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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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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日,夏侯瑾轩闭门不出。皇甫卓对众人的解释是,夏侯兄与自己两人去沙漠中游玩,结果夏侯兄受了风寒,卧病在床。然而风寒只是小病,也用不到凌波道长诊治。自己照顾就可。龙溟一副神秘秘的模样,自不必管,凌波也不是多管别人闲事的人。姜承本来想开口,但是看到自己好友眼中那笑意,又十分识趣地沉默了。于是眼看着皇甫卓每天端饭端水到夏侯瑾轩房中,也不见他抱怨。过了两天夏侯瑾轩终于出门见人,气色倒是如常,看来皇甫兄将他照顾得很好。
然而龙溟与凌波却来辞行。龙溟言道自己另有事情,打算离开,众人一番聚会,也是十分有缘,与姜承更是一见如故。眼下虽然分离,但是以后相见也非困难。他与人说话时,时常让人觉得虽然亲切,却也有些不可抗拒。众人中本来他最年长,姜承早对他十分敬重,此时心中虽有不舍,也只好点了点头,极郑重地道:“得遇龙兄,是姜承之幸。龙兄之言,我也会谨记在心。”
龙溟微笑点头,又道:“姜兄与唐兄二位,本是因龙某建议而来,如今龙某却要先一步离开,心下也十分抱歉。我二人本该设法带大家共归中原,然而现在又多了两位少主,凭凌波道长一人之力要带六人,恐怕有些困难。不知姜兄打算如何?”
姜承犹豫道:“我本来也是自来游历,并无定所……回归中原或早或晚,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唐兄家中有年老母亲,这一回出来已经叫他随我冒险,我心想,若能让他早些回去也是好的……”
唐风闻言忙道:“姜兄莫要如此说。我也是自已愿意与你同来楼兰,不过为了增长见闻。我忙于家中的生意,但心中所愿,却是与诸位一样,闯荡江湖。趁着年轻担子不重,如何不出来走走。再说姜兄方遭挫折,我作为友人,岂有不奉陪之理。二位少主身份贵重,都能不远千里来楼兰寻姜兄,我又如何不能了。姜兄若不急着回中原,我也认识一些商队,咱们与他们一起走回去便是了。也只当一路游历,没什么不好,龙公子是做大事的人,也不用担心我们。”
姜承听他这样说,心下感动。他自从离开折剑山庄,心情其实十分低落。与皇甫夏侯二人虽然交好,但终归身份有别,况且当时夏侯不在,碍于几家关系,与皇甫卓私下往来也难。幸而唐风消息灵通,主动寻了上来,实在是姜承那最难过的是时期中,给他安慰最大的事。唐风为人重义豪爽,随自己被困在这楼兰,也不见慌张,之后又为百姓解困,力战楼兰王,武功虽然不及,气度却不是常人能有。他这几日外伤已经大好,恢复了平日的神采奕奕。见姜承低头,便将他手一握。
龙溟与凌波对视一眼,仍有些犹豫之色。夏侯瑾轩便插言道:“龙公子既然有事,那也不必耽搁。公子忘了在下曾提过与皇甫兄来时所乘的奇石,想要离开此地也是不难的。来去哪里也都无问题。
龙溟点头道:“如此也好,我二人也了却一件担心事。”他看上去事情也有些急,与众人告别,便与凌波一起离开了。姜承对回中原本没那么着急,但经过提醒,却不愿意唐风再与自己一起在西域待得时间过长,耽误了家中的生意。便道:“夏侯兄,这一行来到楼兰,为百姓接了围,也算不虚此行。我们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我想先送唐兄回青荷镇,还请麻烦夏侯兄了。”唐风刚想说话,姜承一按他肩膀,道:“唐兄,之前西域消息不通,现下你也回去报个平安,若是想再一同游历,安排了家中,自然可以再走。”
唐风只得答应下来,夏侯瑾轩也道:“姜兄不必多虑,我与皇甫兄已经得了家中允许出来游历,自然也可陪着你,咱们几人横行江湖,何等快意。况且你现在身上也没了要保护什么人的任务,更是一身轻松。你是个行走江湖的少侠,我与皇甫兄现在亦是。你要去哪里去不得,却说是麻烦我。”
姜承被他说得一笑,点头道:“好。以后我想去哪里,就找你。”
皇甫卓抱臂笑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连自己是少侠都敢说。也就姜兄和唐兄弟不嫌弃,咱们陪着你乘那云来石,多摔几回罢了。”他拆台太快,夏侯瑾轩摸了摸头,却不敢招惹他,只好叹了口气。唐风在一边笑起来。
几人又去采买了些用品。楼兰的居民见姜承等人要走,也依依不舍,东西也都送给了他们。几人走出城外,到了开阔地方,夏侯瑾轩便招下云来石来,几人登了上去,姜承一时也十分惊讶,唐风更是啧啧称奇。不久云来石已经飞到很高,楼兰附近晴空万里,向下望去,沙漠山川清晰可辨。唐风虽是个生意人,可是性子不卑不亢,与夏侯皇甫两人也是相处甚欢,尤其是皇甫卓与他合得来,他平时稳重,然而本性里还是少年好奇,在这云来石之上,便与唐风两人指指点点,谈论起来。
他们说来说去,又说到生意,夏侯瑾轩唯恐自己加入,又被皇甫卓教训,便与姜承一处站着,见他不去看脚下景色,却去望天。云来石飞得高,阳光便有些刺目,他恍然不觉。夏侯瑾轩随口道:“姜兄这一次来楼兰,不仅得了几位好友,还当了一回英雄,真是让小弟好生羡慕。我倒是也想做做好事,却都让你们抢了去。”
姜承苦笑道:“你又来打趣。我们被困楼兰,种种主意都是龙兄拿的。不解楼兰之困,我们自己也出不去。说是为民除害,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罢了。”
夏侯瑾轩心中一动,道:“我曾听龙公子提起,他自己亦是西域出身。对楼兰城的了解,却看似也不比你们更多?楼兰城有此一困,他事先也是不知的了?”
他话说得委婉,姜承却也皱了皱眉,道:“龙兄早年便离开家乡,对西域近年来发生之事,的确不甚了解。楼兰常年干旱少雨,城市已经渐渐衰落,搬迁的居民也不在少数。这一次前来,也是龙兄提到楼兰近来忽然连下了多场雨,有些不同寻常,想要来看看。我们也都对大漠十分向往,才一同前来。进城之后,我们被居民告知,才知道楼兰被困一事。”
夏侯瑾轩点头道:“姜兄说的是。再者凌波道长是蜀山高徒,心怀慈悲,对楼兰之事,也不会坐视。——终归是我运气太差,这楼兰王的鬼魂究竟是何等样子,百年前的楼兰王,我还真是想看一看。”
姜承有些哭笑不得,道:“你看看唐兄受伤的样子,还想要看楼兰王……不过是个失了神智的废王鬼魂罢了。若你去了,大概也轮不到唐兄受伤了。”说着往旁边人身上一瞥,夏侯瑾轩知道他揶揄自己,只好咳了一声。但见他心情好到能开玩笑,倒也并不在意了。
正在这时,皇甫卓与唐风却急急走过来,道:“你们看那边,是有什么东西过来了!”几人连忙看去,只见一团黑云翻翻滚滚,中间还隐隐有电闪雷鸣,眼看云来石便要被这黑云包裹进去。几人在空中,什么江湖经验都排不上用场了。姜承武功最高,眼里也最好,伸手将夏侯瑾轩护在身后,道:“这云里有东西在动!咱们不能靠近它!若是再空中相撞,又被黑云遮了四周,那可……”
他话未完,但人人都知道他的意思。夏侯瑾轩这一回为防万一,赤石一直握在手心,见状连忙凝神控制,几人半蹲在云来石中心,整个石头一阵摇晃,便猛地改了方向,向着与黑云相反的方向飞去。那团黑云行动迅速,云来石却也不慢于它,空中风大了许多,吹得几人东倒西歪。姜承护住唐风,皇甫卓护住夏侯瑾轩,云来石在空中颠簸着飞了一阵,终于冲出了黑云的影响范围,阳光重新透了出来,只远远能看到一团黑雾了。姜成怔怔看着那黑云中忽的穿出一条紫色巨龙的身影,在云中穿梭来去,眼看着云下生成了一团团雨云,裹着那龙往西边去了。
夏侯瑾轩目瞪口呆,半晌才道:“这司云布雨的神龙,竟然被咱们亲眼所见!想来楼兰之前降雨,也都是因为祂了!”他身体还因为方才的惊险微微发抖,声音里却满是惊喜之意。皇甫卓同样惊魂未定,连训他都忘了。龙之神踪只是乍然一现,云来石又在不断飞行,已然再不能重现。只剩下夏侯瑾轩一个人还在念念叨叨。姜承靠在云来石壁上,心中只是想道:若方才之景能让龙兄也见一见,或许能解他心中一件疑惑也好。
夏侯瑾轩有了经验,这一回云来石降落便稳。只是云来石只能降落在野外人少之处,唐风便引着几人走去青荷镇。这镇子不大,民风淳朴,风光秀丽,这时正是初夏,池塘中荷花刚结了花苞,将开未开。刚到唐家门口,便有人出来迎接。唐家主人一走就是一个多月,也没传回个消息,家人都是十分担心。唐风并无亲兄弟,家中亲戚也都离得远,家中只有母亲。唐风往家中带朋友也是经常的,这一次带回的却是两位有名世家的少主,唐家下人便也显得有些局促。夏侯瑾轩自然是不在意这些,还温言好语的说话,叫众人放心,几人见过了唐母,唐家一直做生意,也有些家底,招待几人住下是不成问题。唐母年纪虽然大了,精神却很好,欢欢喜喜张罗开宴招待众人。青荷镇其实已经与明州距离不远,饮食也接近。几人都在大漠吃了不少沙子,再尝江南风味不由大畅。尤其是夏侯瑾轩在楼兰没待几天,吃得也不多。这时候见他面上仍是斯斯文文的,不知不觉一小半的菜品都进了他的肚子。皇甫卓也懒得说他,只是暗暗好笑。
唐风到家不久,便有人听见消息,外镇上的人找了来,要与他商谈生意。唐风本不愿冷落了几人,但姜承说这是家中正经事,不肯耽误他,反而催着他去了。夏侯瑾轩最会哄老人开心,与唐母相谈甚欢。皇甫卓也闲的无事,便在附近走走。这一路去楼兰,也算有过遇险,更是经历了许多以往不曾想过的事情。他想到自己以往十多年来,过的都是规规矩矩的生活,就算行走江湖,却也因为家世,不能像寻常游侠一样畅快。算起来,竟是与夏侯瑾轩在一起的时候,才有了令他永刻于心的经历。若这次寻找姜承不是与他一同,自己现在相比还在跟着西行的商队走在路上看沙子,他简直想要和夏侯瑾轩一样叹息一句真是无趣了。
他在镇上转了一圈,回来时看见姜承与夏侯瑾轩两人站在树下,夏侯瑾轩又说了什么,姜承无奈地一笑。他刚走过去,夏侯瑾轩便发现了他,招手叫他过来。他们三人年长之后,单独聚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不多。姜承一向寡言,皇甫卓自知不是口舌伶俐之人,现在的姜承又不比以往,况且自己在楼兰与夏侯瑾轩的事情被他撞见之后,心中就一直别扭。心道安慰姜承这种事还是夏侯瑾轩这没脸没皮之人来做更加合适。果然这人将他袖子一拉,笑道:“咱们几个也许久没有在一起悠闲相处了,以往你们总是各忙各的,现在总算有了机会。我刚听唐伯母说,这附近有一座苍木山,风景秀丽,值得一游,更听说,这山上的猴子与别处不同,能通人性。不如咱们明日就一起去游玩如何?”
姜承明显有些迟疑,眼睛便望着皇甫卓。皇甫卓却假装没看见,只一点头,微笑道:“如此甚好。我们用云来石回来,本来就比预期快了许多。左右无事,陪伴姜兄散心也是好的。”
姜承双眼微微睁大,又低了头,末了还是一笑,点了一下头道:“多谢你们。”
夏侯瑾轩又笑道:“以姜兄的本事,自然远胜过我。以后若是有什么行侠仗义的好事,叫我凑个热闹,沾个光,以后回家的时候也有事可说,免得被爹教训。皇甫兄总是出手太快,根本轮不到我。”三人说笑了一阵,到了晚饭时分,唐风回来了,又是一番告罪。唐风与夏侯瑾轩两人都健谈,比之一个人活跃话头,自然是好了许多。饭后唐风向姜承请教武功,姜承爽快答应,两人便在后院比划起来。
唐母休息得早,皇甫卓见姜唐两人练武起劲,本也有意加入,却被夏侯瑾轩拍了下肩膀,使个眼色。便随他回了房间。见这人若有所思的样子,便先开口道:“你下午与姜兄都说了什么?能叫他开怀,倒也……不易。”
夏侯瑾轩摆了摆手,道:“你我二人从沙漠回到中原,自然松了口气,觉得安心了不少。只是姜兄心思却恐怕是相反。折剑山庄的事让他伤心。在大漠时,这些事也离得远了,他不用时时想起。可是回了中原,便不能不想了。”
皇甫卓愣了愣,也觉他说的有理。他知道夏侯瑾轩心思细腻,能体贴别人心思,是强过自己不少,便道:“那……难道咱们还要再送姜兄回西域去?——在哪里都是一样游历,有了云来石总归是方便许多。”
夏侯瑾轩道:“那也不必。”他顿了顿又叹道:“姜兄心里还担心这千峰岭那些人。他说之前千峰岭山寨的首领厉岩给他传过信,说是他们已经离开千峰岭,往西南边先躲避一阵。西南是苗疆,这想必是那个苗疆女子的提议。”
皇甫卓道:“千峰岭众人嫌疑未消。不过那厉岩既然自认为妖魔,武林中对他们的态度……总是也不能将他轻易放过。我与他虽然相处不和,但也想他并非滥杀无辜之人。这件事咱们也须要查明,且姜兄也牵扯其中。”
他话说的直白,夏侯瑾轩本来欲言又止,却终于只是笑了笑,道:“皇甫兄坦陈与其不和,却又信其人品,果然是令小弟心仪敬慕的正直侠士。”
他忽然说这么一句,叫皇甫卓心中一跳。夏侯瑾轩自己却全没在意似的,又一本正经地敲着手心道:“眼下自然是咱们好好跟着姜兄,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把他的嘴撬开,再好好劝说。明天去过了苍木山,咱们还可以去司云崖,把咱们的马牵回来。然后再去哪里……你来决定?”
皇甫卓心中嘲他出门太少,面上却一笑道:“咱们的马,我早就传信给皇甫家弟子带回去了,还用你现在来操心。”
如此一夜安稳过去。夏侯瑾轩本想第二天早点起来爬山,不过他一向没有早起练功的习惯,自然是不如皇甫卓起得准时。他被推醒的时候还颇为兴奋地想说说今日计划如何,皇甫卓却面色严肃地一把将他按了回去,道:“姜兄不见了。我和唐兄正要去镇上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