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杏[仙五前][红白]》河青九余

28、二十八

　　谢沧行闻言一回头，皇甫卓追上他身边，问道：“谢兄，你可曾看见过夏侯？”
　　谢沧行一愣，道：“小少爷？没有哇。”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又道：“小少爷的武功不比咱们，现在又乱七八糟的……要是皇甫小少爷都不知道他上哪去了，别人可就更不知道了。”
　　皇甫卓刚要说话，忽地听青石冷静的声音道：“师弟，你来了。”
　　谢沧行忙道：“我把蜀山故道，还是四周几条往山上的路都查看了一遍，打翻了几个半魔，没有发现魔君。”
　　青石沉声道：“那么……只有锁妖塔了。魔君的目标，必然是‘那个’。”
　　谢沧行点头道：“我这就去。”他刚转身，青石又将他叫住，只沉吟一下，又道：“师弟，魔君的修为不可小觑，你虽然武功剑术都高，但也决不能掉以轻心。我和玉书他们即刻催动法阵，在外部助掌门加固封印。待封印之力遍及蜀山，便是魔君也再奈何不得了。你只要拖延时间，切不可勉强。”
　　谢沧行道：“是。”皇甫卓忽然道：“我也和谢兄一起去。”
　　青石道：“魔君之力，想来皇甫少主也十分清楚。况且锁妖塔本是本派禁地，藏了一件本派的大秘密。虽然依眼下的事态，我们也不欲再隐瞒。这一去必然极为凶险。”他说到此却顿住，并未问话。皇甫卓抱拳道：“如今江湖武林与蜀山一心，自然是守护蜀山为第一要务。既然锁妖塔凶险，在下才要助谢兄一臂之力。那魔君姜世离，他……他……”他咬了一下唇，续道：“夏侯若是去了什么地方，那定然也是去找他。”
　　青石便点了头，谢沧行道：“走罢！”说着一把拉上皇甫卓，御剑向锁妖塔而去。路走到一半，他忽然咦了一声，带着皇甫卓从剑上一跃而下，道：“小少爷，你怎么找来了？”
　　蜀山各个部分都有长长的悬空石桥连接，现在各处都是人来人往布置人手对付魔教，唯独通向锁妖塔的路上安安静静。此时桥上一个红衣的人影忽见天上跳下两个人来，本来急速赶路的步子也硬生生停了下来。他还未说话，谢沧行一掌拍在他肩上，道：“小少爷这脚程，好俊的仙风云体。这两年没见，你进境了不少哇，连我都用不到这么纯熟。”
　　皇甫卓急道：“夏侯，你，你怎么到这里的？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夏侯瑾轩凝目看了两人一眼，偏了头去，道：“我看着姜世离魔气觉醒，后来又去过覆天顶，对他的魔气很熟悉。前方此处……他就在这里。”
　　谢沧行若有所思，皇甫卓忍不住一甩袖子，道：“既然你知道是他，为什么不叫上我？为什么自己一个人来？你难道觉得自己还能比蜀山的各位道长都厉害，还想找姜世离单打独斗报仇？你不是说你还不想送死吗！”
　　他的话一句比一句严厉，夏侯瑾轩双手藏在宽袖中握紧了，硬声道：“我……我要再见他一次，无论如何，我要向他问个清楚！这不关别人的事。”
　　皇甫卓气道：“你！”他忍了又忍，吸了口气，才道：“这些年来，武林中被魔教伤了的人还少了？难道个个都要找魔君问个清楚？就算问了又如何？你我是他什么人？他若有心，怎能一句话都没有过？”
　　夏侯瑾轩默默不语，这其中的干系，他本来是明白的。可是骤然感受到姜世离的魔气，自己的怒意却再也控制不住，他并不想牵累他人，凭着一腔怒火不由自主地就冲了过来。他闭了闭目，道：“自那以后……净天教与咱们对阵时，再没见他露面。他把自己藏得越来越深，我心里也……越来越恨。但我还是担心，我……”
　　谢沧行却开口道：“小少爷，你的意思咱们明白。但是你可能不知道，前面这地方是锁妖塔遗迹，也是我派禁地，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再说，姜世离是在里面，可你也不知道他是一个人，还是身边跟着随从。要是他随从根本不让你说话呢？不还是白费力气。”
　　皇甫卓道：“谢兄可知姜世离为何要到锁妖塔？青石道长所说的秘密，又是何意？”
　　谢沧行叹了一声，道：“这本来也不用瞒着你们。锁妖塔下藏有神魔之井的封印，一旦破坏，魔界中的魔族便可从神魔之井这条通道来到人界。这可是十分危险之事。所以蜀山一直守护这个封印。但是封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得薄弱，需要掌门师兄和太武师兄施法加固。——如今正是封印薄弱之期。”
　　皇甫卓皱眉道：“掌门与长老需要闭关，原来是为此。那么蜀山战力便暂时不足，净天教选在这个时候打过来，自然是故意的。”
　　夏侯瑾轩道：“姜世离要带半魔们回魔界，所以他需要打通神魔之井的封印。他令教众攻上蜀山，也是为了掩护此举。”
　　谢沧行叹道：“就是这样。”两人对视一眼，再不多说，御剑到了锁妖塔内。这锁妖塔原本占地甚广，在几十年前因故毁掉，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却也能看出本来的规模，内中道路多且曲折，有如迷宫，若不是谢沧行带路，想走到塔中央十分不易。这时三人只觉得耳中呼号作响，周围魔气弥漫，谢沧行带他们直接到了遗迹最中央处，只见石台上站了三个人影，那巨大封印中金色和红色光芒缠绕，远处所见的那一道冲天红光，此时就在眼前。
　　那三人中有一个极其敏锐，谢沧行刚收了御剑术，便觉魔气扑面而来，他双手持着玄铁重剑，刹那间横在身前，挡住了这迎面一击。那身影身在半空，却毫不停歇，下一刻皇甫卓喝了一声“血手！”，剑已出鞘，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圆，将夏侯瑾轩向侧一带，拦住了血手居高临下的飞踢。谢沧行嘿了一声，玄铁剑这时已经追及了血手身后，口中喝道：“这位小哥！打架要专心。打了我再转身打别人，这可不行！”
　　这一剑十分凌厉，迫得血手只能回身应付，他一抓挥下，魔气爆出，然而谢沧行双手挥剑快速之极，发出道道剑气，将他魔气都打散了。血手本来是半魔之身，又得了魔君传授魔功，功力已经今非昔比，但是谢沧行身为蜀山长老，一身修为深湛，尽可应付得他。血手不断爆发魔气，却也再无余力对皇甫卓与夏侯瑾轩出手了，不由焦躁道：“枯木！”
　　皇甫卓此时紧紧按住夏侯瑾轩的手，生怕他冲动上前。而夏侯瑾轩一见这几人，却反倒冷静下来，眼看姜世离手中持着一把长剑，剑身本来是青色，此时却透出红光。姜世离将全身魔力注入剑身，腾起暗红色的剑柱冲击封印。他脸色青白，回头看着三人的目光如电，却并没有说话。而他身边的黑袍白面具的高大人影轻飘飘地上来，道：“属下来掩护主上，请主上莫要分心！”
　　皇甫卓冲口道：“你！当年抓了瑕姑娘上司云崖的神秘人，是不是你？”枯木带着面具，看不出他表情，只是没有答话。皇甫卓飞快想到，这几年中武林各派与净天教冲突不少，净天教日益壮大，作战井然有序，早不是开始一群半魔凭借蛮力时可比。后来探查到教中有一个名号为“枯木”的军师在出谋划策，可是这枯木行踪十分神秘，从未在人前现身，皇甫夏侯二人也是第一次与他照面，在这之前更不可能将这枯木与五年前之事联系在一起。夏侯瑾轩此时已开口快速道：“姜世离！你身边这位枯木，在五年前就已经暗中刺探于你，对你图谋不轨！他究竟是何等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他话音未落，枯木已然双掌一翻，掌心汇聚几颗光球，一扬手便朝夏侯瑾轩攻来。夏侯瑾轩早有防备，长袖一挥，袖中抖出墨笔，一边后退一步，骈指驭笔，将几颗魔球一一挡开。而皇甫卓趁此机会，一剑直取枯木前胸。他身法极快，那枯木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看似行动不快，手上又无兵刃，然而剑尖将要接触他身上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倏地漂浮起来，皇甫卓只觉一阵魔气汹涌，自己的剑便刺空了，眼前的枯木却已经不见！他耳中听见夏侯瑾轩喊了一声：“身后！”同时周身一凉，原来是夏侯瑾轩施了一个冰蓝法障在他身上，他内息流转，魔气顿时散去，也不回头，只反手一剑向身后刺去，随即拧身，剑尖颤动，霎时刺出了三剑，无论枯木移至何方位，他这一招都将对方笼罩在剑气之下。
　　然而枯木身浮半空，身法远比脚踏实地的人快，虽然皇甫卓剑光绵密，他也无法脱身，但是剑却也无法刺中他身上。夏侯瑾轩在一旁不断施放风刃，又将雷水等灵力加在皇甫卓剑上，两人身法变换，心中都已经明白若这枯木真是五年前那神秘人，光凭他二人，多半是无法抵抗他强大的魔气。此时只能凭着二人所长，将他牢牢牵制，按照青石所说，拖延时间而已了！
　　几人战成一团，只有姜世离一人还在加力摧毁封印。谢沧行心中焦急，枯木那边将成平手，而自己虽然能胜过血手，但对方反扑激烈，想要取胜无论如何要五十招过后。况且姜世离手中持有神器伏羲剑，威力绝大，自己想要强行阻止，只怕也要付出极大代价！可姜世离也面色越发惨白，双目紧闭，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姜世离身为魔，使用神器之力，必然会遭到反噬，但是姜世离猛然睁眼，身上腾起灼灼炎气，似乎是想在不支之前，用尽全力将封印破坏。血手看在眼中，又是焦急又是担心，不由叫道：“主上！”他这一瞬分心，立即被谢沧行觑见破绽，大喝一声，铁剑一挥，将他整个摔了出去，狠狠砸在石壁上。血手一声闷吭，摔在地上口吐鲜血，便爬不起来。
　　血手受伤，枯木却全不为所动，躲过了皇甫卓的两剑，忽然伸手去抓他剑刃，皇甫卓一愣变招，然而他掌中蔓延出一线黑气，瞬间便从剑身上缠绕过来。皇甫卓身为习剑之人，交战之中自然不能轻易失去武器，可是面对如此诡异情况，他判断只是慢了一刻，那黑气已经侵袭到了他手臂之上，立时半边身子麻木，竟然不能动弹了！此时迎面一个魔球攻来，他勉强闪避，顿时摔倒在地，左肩仍是被炸开的魔球波及，伤的鲜血淋漓。下一刻枯木苍白的手掌已经到了眼前，掌心隐隐黑气，是再躲避不过了！
　　然而他眼前一花，红衣闪过，却是夏侯瑾轩忽然挡在他前面，他与枯木已经离得极近，也再无暇唤来墨笔施法，只能凝起灵力，也一挥掌接下枯木这一击！皇甫卓躺在地上，只喊出一声“夏侯！”夏侯瑾轩此时全身绷紧，已经准备接住枯木必然饱含强大魔气的这一掌，然而两人掌心甫一相接，自己催动灵力却全没遇到抵抗，反而一气向对方攻了过去，枯木顿时飞身后退，看起来便好似夏侯瑾轩一掌将他震退一般，可是他明知道自己绝无此功力，竟然愣在当地。耳中听见皇甫卓焦急道：“你怎样，有无受伤？”
　　他只茫然摇头，方才双掌贴合，他便知道枯木来不及撤掌，却在与自己交手的最后关头将魔力收了回去。虽然只是一瞬，但是与却已经感应到对方灵力中有一丝极其熟悉的感觉！这却是他年少之时，初习五灵仙术，最常常接触到的灵力，那是……
　　此时谢沧行也已经追上了枯木，方要出手攻击，却忽的感觉脚下震颤，他一回头，见夏侯瑾轩扶着皇甫卓坐起来，几人的眼光都投在姜世离身上，巨大的封印中透出金色强光来，骤然将原本覆在其上的暗红魔气全都冲散开来，姜世离后退几步，身子摇晃，终于单膝跪地，手中伏羲剑再也握不住，坠在地上，恢复了本来的颜色。谢沧行心中一喜，即刻上前夺回了伏羲剑，口中叫道：“掌门封印已成！姜世离，你今日想要打破封印，只怕不能了！”
　　姜世离剧烈喘息，一时说不出话来。枯木急道：“主上！”便飘身来至姜世离身边，却并不伸手去扶他。谢沧行心中一动，想到枯木作为魔教军师，为害极大。姜世离与血手还无愧是血性之人，这枯木却是不可不除。他伏羲剑一指，神器力量何等强大，立时一道青金剑气便击中枯木，枯木摇晃着后退了半步，微一抬头，竟然就此消失无踪了。
　　几人都是一惊，忽然听见有人叫道：“师弟！”谢沧行转身，见身后出现一人，正急匆匆赶来，正是玉书。他朝谢沧行一点头，注目姜世离，开口道：“魔君姜世离，你竟然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强行突破璇光殿的机关，夺走伏羲剑，的确了得。但是你可知伏羲剑虽然力量强大，却会对你造成极重的反噬。你现在已经身受重伤，还是在蜀山留下罢！”
　　血手此时终于勉力爬了起来，摇晃着去搀扶姜世离，颤声道：“主上！这帮牛鼻子，属下跟他们拼了！”
　　姜世离却忽道：“不可！”他声音痛苦，似乎每说一个字都极困难，他望了血手一眼，那眼光其他人看不到，血手却立刻大声道：“不，主上！我怎能……”他话才到一半，姜世离忽道一声“走！”说着手臂一挥，全身爆出一阵魔气，血手立刻被他这股大力远远抛了出去，眨眼就不见了。玉书一惊，连忙吩咐同来的弟子御剑去追。又转头对谢沧行道：“师弟，只能如此了。”
　　谢沧行与玉书同时拈起法诀，掌心现出金光来。皇甫卓还不能动弹，夏侯瑾轩眼望谢沧行和玉书，又看看姜世离，忽然出声喊道：“姜世离！我再问你一遍，我父亲是怎么死的，你回答我！”
　　然而姜世离缓缓抬起头来，他周身魔气翻腾，已经无法控制，他眼色复杂，最后，只极慢地摇了摇头，又闭上眼。玉书与谢沧行同时出手，两道金光飞射而出，缚住姜世离的全身。姜世离全身颤抖，却强忍痛苦，不肯发出一声。谢沧行手捧伏羲剑，神器悬在空中，发出金色的光芒将姜世离笼罩在内，忽地化作一道金光，带着姜世离向远方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