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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   折剑山庄建在山顶,气候特异,一年中有大半年冰雪覆盖,仅仅盛夏中几个月有些温暖之意。因此庄中也多松柏。不似夏侯皇甫两家地处繁华间,作为武林盟主主持公道之地,自是更加显得威严孤傲。
      这一日四大世家的门主已经到齐。上官家地处西域,生意做得稳稳当当,这一代门主上官信倒也是个明白人,一眼看出了中原武林为了武林盟主的名号不肯罢休,自己家在中原根基不深,本有抽身之意。虽然这样的场合他不能缺席,也不过也是做个样子罢了。他家与皇甫家的玉石生意多有往来,这一次皇甫一鸣在大会前至信与他,前后商讨良久,终于还是决定来帮皇甫一把。
      而夏侯家向来与欧阳家亲厚,夏侯彰匆匆赶来,面上虽然平静,心中却十分愁烦。自家儿子出门游历,现在还未归来。儿子与姜承是挚友,姜承出了事,儿子竟然不在折剑山庄——若是他在还好办,眼下不在,恐怕是要惹出更大的事端来。可是皇甫卓却也不在。他陪在欧阳英身边,看他眼看着皇甫一鸣吩咐来去,久久不语。
      公审的告示早已张贴了出去,吸引了无数好事的武林中人前来围观。这些人中,或是对魔心怀恐惧,或是与妖魔有旧恨新仇,或是对欧阳家的闹剧幸灾乐祸,甚至只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一时间折剑山庄成了整个武林的焦点。众目睽睽之下,姜承被几个弟子带了出来,他手足都带了镣铐,周围人见了他都议论纷纷,他全不理会,他走到广场上,前面一排是被欧阳弟子守着的千峰岭山贼,结萝也在其中,虽然经历了几天牢狱日子,她面色却如常,连妆容都没大变,想来是她多有手段。抬眼看见四大世家的门主都居高临下望着他,站在最前面的是皇甫一鸣,而欧阳英则站在夏侯彰身边,闭了闭眼。姜承跪了下来,两手不觉紧紧握住了冰冷的铁链。
      皇甫一鸣清了清嗓子,伸手示意,周围议论纷纷的声音便很快静了下来。皇甫一鸣开声道:“诸位武林同道,欧阳盟主以盟主令召我四大世家召开武林大会,请各位朋友来,就是为了公审这曾经藏身于折剑山庄的妖魔姜承。姜承受盟主养育大恩,然而他暴露身份之前就与妖魔勾结,更是在众目眼睛底下杀害了自己的师兄!大家都看见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盟主大仁大义,姜承却是如何回报?”他说着十分激动,伸臂一挥,将欧阳英的视线都挡住了。欧阳英皱眉不语,夏侯彰却不着痕迹地挪了半步,正好在皇甫一鸣肩上挤了一下。
      皇甫一鸣全身一震,反应了过来。他停了一停,往旁边挪了一步,走下一级台阶,又道:“再看看这些被抓来的妖魔!这货妖魔盘踞在千峰岭,打劫往来行人客商,为祸百姓,滥杀无辜,同姜承一样,都是死罪不赦!”他话音落下,周围四大世家的弟子们便开声附和。来的许多武林人士其实也不是全都与妖魔打过交道的。但是人对比自己强大的魔的恐惧,却压倒了一切。皇甫一鸣待他们呼喝了几声,才回身对欧阳英道:“对姜承与千峰岭妖魔的处置,还请盟主下令。”
      欧阳英盯着姜承,缓缓道:“姜承,念你在我折剑山庄住过二十多年,最后再问你一句,你还有何话说?”
      姜承摇头,却开口道:“姜承有话,不为自己。千峰岭的众位兄弟不曾杀人。当日那几个商贩之死,定是有人嫁祸。兄弟们在千峰岭时日不短,日子过得辛苦。若他们当真杀人截货,毫不留情,又何至于这般辛苦?盟主可去碧溪村打听,便知道他们还与当地人做过买卖,打劫之时,也都会给人留下活命的盘缠。他们是有错,但罪不至死!还请盟主明察。”
      皇甫一鸣已然喝道:“放肆!妖魔姜承,盟主看在往日面上,不过给你个机会讲讲遗言,你却还想替他人狡辩,你说了这许多,可有一件证据拿得出?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这样子,还想救得了谁!这些妖魔沆瀣一气,一个都不该留!”
      欧阳英却忽道:“皇甫门主先不忙动怒。这些妖魔固然要处置,但门主先前承诺,亲身抓捕千峰岭山贼头目厉岩,然而只杀了他几个手下,厉岩本人却不见踪影。今日大张旗鼓地处置了姜承等人,这厉岩必定也不肯罢休,以后还请皇甫门主多多留意才是。”
      皇甫一鸣听了,心中气闷。欧阳英专门挑这个时候来责他办事不力。显然对他不满。他心中明白欧阳英向来对姜承颇有偏爱,然而自己却一手将他推上不归路。其实妖魔与否,在普通人心中也许很重要,在他这样的高位人心中,却只有能否利用。但是也算来折剑山庄教徒不严,以致出了如今这件大大丑事。欧阳英又只有两个女儿,就算今天自己做了个恶人,往后却也是自己儿子的天下。想到这里,皇甫一鸣便忍气低声道:“盟主说的很是。”他又转身一指结萝道:“诸位,妖魔固然该杀,可这个妖女,却是不折不扣的人类。身为人类,甘心为妖魔卖命,与人类为敌,宁不可耻!比妖魔还要不可饶恕!”
      结萝冷笑道:“我说皇甫门主,你吼了这么久嗓子疼不疼呀?人家盟主还没发话,你却说了这么说。可是人人还是知道,盟主是欧阳英,可不是你呀。你杀了厉岩大哥的兄弟,以后是要遭报应的。在那之前我还可以给你吃颗哑药,叫你省省力气。”
      皇甫一鸣听了简直怒不可遏,姜承忽的大喊一声:“结萝!”然而他全身被缚,无法出手,方才一个守在结萝身边的皇甫弟子听她骂了皇甫一鸣,本来忍不住将架在她脖子上的刀砍了下去,可是忽然一声惨叫,人已是倒在了地上,滚了几滚就已死去!众人一时都惊得呆了,继而大哗,皇甫一鸣怒喝道:“还等什么!赶紧动手,杀了这妖女和姜承!”
      这时忽听一人叫到:“父亲且慢!姜兄之事,尚有不明!”欧阳英众人望过去,见人群中竟分出一条路来,走进来的两人正是面色急迫的皇甫卓与夏侯瑾轩。
      莫说此时人群中并无人敢出声为这一众妖魔求情,就算是有,皇甫一鸣也不会理会。然而偏偏此人是自己儿子,皇甫与欧阳家弟子看见两人走来,不由得便停了手。皇甫卓快步走到父亲面前,皇甫一鸣抬起的手臂颤了颤,终是怒道了一声“卓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便说不下去。
      皇甫卓与夏侯瑾轩这一路上赶得甚急,他心中一直挑个不停,最担心的便是眼前的情况。他二人本想着如此重大之事,姜承应该不会急于被杀,然而偏偏结萝激怒皇甫一鸣,竟是到了危急时刻。皇甫卓低着头站立,他向来是他父亲眼中完美的儿子,父子两人都不曾想到,竟然会有对抗的一天,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皇甫一鸣吸了口气,勉强道:“卓儿,你二人游历方归,不明真相。虽然这姜承与你们有些交情,但重义气也要讲个是非,人魔之分不能忘了!”
      皇甫卓咬咬牙道:“不,父亲!我与夏侯兄赶来,正是要告知父亲与各位叔伯、还有各位武林同道真相!姜兄他,他是被冤枉的,萧长风并非他所杀!”
      这话出了,不仅众人,连姜承自己也有些茫然。皇甫卓将青石玉书二人的推断三言两语说了,才又说道:“我辈武林众人,最讲信义。姜兄虽有过错,但一事归一事,不是他的罪状,断然不能胡乱按在他身上。欧阳盟主与我四大世家召开武林大会,若是竟造就一场冤案,岂不是铸成大错,后悔莫及!”
      他这一番话说来,有如切金断玉,在场人一时都听得呆了。皇甫一鸣硬声道:“你且住口!”皇甫卓一愣抬头,皇甫一鸣又道:“我只问你一句话。蜀山的道长断言,姜承是魔。是也不是?”
      皇甫卓紧咬了下唇,这个最艰难的问题,他却是无法回避,更无法说谎。他身子颤了颤,才终于艰涩地道:“……是。”
      皇甫一鸣回身道:“欧阳盟主,蜀山道长所言疑点虽然有理,但毕竟只是推测,并无证据。但姜承魔的身份却确凿无疑。还请盟主速下决断罢!”
      姜承此时也抬起头来望着欧阳英,口中禁不住道:“师父!大师兄不是我杀的……那……那能否……”欧阳英却一抬手止了他的话,他面带不忍之色,慢慢道:“姜承,你身为魔,又有伤人前科,便是……便是我人界武林之敌。我之前已将你逐出师门,现在更是万无挽回。但人命不可轻忽,你的生死,我决定交予蜀山抉择。”他闭了闭眼,又提高声音道:“可是千峰岭的妖魔,杀害我折剑山庄商家人命,却是罪不可恕!”
      夏侯瑾轩现身之后一直站在自家弟子与姜承只见,眼见欧阳英如此发言,急道:“欧阳盟主!千峰岭商家之死,与萧长风之死一样,都是疑点众多!依晚辈所见,恐怕是另有人暗施诡计,想引四大世家内乱!如今简单将罪责归与千峰岭众人和姜兄,不是反令小人得逞吗?”
      皇甫一鸣道:“夏侯世侄这话错了。姜承是魔,更是勾结其他妖魔,四大世家对付他们是人魔之争,何来内乱?难道到了此时,世侄还连这点是非都不分了?”
      夏侯瑾轩正要分辨,夏侯彰已经怒道:“孽障!谁叫你这般说话的!平时对江湖上的事一窍不通,现在却来胡言乱语!——还不快把他带过来!”他吩咐一下,身边两个夏侯弟子立刻按住了夏侯瑾轩的肩膀。他身无武功,登时反抗不得,只能叫一声“爹”,便不由自主被拉着走。皇甫卓面前更是父亲紧逼的眼神,他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几乎就要说出父亲令人偷听蜀山弟子谈论的秘密。然而话到口边,却又知道此话一出,便是坐实了自己父亲怀着别样心思,父亲与皇甫家的名声便要大损,连父子之情都不知会如何了!他全身颤抖,说不出话来,却听见姜承的声音颤声道:“姜承本自认折剑弟子,受师父大恩,甘心一死。可我身为魔,与兄弟们一般受冤,却不能眼看他们死在此地!兄弟们因我是魔而护我,我怎能不因是魔而护他们!”
      他说到最后,声音尽裂,忽听铮铮有声,姜承笔直站起,全身腾起一股黑色炎气,身上的镣铐却已都断裂了!这时一个声音道:“说得好!他身上中的暗器可是有毒的,到底是谁想要谁死,你们这些正派之人有关心过吗!”话音未落,众人只见一个红黑的影子如一阵风一般掠了过来,而姜承也动了,两人一起出手,只一眨眼的功夫,在千峰岭众人身边看守的弟子都倒了下去,而他们身上的绳索也都断了一地!
      夏侯瑾轩也是大惊,凭他的眼力,在妖魔们都恢复了自由时,才看清忽然闯入之人乃是厉岩。众人纷纷呼喝,然而越来越多的人倒了下去,他刚想出声喊皇甫卓,却猛觉得眼前一黑,竟然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夏侯瑾轩再醒来时,还觉得有些头昏脑涨。他慢慢爬了起来,才发觉自己仍坐在地上。有个人拉住他的手臂,将他用力拽了起来,抬头一看正是皇甫卓。他还未说话,对方便劈头道:“大家都中了迷药,姜兄与千峰岭的人都跑了。”
      夏侯瑾轩睁了睁眼,回顾四周见各门的弟子们奔走帮助外来的武林人士,显得有些狼狈,道:“……这许多人都中了迷药?我爹他们……还有你,内功都深厚,怎么还会……”
      皇甫卓皱眉道:“是苗疆特有的迷药,还用了特殊的蛊,所以大家才……这些人里,就你的内力最差,所以才醒这么慢!”
      他说话没好气,夏侯瑾轩知他心中郁愤难纾,也不计较。他抬眼望过去,已不见了四家的门主,皇甫卓道:“父亲他们已经回了主厅商讨——我看是吵架才对。”夏侯瑾轩伸手在他后背抚了一抚,道:“你别太急了……看今天这个阵仗,靠咱们两人想为姜兄洗脱罪名,已是不可能。虽然欧阳世伯稍稍松口,可是千峰岭的人……凭姜兄的身手他们定能逃脱,眼下……已经算是好了。”
      皇甫卓沉着脸,摇摇头道:“此事……此事全因我家而起!我若能早些想明白,若能早些与父亲谈谈,也许就不会……我今日当众与父亲争执,实在不该。”他话语干涩,忽的一甩袖,大步走上了主厅台阶,也不进门,只立在门口等待。夏侯瑾轩叹了口气,便慢慢走过去与他一同立着。
      两人这一等过了许久。武林中人目睹了这一场闹剧,此时也纷纷离去。半晌上官信出来了,只淡淡瞥了两人一眼便走去与欧阳斌交谈,两人令弟子们安抚武林人士,又出去寻找姜承等人。而皇甫夏侯两家的弟子看着自家少主,都有些不明所以议论纷纷。又过了一个时辰,厅门忽然打开,里面传出皇甫一鸣的怒声道:“那苗女倒很是了得,一次放倒这么多人,留着她以后非成个大患不可!”两人一愣,开门的却是夏侯彰。夏侯瑾轩见了自家父亲吓了一跳,刚低声叫了一声爹,里面欧阳英的声音便道:“二位贤侄请进罢!”
      二人进了厅内,夏侯彰坐回了欧阳英下首,而另一边的皇甫一鸣面上怒气未消,勉强忍着。两人行了礼,欧阳英道:“妖魔姜承与厉岩逃脱,这件事四大世家不能轻易罢休。两位贤侄这些日子也多有历练,与姜承也有交情,想必对他十分了解——现在便令你二人也去追寻姜承等人的行踪。”
      皇甫卓大吃一惊,竟然忘了答应。还是夏侯瑾轩迅速应道:“是,多谢欧阳世伯信任,我与皇甫兄定不负所托。”说着与皇甫卓告辞离开。夏侯彰一直一言不发,欧阳英道:“皇甫兄,我知你心中多有不甘,但我这么做,也是有理由的。”
      皇甫一鸣淡淡道:“犬子武功粗疏,性子冲动,恐难当大任,辜负了盟主的栽培。”
      欧阳英道:“皇甫兄过谦了。世侄重情重义乃是好事。皇甫兄何必为了无谓之争伤了父子之情?往后皇甫兄行事,还是三思而后行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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