里一惊，一番话只听明白三四分，只道是老夫人施压给淮秋纳妾，慌乱之下也顾不得规矩，忙走到前头来笑道：“正要回禀老夫人，人选孙媳妇已经看好了。”说着，她竹筒倒豆一般将娘家二妹妹林暖颜的人品相貌如数禀告给老夫人。
“我这个妹子为人谦和孝顺，人品温柔识得大体，样貌也是百里挑一，只是……出身略差了些，但做小还是当得的。她身板硬朗，做活也利落，一定会服侍得夫君妥妥帖帖。”倾颜凑到顾老夫人耳边，故作神秘道，“不瞒老夫人，我娘曾有一次带我们姐妹去城外香火最旺的‘法严寺’烧香，偶遇一位高僧，偏我这妹子得了大师青眼，说她天生一副旺夫相，将来必定多子多福。”
那顾老夫人听到此处，眼中露出希冀，侧身坐起，拉着她手问道：“你说得果真？”
林倾颜忙笑道：“千真万确。给孙媳妇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哄老夫人。”
“既如此，老夫人可以暂且宽心了。”二夫人姜氏顺势起身。顾老夫人点点头，脸色略有好转，拍拍倾颜的手对众人道：“我这个孙媳妇竟是个好的，素日是我走了眼。”众人见老夫人对倾颜的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心知肚明，都垂头不语。
顾老夫人看向梁氏的神情也缓和了些，叹口气道：“你也起来罢，我知你也是为了儿子，可那劳什子洋医动不动就要开刀见血，我孱弱的孙儿如何受得？还是老祖宗的法子更妥帖些。如今既然有了现成的人选，事不宜迟，马上给溪哥儿张罗冲喜，要以贵妾之礼相待。”
倾颜当即呆愣，怎么，难道不是说给淮秋的么？她看看老夫人，又看看两位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是自己想差了，后悔不迭。可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只得尝试着嗫喏道：“那淮二爷……”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淮哥儿的事延后再说，先救你大伯要紧。你夫人那里我给你做主，不会迫你。”
倾颜还想再说什么，顾老夫人一摆手道：“就这么定了。我闹了这半晌，身上乏得很，你们去罢。”众人无法，只得依言退出。
梁氏起身抹了把泪，正要离去，却听姜氏在身后追上来，幸灾乐祸道：“论理这事不该我说，可嫂嫂今日这事办得实在荒唐。你只听那西洋来的黄毛子几句话，便舍得给自己儿子身上动刀子。那刀子可是随便动得的？就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是他亲娘，若硬要处置，别人说不得什么，那也该禀告老夫人和大老爷一声。今日若不是我拦在头里，恐怕你家溪春现在已经肠穿肚烂了……”
梁氏捏紧了手中的丝帕，脸色发白，身形晃了两晃，念菊连忙上前扶稳。梁氏强定心神，并不理睬姜氏，径自带着念菊、思苓回大房去预备给长子纳妾之事。姜氏冷哼一声，自带着两个儿媳与一众丫头回房不提。
原来，倾颜进门这半年里，长房嫡孙顾溪春病情愈来愈重，早已下不得床。请医延药了这许多日子，也未见起色。就在今日倾颜出门的时候，溪春忽然呼吸急促，面色涨红，连咳出几口血，几乎窒息。
梁氏心急如焚，又不敢吓着老夫人，悄悄地四处请医看诊。谁料连来了几个大夫，都只瞧了一眼就甩手走人，拦都拦不住。梁氏好说歹说才拽住一个相熟的，又塞了银钱，才得了一句实话——“公子这是痨病，无治。”
梁氏恍若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呆滞了。她一生只得了一子两女，如今唯一的儿子尚未有子嗣便要撒手，怎不心神俱裂。
也是病急乱投医，梁氏不知怎么忽地想起前些日子商铺里来过的一个黄毛洋人。那人身边的通译曾不无夸耀地说这洋人是个大夫，刚从德州过来，那里前些日子因涝灾爆发疫情，药材严重短缺，全靠这洋大夫用西药治好了一批的百姓。
梁氏想到这里，再坐不住，连忙派人去打听，却得知那洋人已经出城，不知何往。梁氏万念俱灰，痛哭了一阵，抖索着往老夫人处来禀报溪春病重之事。却不知延请洋医之事如何被二夫人知晓，先到老夫人跟前告了一状。
顾老夫人先是大惊，继而大怒，一面派人请医复诊，一面将梁氏骂了个狗血喷头犹不解恨。最后还是姜氏献计，说没准找个人冲冲就好了，顾老夫人这才罢手。
如今这么一来，林倾颜打得如意算盘，竟阴差阳错地为他人做了嫁衣，心里着实又悔又气。可细细一思量，如今大伯病重，众人注意力都在大房，且今日又得了老夫人一句话，想必这些日子都无人再催她给淮秋纳妾，若能趁机想法子让他回转过来，也不失为一桩好事。这么一想，倾颜倒也不十分恼了，只得暂且将这口气咽下，慢慢想法罢了。长夜漫漫，倾颜孤衾独枕，翻来覆去，直到天色将明方才昏昏睡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变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