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5、旧地游（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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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兰生十八年来过得顺风顺水，未曾吃过半分苦。他往日所要做的最大取舍，亦不过是该乖乖去书院念书好换得家宅安宁，还是该溜到城郊玩，事后却要被二姐狠狠教训一顿……诸如此类。
但在孙家，随着韩云溪娓娓道来，孙家老爷面色越来越冷淡，方兰生忽是察觉到，他将经历此生中最重大的损失。
果然，待韩云溪道完原由，孙家老爷硬生生忍下一口气，道：“此事孙家便不追究了，方公子与韩公子请回罢。”
方兰生挠了挠后脑勺，觉得对不起孙月言，期期艾艾道：“我也没想到欧阳少恭是这种人……日后我一定要找个好大夫，好好调理孙小姐的身子……”
孙家老爷闻言，怒气终是掩饰不住，端起手边茶盏，随即重重放下，茶汤泼洒一地。
“小女的病，我们孙家会找人治。方公子与月言非亲非故，不劳你费心！”
“可是……”
“方公子！”孙老爷正色道：“此次你虽是遭人算计，但你可曾想过……月言是孙家唯一的血脉！我与内子向来待她如珠如宝，舍不得她吃半点苦，此次无辜卷进你与那欧阳大夫的恩怨，你可知我这做爹的有多后怕？！”
可怜天下父母心。前几日孙家虽是觉得方家这门亲事不错，但经历此事，却是越想越担忧。方兰生如此天真，又不经事。这一回，是被那欧阳大夫骗了。下一回，若是又来个牛大夫马大夫呢？自家闺女有几条命经得起折腾？
故而，此刻方兰生已不是孙家心中的佳婿。
方兰生膛目结舌半晌，竟然无话可驳，只得悻悻告辞。
经过庭院曲径时，他见到孙月言披着一件粉色外衫，倚着小亭石栏，眉目含愁。
他远远地对她一点头，轻声道：“对不起。”心中想：或许他与孙小姐果真没有缘分。
随即方兰生终是发觉，人就是贪心不足。当他容易得手的时候，他挑东捡西不觉得珍贵，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懊恼的滋味。
正是失魂落魄的时候，肩上忽是一重。抬眼一瞧，竟是韩云溪拍了拍他肩膀。
“你若是真喜欢孙家小姐，就去追回来。”
方兰生张着嘴，愣了半晌，才道：“孙家已经不乐意……”
“他们不乐意，你便再去认错。认错到他们愿意为止！”韩云溪道：“错了便去补救！什么都不做，空留悔恨又好么？”
韩云溪字字铿锵，说得方兰生不由自主地点头。
几日前，他想照顾孙月言，又舍不得寻仙问道游山玩水的志向，便告诉自己——还早，他还不知道世间情爱到底是什么模样。因此，也无法确定是否喜欢孙月言。然而经历了这一出，他总算知晓，他是真的想娶孙月言，不愿意错过她。
既已察觉，总须做点事来弥补。
方兰生闭眼，吸了口气。再睁眼心境已与往日不同。
“韩云溪，多谢你。”
他轻声道。他总听人说世态炎凉人心叵测，却不知天高地厚，觉得活了十八年，总不至于识人不明。然而，言笑晏晏的总角之交实则笑里藏刀，而面前这无数次被他腹诽为刻薄嘴巴的少年又比欧阳少恭良善许多倍。
若说欧阳少恭是坏的，韩云溪是好的，黑与白之间本应界限分明，他们却又在一起。
方兰生想不通这其中的原因，不得不承认，他看不出人的心。
“之前他……欧阳少恭说我天真，想鱼与熊掌兼得。最好是在旅程中，还能结识一名女子，与她像戏文上写的一般，历经生死共同患难。现在想起来，他说得没错……”
方兰生越说越觉得羞耻。“我不愿意去过平淡日子，因此要去找种种借口。我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楚，又怎能看清别人的心？”
韩云溪默了许久才道：“平淡的日子有什么不好。你可知少恭他很羡慕你。”
若说方兰生的人生是柴米油盐家里长短，那么欧阳少恭的人生就像方兰生所羡慕的戏文，跌宕起伏、波折不断。然而，他的人生又到底并非戏文，结局并未一早注定。他在风浪中颠簸，不知道结局会是什么，也不知道结局何日会到来。
因而，韩云溪又道：“虽然于你而言，少恭不是好人。你可以不原谅他，却不要记恨他。”
轻轻一句，重似万钧。
最终韩云溪只道欧阳少恭自小因多虑而为欧阳家不喜，因此见到方兰生一派天真很是羡慕。再兼后来境遇艰难，羡慕变成了妒恨。而欧阳少恭的真实身份，过去种种他并未告诉方兰生。
方兰生是红尘中的平凡人。无论是为了生存而强占他人躯体与魂魄，或是因心中的阴暗而去弑父屠母，这种种事对方兰生来说都太过惊世骇俗，韩云溪怕方兰生无法承受这些事。
既然欧阳少恭对方兰生既羡慕又妒恨，那便不要改变他。如此，欧阳少恭才会更像真正的人。
随后韩云溪回到画舫，见到欧阳少恭已收拾好行李，端端正正坐在舱边等他。
韩云溪松了口气，面容生动起来。“少恭，你没有走。”
欧阳少恭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心想韩云溪话已说到那份上，他又怎么甘心宛若示弱般地逃走。
咳嗽一声，欧阳少恭竟然认了错。“云溪，小兰那桩事我的确做得不对。”
“噢？”
“我不该拿小兰来试探你。你我之事，本与旁人无关，若是要断应断得干净利落，牵扯旁人进来反倒徒生枝节。”
“……”
韩云溪又哑口无言了，心想欧阳少恭若是真能断得干净利落便不会折腾出这桩事来。但此刻听他赌气一般不愿认输，又觉得可爱。到底是还未铸成大错。
他便不与欧阳少恭争辩了。
“少恭，接下来我们去何处？”
“这……随意走一走罢。”
“咦？不去江都了？”韩云溪记得欧阳少恭曾说过想去江都。
欧阳少恭颔首：“原本想去江都拜访一位故人，如今倒不必了。”
“为何？”
“江都那位女子有天眼通，我本想让她替你卜命。如今你已说了，既然是与天命相争，那便一步一步争下去，还卜命做什么？”
“嗯。”
韩云溪想这倒也是，随即与欧阳少恭一起检查行礼。
寻常言语之中，他忽然想起，他与欧阳少恭也走到这一步了。
若说欧阳少恭的人生宛若戏文，他也是这戏文的一部分——焚寂古剑、南疆封印、两番重逢，种种事件交织，精彩迭起爱恨交缠，无论哪一桩事都不平淡。
然而，若是戏文……娲皇殿中尘埃落定，每一个人都得偿所愿皆大欢喜，便该是这一部戏的结局。但如今他们仍在朝着明日走下来，结局还不可窥见。
于是走到现在，他最喜欢的是如此刻这般，与欧阳少恭在一起，平平淡淡闲话几句。
韩云溪想着，不知不觉间微微笑了。舱外午阳映照在琴川河山，平静的河水映出它的影子，宛如那一轮金日投入琴川河的怀抱。这就好像红尘中的人，纵使一时间波澜万丈精彩不断，最终总要回归到平平淡淡的红尘中。
这竟然才是人所期盼的终点。
“云溪，你在笑什么？”
那一厢，欧阳少恭见韩云溪难得笑得开心，一时之间居然忘了同韩云溪置气，声音柔和了许多。
韩云溪看了欧阳少恭一眼，认真道：“我在想……平淡是福。”
END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35、旧地游（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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