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弄》不不雀

28、进京

　　康熙四十五年初。正月末的天气还有些冷意，此时的天空中细雨霏霏，连绵不断，偶尔有雷声低鸣，光线也十分暗。在前往京城的官道上，正有一辆简陋的马车朝京城的方向驶去，在泥泞的道路上溅起水花，这辆车正是我和木犀他们买的马车。
　　我坐在马车的车厢外，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挡雨。我斜靠在车厢的棱柱上，任凭雨丝敲打在脸上，也不在意。望着那阴霾的天空，这几日来，夜夜难眠，那日发生的一幕幕仍不断出现在眼前，难以忘怀，也不想忘记。将来的路该怎么走，我也没有考虑好，只是，那个幕后的指使者，我一定要找出，不然心里难安。
　　我不明白洛轩他们知道些什么，才让人杀人灭口，但总会有线索的，我就不相信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可寻。只是这样做必然会牵扯进那高深莫测、勾心斗角的权利之争，这样做我恐日后的日子再难安平，也有可能会招来祸端，更可能会连累红杏她们同我一起受苦，值么？
　　只是家仇不报，我如何让那些死在无辜倒下的众多冤魂平息，头真的有些疼痛，往后的日子，我到底该怎么做？符洛轩你终是要失望了，我没有听你的劝谏，一路北上，若是你临死前告诉我一切真相，也许我就不会这么执着了。
　　摸上发间的发簪，这是他留给自己唯一的一样东西，虽已陈旧，但这是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了。
　　四周的景色，我无心观看，对我来讲，如今的一切，都不能让我提起兴趣。唯一能够考虑的，到了京城，我们该怎么办？木犀、红杏她们跟着我，不能让她们吃苦，只有去找那个人了么？可是偌大的京城，该从何处寻起？
　　“小姐，外面寒气重，你进来吧！”木犀她半掀开布帘，只露出半个身子。她穿着一身白色的丧服，青丝上有着一朵白色的头花。她整个人都憔悴错了，人瘦了半圈，眼睛还有些红肿。
　　我知道她的心里也有苦，只是压抑在心中，不能表露。这几日赶路，每晚，她以为我们都睡着之后，总是偷着流泪，为的是不让我们担心，更是为了不让好不容易心情有点恢复的我，再度同前几日如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般。只是她没有想到，这几日，我没有一天能够入眠，所以每晚都能听到她的低泣声，真是苦了她了，遭逢此劫，让她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还要跟着我奔波劳累。
　　“木犀，外面冷，你快进去。我还想再待会儿！”我拒绝了她的好意，因为只有冷冽的风，才能让自己的思维更清晰。
　　“小姐，这几日，你进食的极少，你都瘦了很多，你身子骨本来就差，再加上这寒风，你还是进来吧！”木犀忧心忡忡的看着我，那眼泪又快要掉落出来了，我让她担心了。
　　“木犀，你到了京城，就寻一户好人家嫁了吧！”我看着她那张苍白五血色的脸，内疚不已，能为她做的只有帮她找一个能够照顾她的人了。
　　“小姐，你不要瞎说，木犀要待在你的身边照顾你呢，你不要赶我走。”泪顺着脸颊滑下，她那倔强的眼神让自己有些不舍。自采宁离开后，一直都是她陪在我身边，从来没有分开过，她贴心温婉，但是如果她再跟着我，必定会受苦的。
　　“我有红杏照顾就——”我的话还没完，另一道声音就打断了我。
　　“小姐，你不要想法子将我们赶走，我们是不会走的。我们要替老夫人照顾你呢！”红杏待在采宁的身后，也许她是我们几个之中最冷静的一个，此时的她正不悦的看着自己。
　　“那，好吧。只是苦了你们了！”我苦涩的笑了笑，也不能强迫她们离开，也只有这样了，但愿不会发生意外。
　　“哪里的话，我们不怕苦的。”红杏她皱起了眉，对我的话不是很赞同。
　　“姑娘，你还是进去吧，外面的寒气不是你一个姑娘家顶得住的，早晚会生病的。”旁边雇来赶车的车夫，只在一旁静静的赶车，见我们谈完了，他才对着我开口，那个笑容和奶奶的笑容是多么的相似。
　　见我不答话，他赶着马车继续讲下去：“我也有个孙女，和你一般大，只是她命不好，得了天花，就走了。所以你要爱惜自己啊——”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神色有些苦楚。
　　世事无常，昨天还好好的，一夜之间，就全都离开了亲人的身边，想来真是天意弄人。
　　我唯有沉默以对，不能对他说些什么，但是他一是花甲之年，却比自己乐观了许多，至少他还笑口常开。
　　我弓着身，随采宁进了车厢。整个车厢内除了我们的包袱，就只有一个暖炉，让车厢内都暖烘烘的，退却了身上的寒气，让身子暖和了起来。
　　我除去斗笠、蓑衣，同她们一样着白色的丧服，素容面人，倒比往日更清秀了许多。我在红杏的身旁坐下，吃着她递过来的干粮，久久不语。只是这干粮吃到胃里，有些翻搅，有些难受，硬忍着。
　　“小姐，我们今后该如何打算？”红杏整理着手中的包袱，见我不语，便打破了这无声的沉闷。
　　“万不得已我不想去找那个人，我想先打听出点符家在京城的消息，许能找出些蛛丝马迹，再做决定。”我看着手中的干粮，将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
　　“那个人？”采宁她也疑惑的看着自己，不知那个人是谁。
　　“就是那个丢下我和奶奶，从未回来看过我们，无情的人。”说道他，我有些愤恨，手中的干粮也被捏扁了。其实本来根本不想和他再有些牵连，只是山穷水尽，我们又无处可去，他是这世上，唯一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了。
　　“你是说一直在京城任官职的张老爷？”红杏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怔怔的看着我。
　　“对，不过他不是你们的老爷，他只不过是我们的亲戚，你大可不必叫他老爷。张府也从来没有老爷。”我的语气开始变得激动起来，想着他对自己和奶奶的不闻不问，有一种杀了他泄愤的冲动。
　　“可是，我们到哪里去找？北京城那么大，从何处找起？而且多年来老爷不曾回过济南，更对济南府的事不闻不问，找到了，真会接受我们么？”木犀有所担忧，确实将我问倒了，现在不知他身在何处，就算找到了，又能如何？
　　“唉——，我曾听闻他当了一个小官。不过，京城有我们的产业，我们可以在那里落脚。还有听说还有一座小府邸，也许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红杏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了我们，这里面就数红杏最大，所以我们都听红杏的安排。
　　“红杏，我还有件事要你去办。”我喝着木犀递给我的茶，闭着眼睛，忽略心中的痛，镇定下来。
　　“什么事？”红杏见我如此认真，也不敢怠慢。
　　“我要你暗中帮我探寻，符家在京城和哪个皇亲贵胄走得比较近。”手有些颤抖，茶有些微洒，脑海中又想起了我不想忘记的痛，滚烫的茶水溅到手上也没有了感觉。
　　“小姐，你——”看着她躲闪的眼神，面露难色，有口难言，知道这件事不容易，但也只有她可以帮我去办这件事。
　　“小姐，我不同意。我们只要平安生活就好了，我们不要去查了。”木犀不安的看着我。
　　“可是血海深仇，叫我如何放下？”我也想，可是我不能啊，一想到惨死的洛轩和奶奶他们，我就实在不能就当没有发生过，一个人安心的活下去。
　　我转身，看着车外连续下着的雨。远处的山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些影子，蒙着一层朦胧的烟雾。我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我背负的有太多太多的东西，让我不得不成长。
　　“既然如此，我知道了，我会暗中调查的，京城本不大，要想知道一些事情还是可以查到的。更何况，相信现在有人巴不得我们知道一些什么。“身后传来她的无奈声。我知道她的心里也考虑的了许久，最后还是听从我的话。
　　是啊，权利的顶峰有多少人想要走到，一个人不可能没有敌人，更何况还是处在上位的人。只要一到京城，就等于跳进了无尽的深渊，再也脱不了身了。
　　木犀目光悠远凝望远方，“入了京城，只怕一切都不容我们做主了，小姐，我只望你万般都要深思熟虑，不要让自己太苦。有事，木犀和红杏姨都会陪在你的身边的。我不希望小姐整日活在囚牢之中，不得开怀。”
　　别过头，不愿去看木犀哀叹的样子，“我知道，一切我自省得。”
　　一阵沉默，我回头，红杏低敛着眼，安静的坐在一旁，而木犀则是低着头，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们谁都没有出声，只是安静的待在一旁。
　　整个厢内，只有暖炉中木炭发出“嗤嗤——”的声音，不见其他声音，让人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如果再多说，只会让我们的心情不能平复。一个人若决定了某事，多言无益。
　　“姑娘们，我们已经离京城不远了。大约明日就可以进城内了。”外面传来车夫的喊声。
　　我们三个面面相视。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幸好有你们在我身边。”我握着她们的手，感慨着。
　　“小姐，你永远都不会孤单一人的。”木犀苍白的脸上多了些红晕，看她的样子，有些羞怯，显露了女儿家的姿态。
　　这个夜晚，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下来。我们相互依偎在一起，让我有着无比的踏实感，以后的风雨我们可以一起走过。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天刚露白，我们的马车就已经到了京城的城外，来到了城墙边，排着队陆续进城。
　　驶进城内，看着外面，果然一片繁华。这就是三百年前的北京吗？果然是一座古老的都城。四周的人们都挂着笑容走在大街上，两旁也是各色的摊子。有些东西是从西洋过来的，济南根本就不能看到。
　　我们将一些碎银给了马车夫，就下了马车，徒步走进去。只是没有想到，我们三个引来了人们的注视，才发觉，我们正在守丧期间，所以我们都穿着丧服。怪不得，人们都看着我们，眼里带着的是好奇。
　　“现在，我们先去找京城的落脚处吧，等都修养好了，在去这里的府邸看看吧！”红杏首先看口询问着我们的意见。
　　我和采宁没有异议，于是拿着手中的包袱，前去寻属于我们府中的在京城的产业。
　　日后的事，我们不能预料，但我们不知道的事，来到这个风雨之地，有些事，我们是无法逃避的，更有些事，是我们无法预料的。
　　我们刚没走几步，就听到了前面传来了儿童的恐慌的惊叫声：“君哥哥，小心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