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灯火阑珊尽（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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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慕思才刚下朝回来，连朝服也没换，便急匆匆地奔向姝静园。
慕靖蕊此时还在睡觉，朦朦胧胧间感觉有人在摇她，刚一微微睁开眼睛，便瞅着慕思才一言不发的站在她床前。她一惊，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晚儿被她动作惊着，急忙缩回手站到一旁。
慕靖蕊抱着被子可怜兮兮的哀声道：“爹~”她有意拖长尾音，使劲眨巴眼睛，“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朝啊。”
慕思才以往总是过了辰时才会回来，今日辰时还未到，他居然破天荒的回来了。慕靖蕊心想，该不是她家老头，被皇上嫌弃了吧。她偷偷抬眼打量慕思才，正对上慕思才的眼睛，她一缩脖子，躲回被子里去。
慕思才摸了摸胡子道：“北初今天上朝时，脸色极差。”他刮了慕靖蕊一眼，“据说是昨个儿吃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慕靖蕊不免咂舌，病了就去看大夫，跟她说有什么用，她又不是大夫。遂道：“万事万物必有其发生必然之道，顾北初自幼生活在山上，吃的喝的想必都是野菜生水，如今到上京为官，只怕是水土不服吧。”她心道，顾北初果然中看不中用。
“我怎么听说跟葡萄有关……”慕思才佯装并未瞧见慕靖蕊突变的脸色，沉思片刻道，“这初夏时节，葡萄还未成熟，我想北初不至馋嘴于此。”
慕靖蕊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不自觉瞥向窗外。屋外树木成荫，阳光透过枝叶洒落在窗前，随着微风树影摇曳。她只装着看风景，并未理会她爹的话。
慕思才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心生愧疚，不免出言安慰道：“你能给北初送葡萄，他与我都是极欢喜的，他明知这葡萄还不能食，却只因是你亲手而摘，无论多苦多涩，还是咬着牙将它吃完了。”慕思才笑着摸摸她的头，“我女儿果真长大了，知道对北初好了。”说罢，还极是开心的拍拍她的肩。
慕靖蕊木讷地点点头，她爹好像误会了什么，不过这样也不错，至少没因着她晚起责怪她。
慕思才走出姝静园时，哼着小曲步履轻盈，面上带笑模样甚是轻松。女儿虽然好心办了坏事，但总是有了进步，况且她能有这份心，他就很知足了。
在他看来，她能做到这份上，已经算是老天眷顾了。
慕靖蕊本想接着睡下，可又想到顾北初是因着她，身子才不舒服的。她虽然无意害他，却始终没怀好意，她想了想掀开被子，起床梳洗。
慕靖蕊到顾北初府时，他正在院里看书，阳光洒在他的周身，他微微上翘着嘴角，看上去极为惬意。
“听我爹说你身体不适，不过看你这样子，到没什么不妥之处。”慕靖蕊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上下打量着他。
顾北初见着慕靖蕊，到也不惊讶，只笑着将脸转了过来：“承蒙丞相大人关心，北初已无大碍，劳烦蕊儿亲自跑来。”
顾北初表情淡淡的，没有很开心也没有很惊喜，慕靖蕊一听他说这话，便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好不容易关心他一下，与她爹有什么关系，难道她就不会关心人么，还是他根本就觉得她任性无理、自以为是。
她虽然一贯如此，可他病了却与她关系甚大，她也会愧疚，也会心生不安。
她憋着火气，刚想要发作，又瞅见顾北初苍白的脸颊，话僵在嘴边却又咽下喉咙。她深吸一口气，把头转向另外一边，安慰自己，他现在是病人，她不与他一般见识。
顾北初一般都待在格思园，今天却在偏偏在前院看书，是否算准了她会来，所以在此等她。心里有一种酸酸的感觉，他算准了结局，却误判了过程。
慕靖蕊随意在桌上挑了一本书，翻了两页便把书放了回去，找来找去都是兵书，她实在是没看下去的兴趣。
顾北初见状，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伸伸懒腰：“我光顾着看书，倒是把蕊儿给冷落了。”他朝着慕靖蕊笑道，“你好容易主动来找我，把你冷落了可不行。”
慕靖蕊看着他的笑，好一会儿失了神，原来……他知道，她今天来找他，与她爹毫无关系，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她。
是她不相信他，不相信他能懂她，所以她也不想多做无谓的解释。
慕靖蕊仰起头，冲他嫣然一笑：“你身子不舒服，也别看书了，去床上歇歇吧。”她发誓，这是她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关心他。
顾北初摇摇头，嘴角漾着笑：“晒了会太阳，舒服多了。听说今儿有场庙会，我还从未赶过庙会。”他看向屋外，眼里有些向往之色。
顾北初与她不同，他在山上住了近二十年，在她看来很平常的事，他或许都未曾经历过。顾北初走在前面，她看着他挺拔的后背，嘴角不自觉上扬。
她往前小跑了几步，追到顾北初跟前，跟他并肩而行。
街道上人潮涌动，他们随着人潮，缓慢的前进着。虽然时不时会走散，最终顾北初都能找到她，明明是慕靖蕊身材娇小，湮入人群便难以寻觅，可偏偏顾北初就是能找到她。每每走散，慕靖蕊也不急，只站在原地，等他来找他。
顾北初从未给过她承诺，可她就是知道，他一定会找到她。慕靖蕊不知道，她哪来的信心，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相信了他。
她想过千百种理由，却觉得最适合的理由，竟是他不敢也不能丢下她。
因为她是丞相之女，她是与他定下婚约的人，她是同他一道出门的人。
所以，他不能丢下她，他承受不了丢下她的后果。
慕靖蕊原本扬起的嘴角，渐渐失了笑意，还好天色渐暗，没有人看到她略带失意的模样。她抬起头，看着这灯火初上的傍晚，看着这灯火阑珊的街道。
灯火已上，那阑珊的街尾，总有什么湮灭在黑暗里。
慕靖蕊失了笑，像是自我否决般的摇了摇头。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慕靖蕊刚才的一番举动，全数落在顾北初眼中，他淡淡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出来这么久了，再不回去丞相大人怕是要着急了。”
慕靖蕊转过身，挑着眉：“那要看跟谁一起了。”
“哦，怎么说？”顾北初话中带着逗趣。
“我爹那么看好你，跟你在一起，他怎会放心不下。如今天色刚黑，时间尚早，我也不急着回去。”月上树梢，清风怡人，慕靖蕊却紧了紧领口。
太阳最终落了下去，那残存的红光如跳跃的火苗，在生命最后一瞬猛地一闪，然后猛地遁入黑暗。慕靖蕊突如其来的一惊，手就在此时，紧紧捏住了顾北初的右手。
两手触碰的瞬间，那温暖又厚实的触感，让她在黑夜里有了依靠。她转过头，慢慢松开手去，看着欢笑的人群，一言不发。
她在恐惧，她在害怕，她害怕拥挤的人群，害怕灯火阑珊的街道。
顾北初的手，就是这时候伸了过来，他握住慕靖蕊的手，让她拉着他的衣袖：“街上游人太多，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阵势，你可得带好路了。”
很多年前，她亦曾徘徊在车水马龙的街道，那时花灯亮的晃眼，叫人心慌。她想当时若有一双手给她这般的温暖，在那个刮着东风的寒夜，她如今又会是哪般模样。
她抬头对上他如温柔的眼神，眼里有微微的探寻之意，他淡淡一笑，眼里只剩下宠溺。慕靖蕊抿了抿唇，拉着他衣袖的手暗中紧了紧。
“小心！”人本就极多，不知是谁，使劲推了慕靖蕊一把。顾北初衣袖被她拉着，一同向前跄了几步，刚站稳身形，慕靖蕊就顺手摸向了她自己的荷包。
腰间空空荡荡，她想定是被刚才撞她那人，顺手牵了去。
她下意识的松开顾北初的衣袖，拨开人群向前跑，想要追回她的荷包。街道上满满的都是人，慕靖蕊突然顿住了步伐，往事一幕幕回荡在脑海里。
她看着嬉笑的人群，只觉得人潮汹涌，而顾北初也不知被冲向了何处。脑海里只有嗡嗡的声音在不停作响，那随风摇晃的花灯，直晃得她头晕目眩。
她一步步后退，缩到墙边，闭着眼捂着耳，缓缓蹲了下去。
她不知是怎的，眼睛直直盯着脚下那三寸之地。有些事，不是不听不闻不管不想，便能被一一抹去，有些事，偏偏在最不恰当的时候，不停在脑海蹦跶。
“蕊儿，你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她知道那是顾北初的声音。
慕靖蕊一瞬间就安定了下来，她竭力控制想哭的冲动，站起身扯着衣角道：“我把荷包弄丢了，我……我在找荷包。”
“还说呢。”顾北初轻轻道，“喏，你看这个。”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粉色的荷包，正是慕靖蕊丢的那个。
“你怎么会在你这里。”慕靖蕊难掩惊讶。
“想是你将才被人撞到之时，给弄丢的吧。我不过弯腰捡荷包的功夫，你人就不见了。”他轻敲了下她的头，“以后可千万别一个人乱跑了。”
慕靖蕊的神色，明明骗不了顾北初，他偏偏装作没发觉，任由她拉着他的衣袖，不再发问。
山河静好，现世无忧，你可愿随我这样一道走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灯火阑珊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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