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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胜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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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青遥被温琼吓得心惊肉跳,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将身子转到了吴曦那边:“三师弟,师父可曾出关了么?”
师父的身子究竟如何?还能不能撑得住?这可算是她现今最关心的问题了。
吴曦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但依旧老实作答:“不曾。”
阮青遥沉吟半响,只觉这个答案,却也算不得好。上一世师父闭关三年不出,谁知道是不是也是像这次一样重病奄奄?要不是这次因为师兄的事要上山求见,恐怕她至死也不会知道师父的情况。
吴曦看她面色不好,虽不知道详尽,却也能猜出个大概,小心翼翼问道:“师姐你若是担心,不如同我们一道回去?”
他这话一出口,自己先缩了头。他不知道阮青遥为什么要来皆杀陵,只是看着旁边跟着的那什么陆公子心里就不舒服,和师兄一个姓了不起啊,师兄和师姐都在一起十几年了,什么时候轮的上别人插脚?
阮青遥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却也有些懊悔自己当初走的时候没把事情说清,留下这么个尾巴,倒是让温琼秦敛找到了借口溜出来,赶忙出言补过:“少室陵主是师父故交之子,师父心中惦念,这才唤我来寻,我这边还有些事情未结,你们若是着急,却是可以先走。”
她话刚了,温琼那边已经夹着帕子咳了起来,等咳得她双眸水水汪汪几乎溢泪之时,她才将咳声一止,委委屈屈道:“师姐,我自从五年前入了南云,就再未下过山,这一次好容易才央了师兄答应我,师姐你不会赶我回去吧?”
谁不让你下山了?阮青遥心中大呼冤枉,每次轮到你下山收租子的时候,你不都说你身体不好需要静养的吗?
既温琼之后,秦敛也开了口:“嗯……师妹,你一个人在这,我有些不放心,我还是和你一起留下来吧。”
阮青遥眼一横,又朝着秦敛剜了一记,不是你说不想跟温琼在一起的吗?怎么她留你也留?感情你刚刚说的话都吃狗肚子里了?
秦敛很心虚地低下了头,不去看阮青遥威胁的眼神,拿着茶壶妆模作样看了起来。
阮青遥看了他用师兄的脸做出那副样子,几乎被他气得吐血,默默将目光投向了吴曦。
最先挑起话头的吴曦,打了个磕巴,才结结巴巴道:“师师师姐……那我就先回去了……”
师兄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师姐太可怕了啊!
“你走什么?”阮青遥将茶杯往下一笃,吓得吴曦赶紧挺直了背,眼巴巴地盯着她看,“你留下来,跟着你师兄一道吧。”
她望了望在一边装乖巧的秦敛,咬牙切齿吐出这么一句,又违心的补了一句:“好好照顾你师兄。”若是没个人看着,谁知道这两个不靠谱的人会做出什么……
真师兄不动如山的浅酌一口清茗,冲着一旁屡屡向他靠近的温琼微微一笑,霎时又蹙起了眉头:“姑娘,你……”
“怎么?”温琼酝酿出一个浅笑,婀娜多姿地歪了身子,扶着肩等他继续。
陆西苓眸一弯,眼珠轻轻滑向她脚下:“你脚下……似乎有只虫子。”
“啊!”温琼低头一看,真的看见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当即花容失色的跳了起来,顺便打翻了桌上滚烫的杯子……
杯子滚倒,陆西苓阮青遥吴曦依次站起躲开,只剩下反应慢了半拍的秦敛被淋了个正着。
“啊!”与温琼相应和的,又多了秦敛的惨叫。
门吱呀一声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夹杂了一丝杂音。
阮青遥警惕地站起来,门外少室高阳正垂眸立着。
秦敛正呼哧呼哧喘着气,死命拍打着身上沾了水的地方,温琼也惊慌失措地往陆西苓身上蹭,毫不矜持地死命抓着他的袖角,少室高阳看着屋子里一团乱,表情很淡定。
“师姐,我有话想同你说。”
阮青遥听了他的称呼,心思一动,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冲着师兄投去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才快步匆忙走了出去。
她刚一到门外,就忍不住开口发问:“师弟……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少室高阳侧着身对着她,阮青遥只能看见他轻薄的唇紧抿着,颜色淡而轻,几乎失了血色。
她眉眼一动,心中已然有了预兆。
果不其然,少室高阳下一句话就已然印证了她心中不好的预感:“付长舟输了。”
听到这句,她咯嘣一声,居然有了种不可思议的想法:“你早知道他会输?”
少室高阳没有看她,只是慢慢往前走,直到阮青遥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才听到他冷冷清清道:“当时继承皆杀陵的,本来应该是付长舟。”
皆杀陵的事太过隐秘,阮青遥也是一无所知,听到这段不由吓了一跳:“那你……”
看付长舟和少室高阳的关系,却也不似水深火热,反而和睦融洽的很,阮青遥实在是有些闹不懂了,自己默默想了起来。想了许久,阮青遥才心中有了些大致轮廓,缓声道:“师弟,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少室高阳乍然间笑了两声,猛然侧眸望她,一霎间又变回了原先的冷淡模样:“是啊,我早就知道了。”
他说得意味索然,阮青遥看得触目惊心,良久才回神,又听他道:“付长舟会输,我早就知道,易承会死,我早就知道,就连师姐你回来寻我,我也早就知道了。”
他挺秀的眉峰一挑:“师姐,易承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你难道一点也不好奇么?”
他精致的脸斜仰着,依旧是冷淡神色,话里怂恿鼓动的意味却更强了,阮青遥一下乱了心思,缓了一缓才勉强笑道:“父子之情,哪有什么原因?”
少室高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方才意味深长道:“只怕未必。”
阮青遥只觉他这话说得很是骇人,下意识避过了他眼神。
好在少室高阳也没打算在这上面深究,轻轻一瞥就带到了其他话题上:“说来师姐你怕是不知道吧,其实我们以前,也是曾见过一面的。”
“嗯?”有吗?阮青遥咬着唇想了半天,也没想过她和少室高阳会有什么交集,只好含含混混笑了两声,“是么?那可真是太巧了……”
少室高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很干脆利落地下了定论:“师姐怕是忘了吧。”
阮青遥被他直接戳穿,面上一红,也不好意思再说了,只听他不紧不慢的声音缓缓响起:“宁家镇这个地方,师姐总不会忘吧?”
宁家镇?阮青遥一个激灵,脑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辛辛苦苦摸索了好半天,才将那遗失的记忆重又捉了回来:“……是你!”
十二岁时,她收到师父赠与的飞碧,抱着剑兴奋地不知如何是好,一刻也等不及就想要去打个剑鞘,师兄当时照例被师父抓去加练,她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师兄迟迟也不出来,就再也等不下去了,抱着剑就跑下了山,山下有个叫宁家镇的小地方,镇上有个打铁的师傅,打出来的铁器最是精悍耐用,她呼啦啦跑到山下,第一件事就是寻这师傅替她打一把剑鞘。
师傅在里边做活,她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守在外边眼巴巴往里边望,时不时瞅上几眼,见剑鞘迟迟没有成型的模样,这才老老实实坐在门口候着。
她跨出了门,才瞧见外边立着个极漂亮的孩子。
她见有人,以为是镇上的孩子,便高高兴兴上前打招呼,那孩子却是表情冷冷,不言不语打量着她,什么话也不肯说。
“你叫什么名字?”阮青遥首先问了他的身份,他只是一言不发。
“你是这镇上的人吗?”她以为他是害羞,便体贴地换了一个,又问他来处,他却仍是默然以对。
“你也是来打铁的吗?”阮青遥有些失望了,怏怏地问了他最后一句,本来没指望他回答,却意外地听到了他清冽的声音:“我是来打刀鞘的。”
阮青遥轻呼了一声,看着他缓缓从背后卸下背着的包裹,取出一把对他来说显得有些过长的薄刀,捧在了手上,珍之重之地抱在怀里,走进了铺子。
阮青遥有些怔然的看着他,打铁的师傅刚巧出来,将飞碧的剑鞘递给了她,见她面色茫然,关切问了一句:“怎么啦?”
那时她只是摇了摇头,心里却想:这个孩子,可真奇怪啊。
“那把刀就是百辟?”她恍然惊醒,拍手问道。
“是啊。”少室高阳看了她一眼,暗色的眸子仿佛化不开的浓墨,深深浅浅晕开在他的眼波中。
他顿了一顿,不知为什么,没头没脑插了一句:“师姐,你是不会输的吧?”
“……当然。”记忆中寡言的孩子和面前的少年相重叠,眸中的冷硬一分未变,阮青遥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丧气话来。
听到这句的少室高阳神色未变,眉眼之间却带了一丝释然,口气也轻缓了许多,望了望已经喧闹起来的外墙,淡声道:“师姐,今日便是盂兰盆节了,你……也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