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绊橙》这碗粥

3、03

　　熏人酒气也能致病，许惠橙第二天昏昏沉沉的，险些在走廊滑倒。

　　她请了假，回去自己的小复式里养病，她足不出户了。

　　但是病情两三天都没有好转，不得不去了趟医院。

　　想起过往的坎坷，许惠橙的心态很矛盾，很多时候觉得自己死不足惜，可是她又很爱珍爱自己的生命。

　　说白了，她很怕死。

　　她在这家医院拍了片，验了血还得换一家医院去，确定医生所言是否都一样。

　　还好，只是流感，没有后遗症，她还是很健康。

　　好得差不多了，容姐来电催她回去上班。

　　许惠橙望眼日历，新的一月开始了，那就代表她又要开始为债务而忧心。

　　餐厅前门“哗啦啦”进去一群人，许惠橙没有从正门进，溜去后门。

　　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进去了还是觉得有点冷，慢吞吞换好工作服后，她走向服务台。

　　还不到就餐时间，客人较少，容姐就派几个服务员去做宣传。

　　许惠橙又抱着一沓厚厚的宣传单出来。

　　见同事围着餐厅四周，她则去了较远的路口。

　　餐厅更换新形式，有了新的绩效考核，连发送传单都要进入绩效。

　　如果能在月初就把任务完成，那么接下来的日子会好过的多，所以许惠橙得卖力一回。

　　沿街来往路人对着传单摆摆手，别说转化客流，连单子都拍不出去。

　　过了半个多小时，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经过，扯了一张传单，问：“餐厅和KTV一体化？”

　　“是的。”许惠橙笑一笑，“就在前方不远，是新推出的活动。”

　　“贵不贵？”

　　“有几个套餐，任君选择。”

　　看他不太有钱的样子，许惠橙给他推荐团购套餐。

　　她领着他往餐厅那边走。

　　途中他接了个电话，不知聊了什么，脾气不佳，挂了之后还骂了一句。

　　许惠橙想缓解气氛，给他介绍餐厅菜色。

　　男人却不耐烦，手上一甩：“跟屁虫一样。”

　　她向后疾退了几步，撞到一个胸膛中，察觉到温暖，她几乎瞬间回头，她记得这双眼，上个月宛如暖阳一样在她面前晃过。

　　他友好朝他微笑。

　　她有些尴尬，毕竟在工作中被顾客为难不算是友善场景。

　　何况，男人愤愤然：“搞什么KTV的噱头。”

　　许惠橙低头，捧起宣传单，裹了裹外套，转身向路口走去。

　　碰巧另一个服务员迎面而来，好奇询问：“刚才那人怎么又不去吃饭了？”

　　许惠橙笑一笑：“他嫌贵。”

　　另一个服务员耸耸肩，跟她走了相反方向。

　　许惠橙在人来人往的路口扫视一圈，看见温暖男原来还没走。

　　他被另一个服务员拦下，他接过宣传单，看完这一面又翻过另一面，看得比较仔细，他问了问什么。

　　另一个服务员回答了什么。

　　他笑一笑，收起传单，向着这边走来。

　　不过许惠橙觉得，他应该对餐厅没兴趣，她站在路边，不再朝他递传单。

　　果然他走了过去。

　　她怔怔然望着他的背影。

　　他却突然停下来，回头。

　　她一愣。

　　他朝她走来，站定在她面前：“请问有没有单人套餐？”

　　许惠橙在这一刻有点手忙脚乱，匆匆把传单递给他，又发现方向反了，连忙正回来。

　　他由始至终弯着唇角，对他没有任何取笑之意。

　　她低一低头，觉得他也许认出了她。

　　传单上没有单人套餐，她给他介绍一个二人餐。

　　他看了几眼，点头：“是在哪里？”

　　许惠橙立即说：“我领你过去。”

　　她穿着餐厅制服，胸牌上挂了个号。

　　他看着念了句：“四十七？”

　　餐厅比较严格，每个服务员都挂着一个工号，据容姐的说法，食客投诉很方便，有助于大家提高服务意识。

　　“死棋，这号码好记。”他大约不是有意。

　　但许惠橙听了，涩涩一笑，她的人生不就是一路死棋吗？

　　她看温暖男虽然衣着普通，但是五官俊俏、气质清雅，料着应该不是泛泛之辈，她不敢多言，领着他走。

　　他看着前方的背影，突然停下来，总是觉得她的背影像极了。

　　他几步上前，拿走她手里的宣传单。

　　许惠橙愣了一下，回头看他。

　　“就当是派完了。”他将那沓宣传单随手丢到路边垃圾桶。

　　她更加愣了。

　　他笑一笑，浑然不觉刚才那一番举动有何不妥：“走吧。”

　　许惠橙跟了上去，四处张望，似乎没有其他服务员发现这边动静。

　　她走得比较慢了一步。

　　他先到餐厅门口，反而是他开门：“请进。”

　　她倒成了客人似的，她立即要去扶门把守，却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对不起。”她低下头，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莽莽撞撞，有失仪态。

　　他不介意，对着迎面而来的那个服务员说：“开一个包厢。”

　　许惠橙接过其他服务员的布，去收拾桌子。

　　擦完桌子之后，见一盏包厢的灯亮了，她过去一开门。

　　正是他所在的包厢。

　　她只是服务员，跟其他的服务员一样，并没有因为这是她领进来的食客而觉得特殊，她给他介绍优惠套餐。

　　他先是点了一个前菜，之后就没再点其他。

　　他揪起长长的麦克风线，到点歌台点了首港台老歌。

　　前奏响起，他拖了拖麦克风线。

　　他大约不常唱歌，一起调就跑到天边去。

　　他只是唱了第一句，突然转过头望着她。

　　许惠橙抿一抿唇，前一秒听到他跑调的歌，她有些忍不住笑，但一对上他的眼，她立即绷紧表情，生怕他去向容姐投诉四十七号服务员。

　　“可以帮我起个调吗？”他把麦克风举到嘴边，声音放大在包厢里。

　　许惠橙转头看门外。

　　无人经过，走廊嘈杂，无人听见他的这声。

　　他追问：“可以吗？”

　　他说的是“帮”，她看着一句句而过的歌词，略有迟疑，最终点了点头。

　　她平时的兴趣就是苦中作乐哼歌，这首歌难不倒她，她一边收拾碗碟，一边给他起一个调。

　　瓷器碰撞，跟歌声合在一起非常悦耳。

　　他放下麦克风：“你唱得真好听。”这是由衷的赞赏，由他温和声音传出来，秉着十足的诚意。

　　许惠橙低一低头：“谢谢，不太会唱。”她自己一个人窝在那个小公寓，孤零零的，只能歌声作伴。

　　“不，唱得很好。”他按下点歌台的暂停键，“不知道能否继续唱下去？”

　　“我得去忙了。”她略有歉意，端着碗碟出去了。

　　不一会，容姐找了过来：“那位客人是国外回来的，以为全世界餐厅都有驻唱呢，点菜有品位，算是个贵客，我也是疏忽，只知道让客人尽情欢唱，没想到客人还要听，西餐厅不都有驻唱吗？改天我请个乐队过来，今天，山茶，由你先顶替，当个驻唱，我给你另结时薪。”

　　容姐破天荒，开了个高价时薪。

　　许惠橙动心了，对她这样负债累累的人来说，钱是最重要的，能有额外收入，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再进包厢，虽是端了个盘子，但是放下之后，和他点点头。

　　他笑着说：“请。”

　　许惠橙惴惴不安，她第一次真正在观众面前正式表演。

　　对，这是表演，她初登台，难免紧张，开始唱的的前两首都声音发抖。

　　他不算是观众，他没有抬头看她，径自低头吃饭，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另一服务员过来点菜，看了看许惠橙，有些惊喜。

　　容姐说得没错，他点的菜有品味，但量太多了，他一人坐在满汉全席之前，这盘夹一口，那盘舀一勺，很快放下碗筷，他让服务员再送白酒过来。

　　听歌、品酒，许惠橙觉得他像一个失恋的可怜人，而且，他点的都是失恋情歌。

　　当他放下酒杯，她还在唱。

　　他终于抬头看她。

　　许惠橙清一清嗓子，觉得自己一个人沉浸开了场演唱会。

　　他拿一个空杯，倒上一杯水：“唱累了吧？”

　　“谢谢。”有水润喉，她忍下了如火烧的喉咙。

　　他浅笑：“是我谢谢你，今天这一餐吃得很高兴，改天有空再来光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