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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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霍百里信笺的连连催促，方森杰名正言顺的离家返京。
方宇铭目送方森杰一行车马离开，瞧了眼那一行侍从中身披暗色披风的几人，摸了摸袖中信笺，沉沉叹息一声。
因为随侍之人都是伴他多年的，方森杰并没有在意行程，却是没想到自己会在三月里回到京城，在北静王府见着曾经怒言一世不见的穆兴。
青春年少最美好的七年光阴里，他们执子同坪筹谋天下，生死相托之义到底不是作假，再者，现下几人皆非曾经年轻气盛的刚直，乍然相见，惊异和心酸斑驳心情，竟是并无当初以为的怨怼恨憎。
水臻瞧着方森杰踏进花厅，忍不住笑弯了眉眼，仰头将手中装模作样啜饮许久的一盅烧白饮尽。
穆兴怔怔瞧着方森杰直直走到水臻另一侧的椅子前坐了，再看水臻抬手掩唇轻咳的模样，笑开了颜，提壶把盏。
方森杰饮尽杯中酒，开口问道：“中间那个就是我新收的徒弟？”霍百里虽说是要他照看穆诚，不过依着那人的性子短时间内怕是没的可能定下心来，索性他师兄弟二人做这三个小子的文武师傅罢。
水臻垂眸不语，假作醉态。
穆兴喉结动了动，涩声答道：“诚儿比溶儿小一月，如今便是你三弟子了。”
方森杰斜了一旁假装壁画的水臻，心下明白这是谁的安排，恨得牙痒，却是探出了霍百里那日话中的‘照拂’二字的另一层意思，深吸口气，道：“我可是再不敢随便走了，走一趟收个徒弟……我的亲传弟子便这三个罢，按着年纪论师兄弟。夙平过两日给我弄处院子，挂了书院的名。”
穆兴看了眼那边儿只‘嗯’了声算作回答的水臻，也觉得眼热，其实他可以活的比现在快乐许多，可是他就是没办法放过了自己！仰头饮下杯中酒，穆兴闭了闭眼，只觉得这烧白太霸道，竟是一盅便将人烧晕了头脑。
方森杰虽心无气恼，只是瞧着水臻的模样，颇不舒坦，抬脚在他水蓝的袍上踹了个脚印方才觉得舒坦了。
穆兴瞧见了这一幕，这情景熟悉的让人窝心，再见水臻丢过来的可怜兮兮的眼神，垂眸笑起来。
方森杰瞧着对面水榭中三个小儿闹腾：两个斗嘴，一个说和……曾经他们年轻时仿佛也是如此，如今，他们这些知己却几成陌路！看着那在众人视线中心的胤礽，方森杰笑了笑：瑾安，不负知己这话，你可要记得一辈子，莫要为师失望……
受不住这亭中沉默微愁的气氛，水臻眨了下眼，提壶为三人满盏，笑道：“瑶玶，今日正好人齐全，便借这水酒一杯，祝瑶玶此战得偿所愿！”
方森杰摸了摸杯子，直直看向穆兴，举起杯子。
穆兴只觉得心头积压多年的大石轻减许多，抬手与两人碰杯。
饮下解忧杜康时，水臻只觉得心拧成一团，放下杯子就见穆诚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笑了一声，却觉得这笑声实在苦得难听。
穆兴匆匆离去，他从没想过方森杰会出言留他。
“你要活着回来。”
当年青衣书生为两小将送行，也是这般祈望，结果却是一人重伤惨胜而还，另一人埋骨疆场……
今次，他会迎回他们的兄弟，拼上这条命！
隔日，三月十一，大军北行，东平王世子为帅，皇帝携太子出城相送。
水泱悄悄攥住穆诚的手，任他加在自己手上的力道越收越紧。
方森杰今日并没有去送行，倒是早早坐在书斋品着书，等着两个弟子。
胤禔胤礽这日也来得早，三人行过师徒之礼，见两个弟子现下规矩什么的倒是不错，方森杰随口捻了词句考校。
胤禔胤礽小心作答，却没遇上以往惯例的刁难，貌似疑惑的对视一眼。胤禔从胤礽眼中只看到了一分得意，想来自己现在定也是一副凝重模样，其实他早该从方先生那篇文章中看出端倪的，到底是他对这人心琢磨的不够。
水臻在自家府邸左近高价寻了宅院，却没想到寻地方容易，这起名字难，待那院落收拾妥当，水臻仍是想不出让方森杰挑不出刺儿的名头，索性便让人只书‘书院’二字在匾上，左右这书院的主意是水郅出的，麻烦也归了他罢。
四月踏青好时光，恰近方森杰三十六岁的生辰，水臻特意将京外别庄收拾出来，携着妻子友人一并前去。
穆诚胤礽自然也在方森杰的随行之中。
四个孩子乘了一辆马车，水清坐在胤禔怀里，有胤礽哄着，穆诚又让着他，真真是宠儿。
穆诚面上阴郁早已不在，挂着淡淡的笑，同胤礽斗嘴的习惯倒是未变，却让胤禔和胤礽想起了那个曾被人冠以草包名声的兄弟，两人对视一眼，心下暗叹。
不过，胤禔瞧着转眼便同两小儿滚做一团的某人，扶额叹息：保成啊，我的太子爷，您老人家的矜持呢？是不是忘了你的年纪了，还这般同天真小儿斗气！
不过，想想胤礽从小便是在康熙眼皮底下过活，这般孩童似地恣意怕是从未享受过的，胤禔又有些心软，只在旁瞅着，待胤礽被穆诚和水清摁住，方才伸手将做出委屈模样的人拽到自己怀里，耐心的劝解，冷不防听见胤礽在他耳边轻笑：“……原来老八却是从你这里偷的师。”
胤禔听出胤礽这话的多重意味，立时气结，恨不得将怀里这个扒着自己脖子的顺着窗口丢出去。
水臻瞧出方森杰的目光时常寻着穆诚，看到几个孩子玩在一处面上便会时不时的划过忪怔，叹口气，扯着他在庄子里四处游荡，顺便让胤禔领着水清等人去另一头儿玩耍。
小儿一处吵闹，嘴边少不得自己喜欢的人和物。
看着面前的荷塘，穆诚叹道：“若是水泱哥哥在这里就好了，他最喜欢莲。”
胤禔瞧瞧那不过亭亭而立的荷叶、并不见花苞的荷塘，眨眨眼，等着胤礽的冷嘲热讽，许久却不见胤礽有动静，回头一看，却见胤礽眼神有些恍惚，胤禔抿抿唇，心下有不好的预感，该不是这两人这点喜好也是一般吧？若是，这两人便更似双生并蒂莲了。
胤禔这一回却猜错了，胤礽看着荷塘忆起旧事，昔年索额图的别庄也有这么一片荷塘，他在那儿赏过荷，还剜了节莲藕回去给人……听说抄家之罪定下时，那庄子也毁了，荷塘里再没能开出花来。也是，那塘水都似流尽了，莲子深埋泥淖，不知何时方才有机会再见天日。
边上穆诚失落一瞬，又笑起来，看向胤禔，道：“水溶哥哥，五月时弟弟向你讨株莲可好？”
胤禔眼神瞟见胤礽身子几不可见的轻颤一下，忍着心悸，还是问出了早知答案的题：“五月，你有何用处？”
“水泱哥哥是五月初三的生辰，我想——”穆诚声音微低。
胤禔开口截断穆诚的话，伸手握了胤礽的手，笑道：“自然，到时我让人用水缸装了给你送去。”
从北静王别庄归来，胤礽便推说不舒坦窝在家中。
贾赦瞧着蔫蔫的扒在自己身上的孩子，皱着眉头和胤祉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担忧。
胤礽蔫了几日，好歹是听见莹曦甜甜的叫着‘哥哥’时缓过来些，眼底郁色却是逃不过胤祉的眼。
五月初三，胤礽照常在送走贾赦之后继续窝在胤祉房里。
胤祉瞧着有些恍惚的为他读书的胤礽，伸手拽出他手中的书本儿，抬手捧住他的脸，轻声道：“二哥。”
胤礽回过神，蹭蹭胤祉的手，抵着他的头，垂着眼，并不说话。
瞧着胤礽这幅可怜的模样，胤祉恨恨的磨了磨刚刚冒头的牙，放下逼着胤礽开口的念头，捋着胤礽的手臂扒住胤礽的肩膀，爬到他怀里。
由着人折腾了好一会儿，胤礽才发觉胤祉是在试图将自己抱在他怀里，笑了笑，搂住胤祉肩膀，将头埋在胤祉肩上，想着前几日穆诚说的此间那太子的生辰，竟是同自己前世一模一样，再加上种种前情轶事，若说是巧合未免太过，可这又分明不是当年，皇帝无继后，亦并未扶持朝堂党争……他口口声声道说只会选择此间太子，却不知自己现下这番且嫉且悯的念想会否做了坏人亲情的小人，着实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正好此间兄弟都在，时候尚早，且让他软弱一阵。
胤禔此时正在宫中的昭阳殿，瞧着那身形气势同胤礽愈发相似的水泱，心头很是不安，上辈子他每到这时候净冷眼旁观幸灾乐祸来着，可是从来没想过要如何安慰了人，瞪了眼拉着他过来的穆诚，低声恨道：“你小子给我松手！”
穆诚这才想起自己是扯着胤禔的袖子一路行来，讪讪的松手，往旁边挪了挪。
水泱抬眼瞧了瞧榻前站着的三人，对满眼好奇的水清笑了笑，招手示意水清和穆诚坐到他身边，看了胤禔一眼，指了指对面的位子。
胤禔坐下之后眼神就盯在那一缸水莲上，心下直叹气：都怪他粗心大意，未曾雕琢细节，若是那皇帝的生辰也在三月，他怕是更加无法安心了，幸好，幸好！
“听说溶儿是方先生的首徒，还望溶儿今后多多指教诚儿。”水泱终于开腔出声。
“自然。”胤禔瞟了穆诚一眼，小子，这么快就寻了说客来，还捡着好欺负的捏，有本事去和保成说去！
穆诚往水泱怀里缩了缩，心中小小的哀叹一声，扯了扯水泱的袖子，指着那缸水莲，道：“水泱哥哥，喜欢吗？这是水溶哥哥挑的。”
一旁把玩着水泱给他的玉环的水清闻言一笑：“我听父王说庄子里现在就这一株打了花苞的莲。”
水泱哑然，胤禔叹气，穆诚无言：水清，你不吱声谁也不会忘了你！
不过，这么一打岔，三个思绪复杂的孩子之间的隔阂莫名淡去不少，之后的言谈很是轻松许多。
马车里，胤禔靠在车壁上，抱着怀里沉沉睡着的水清，想着今天水泱那始终不见波澜的静水墨瞳，忽然觉得胤礽上辈子没被逼疯真是不容易。
胤礽又在家里窝了几日，终是精神起来，去了北静王府。
方森杰瞧着不知瘦了几圈的胤礽，蹿到了口边的苛责复又咽下，只嘱咐他莫要思虑太重。
胤禔拉着胤礽去了静斋，摸摸胤礽瘦削的脸颊，叹口气，握住胤礽的手，轻声道：“你这么折腾两辈子，也不累？”
胤礽不好意思看人，将头抵在胤禔肩上，低声道：“我就不信这般时辰的人就是那么个命！”
胤禔搂住胤礽的肩膀，两辈子他这是头回见胤礽如此脆弱的模样，抵在肩上的头似乎承了人全身的重量，这般全然的依赖……这才是兄弟么？
若是，你远远托生在外……
假设终是当不得真，还是莫要想了，再者，水泱这人同我上辈子相似的诡异，我放不下！
也罢。只是，我真不愿你们俩搀和一处。
为何？
妖孽难挡啊。
八月初十，胤祉周岁。
胤禔不顾胤礽的瞪眼，径自爬上胤礽的车，悄悄从侧墙的黑漆大门进了荣国府。
胤礽拿眼戳了胤禔一路，见他面上的笑容丝毫不动，只得暗自祈祷胤祉的运气不要太坏。
胤祉瞧见胤禔和胤礽手拉手的进了屋，眨眨眼，忍不住笑开了。
看着胤禔直直的走到自己的面前，胤祉正了神色，开口唤道：“大哥，二哥。”
胤禔看着胤祉，心情很是平静，并没有自己想过的不甘和愤怒，原来，自己其实早想开了么？但是，他可不是一笑泯恩仇的人！
胤礽遣退了侍从，回头便看到胤禔抬手捏着胤祉的下颌，笑容满面的问道：“三儿，两个哥哥，你喜欢谁？”
正疾步上前欲从扮演纨绔的胤禔手中救下胤祉的胤礽脚步一顿，险些绊倒自己，稳住身形便抬眼去看胤禔，满眼的不可置信：这调戏人的姿态，大哥做的怎么这般自然？
胤祉也僵住了：这是什么问题？大哥你明显已和二哥握手言和，怎么又如此为难弟弟？
三人情状僵持，胤礽忽的笑出声：“大哥，三弟和弟弟都喜欢大哥，大哥更喜欢我们哪个？”
胤禔捏了胤祉脸颊两下，瞧着胤祉皱着脸却一躲不躲，泄气叹道：“三儿乖，你闹腾着倒也可爱。”他刚才定是迷瞪了，才问出了那样的问题。
胤祉眨眨眼，一手抓住一个人，忽的就觉得眼睛发酸，这辈子，或许正是上辈子苍天弄人的补偿。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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