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真实》墨荒颜

3、第 3 章

　　[叁]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破掉，无法再与你漂浮于高空，翱翔于天际。
　　——等到那时，即使只是一小片也好，我的碎片，你能不能带着他，再继续走下去，证明我真的，曾经存在过。

　　在遇见土方之前，他只是江户一家偏远牛郎店不起眼的小角色，无父无母找不到生活目标因而整天混吃等死的混混，哄女人开心的秘诀也没有点名率倒数，工作处于边缘状态吃了上顿没下顿，窝在交了这个月房租就吃不上饭的小房子里，不知道算不算正常的活在这个不负责任的世界上。

　　后来将军府发生了大爆炸，江户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他的房东忙着避难，连他拖欠的房租都不要了，直接把他扫地出门，牛郎店也关了，周围的人都走光了，他本就一个人无依无靠，一下子也不知道该等死好还是死之前做点什么好。听人说歌舞伎町虽然表面乱，但实际还算安全地带，那里的人都没有搬走，依旧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他想了想觉得这符合自己，就拿着仅剩的钱去了。

　　到那里第一件事就是去买酒喝，随便进了家店喝到天黑，满足的打着饱嗝走在大街上才发现自己还没找地方住，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还是有些冷，这种天气在街角凑合一晚上一定会感冒吧，感冒了很难受的，又没钱买药，不吃药就不会好，不会好就会继续难受……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问题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温暖的体温覆盖，他诧异的想推开他，却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身体微微发抖，他抬着的手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那个……”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一定会回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颤抖，他能看见他黑色的头发，他有些褶皱的警口察制服，看不见他的面孔。

　　但他就是有种感觉，如果现在推开他，告诉他‘对不起你认错人了’，这个男人一定被当场撕成碎片。他无法亲手剥夺他短暂的幸福。

　　终于，男人松开他，软软的倒在他身上，他有些慌乱的去扶他，才看见他的脸。即使已经夜幕笼罩，也还是遮不住那分明的棱角，英挺的眉。

　　“十四——”又跑过来两个人，一脸猩猩相的男人看见他一愣，身后跟着的人碰了碰他，才回过神来。
　　“啊，十四！”他着急的把他怀里的男人扶过来，转头让身旁的人叫救护车，又转脸看他。
　　“抱歉啊，他病了，可能是认错人了。”

　　“没事。”他摆摆手要走，橘黄色头发的男人却拉住他。
　　“可以请你帮一个忙么？”
　　“什么？”

　　——他叫土方十四郎，曾经是真选组副长，现在得了白血病，已经不能再医了，我们希望他能过好最后的日子。但是他爱的人，在之前的战乱中，不幸遇难，尸体也无法找到。十四他，他一直在等，等到都绝望了。你跟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希望你能帮他，做最后一场美好的梦。

　　大概就是这样。
　　他看着桌子上的照片，照片里的那个叫坂田银时的人果真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一脸愤怒的拽着叫土方十四郎的男人的衣领，对方也是同样表情，但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他们都很开心。

　　生活本就没有意义，怎样都无所谓，他只想活着直到活不下去为止。猩猩脸男人是真选组局长，给了他一个很让人满意的价位，还让他住在坂田银时以前住过的家里，他没什么理由不接受这个工作。

　　工作，对，一开始，他只把这当工作。

　　找坂田银时认识的人去了解他，然后模仿他，给土方十四郎看。
　　他觉得这个工作很轻松，钱也好赚。
　　做起来才发现，这是覆盖着假象的深渊。

　　可惜，已经来不及脱身了。

　　通过了解他知道，坂田银时也是无所事事的混日子，开了万事屋，接的事件不是太小就是拿不到钱，常常辛苦到流血受伤却还是白做苦工，他本人并不介意。曾经是攘夷志士，人称‘白夜叉’的武士，剑术精湛，但一般不会表露，这个身份一直掩藏的很好，直到最近攘夷志士爆发的战役中才被得知，最终也是因为阻止曾经的同伴而变成了剑下亡灵。

　　他是糖分控，喜欢甜食，却因为糖尿病被医生限制一星期只能吃一次，喜欢喝草莓牛奶，家里总是存有很多，喜欢打小刚球，逢赌必输，对任何事都一副莫不关系事不关己的姿态，其实很在乎身边的每一个人。跟土方十四郎每次见面就吵，互看不顺眼，却在一次又一次事件中相互扶持，最终萌生了爱恋之情，两个人都藏得小心翼翼不愿捅破，彼此心知肚明却装作仇敌依旧见面就掐，好不容易打算坦诚的时候，已经分隔两地。

　　据说他被找到的时候，全身都是伤，致命伤在胸口心脏的位置，为了阻止战役，他亲手了结了曾经的同伴，看见救援队的时候，他拒绝他们对他医治，说了句‘帮我转告多串君，阿银我今天生日，晚上想吃草莓蛋糕。’转身就扑进了燃烧的火焰之中化为灰烬。

　　为什么最后坂田银时要这么做呢。他问过救援队，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能救了。
　　他在最后说的话和行动是相互矛盾的，他这么做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后来他终于明白，
　　坂田银时是希望土方能活下去，毁灭身体使谎言不会被揭穿，希望就此传递下去。
　　即使这个世界没有他，土方也能活下去。

　　但这个希望同时也让土方绝望，在他一次次守在空荡荡的万事屋里，一次次扔掉发霉坏掉的草莓蛋糕再重新买好一个放在桌子上，一次次被门外的声音惊得狂喜打开门却谁也没有……一次次痛彻心扉的绝望和萎靡的日子终于引发了绝症的侵袭，两个人都不能如愿以偿。

　　他意识到坂田银时和土方十四郎的爱，是多么惨烈。
　　惨烈到被这份爱灼烧的体无完肤。
　　他忽然有些承受不住，想要逃走。

　　但是看见土方看到他露出的微笑，他就怎么也动不了。
　　那么，就这样吧，帮他，帮坂田银时，达成让土方十四郎好好活下去，至少在生命终结之前好好活着的愿望。

　　——开始明明是这样想的。
　　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渐渐的，他开始明白坂田银时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土方，因为他笨拙的温柔，他温暖的手掌，还是他眼中只有一人的痴狂？
　　不，只是因为，这个人，是土方十四郎。
　　所以他爱上他的一切，义无反顾。

　　就好像，坂田银时爱上土方十四郎，是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诅咒一样。即使他只拥有和坂田银时一样的脸，却依旧逃不开这个诅咒。
　　在跟土方接触的时光中，他一点一点沦陷下去，逐渐的，在白天的时候，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坂田银时一样，深深地，爱上面前这个男人。

　　夜晚的时候，他回到万事屋，又会突然惊醒过来，他开始恐惧，因为他发现，土方的眼里从始至终只有坂田银时一个人而已，现在他会对自己笑，会温柔的亲吻他的额头嘴唇，会安静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因为他有一张和坂田银时一模一样的脸，都是因为他把他当做坂田银时，而不是坂田金时。

　　他真的很恐惧，因为他知道，土方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在土方的心里，完完全全没有坂田金时的印象，他只是替代品，从始至终都是不存在过的人，土方不会知道有个人也爱过他。所以每到夜晚，他都会换回自己的衣服，即使没人知道他的存在，至少他要自己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他甚至开始仇恨曾经牛郎店的老板，本来他的金色的头发，但老板说那已经过时了，所以他把头发染了别的颜色，现在想起来真的很怪，当时走进理发店，看着染色板，第一眼就看中了银色。头发是他和坂田银时唯一的不同，如果不是当时选了这个颜色，也不会被土方认错，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了。

　　可是如果时间倒回从前，他还是会选择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