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始到现在》龙千岁

28、第 28 章

　　刚结婚的那几年，李端凝每个月都要出国旅行。多则两周，少则三天，回来时总是带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对李大小姐来说，旅行等于下榻豪华宾馆再加上疯狂购物。李端凝天生缺乏艺术家的气质，为了看日出甘愿风餐露宿的举动在她看来简直是神经病。她是个很会享受的人，从不亏待自己。

　　不过就算再有趣的地方，去了几次也就不再新鲜。现在夏天还是会去欧洲度假，平时基本待在国内。到底是上了年纪，李端凝在心里叹气。日子流水一样地过去，一眨眼都半年了。看着床头柜上系着大红色缎带的富贵竹，眼睛突然有些酸涩。

　　咚咚咚，有人敲门。“谁啊？”李端凝抬起头。“小姐，太太叫你下去。”年轻的声音，是新雇的工人。罗姨身体不好，年前就住院了。少了老保姆陪伴，李端凝心里总觉得有些忐忑。她站起身，走到衣橱跟前。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总沉浸在往事中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刚刚那声召唤一下子把她从过去带回了现实，如今她是一个二十八岁的成熟女人，不再是稚气未脱的小姑娘。

　　换好衣服，打扮停当，在镜子前转了个圈。自己感觉满意了，这才拉开房门，走下楼梯。母亲姜伯玉正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里，身上穿着宝蓝色绣金的旗袍，雍容华贵。她已经是五十开外的人，容貌不过四十出头，身段也很苗条。看女儿终于下来，眉头微皱：“你看你，总这么磨磨蹭蹭的。”李端凝则是一脸不以为然：“急什么？不是还早嘛。”

　　“还早？也不看看外头天气！那么大雪，就算不堵车也得花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妈，那还是算了吧，我不去了……”“少贫嘴，看你，发卡又别歪了。到了外头精神点儿，别跟几年没吃饭似的！”

　　母女俩坐上轿车，姜伯玉开门见山：“这次刚巧你顾阿姨的侄子回国，你们两个不妨见个面、认识一下。他比你大几岁，听说是哈佛毕业的高才生。自己开了家公司，做室内设计的。离过婚，有个四岁的儿子……”“妈，我不是都跟你说了，我还不想结婚！”李端凝气鼓鼓地往后一倒，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天啊，没想到妈妈真开始给她安排相亲了！

　　“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做母亲的有些恼怒，“难不成你要自己过一辈子？妈跟你说，女人不比男人，离了婚还能再找小姑娘。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不早点打算怎么行？”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本来呢，我主张别找带小孩儿的，结婚以后不好相处。不过咱们不是情况特殊么……这不正好？”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李端凝扭过头，根本不理。

　　看着外头脏兮兮的路面，李端凝心中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杀意。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这么恨西门彰，只想一把掐死那个风流种子！要不是他发疯要离婚，她也不至于落到被人当货物一样拉出去展览的地步！刚想拉开车门逃走，却听见母亲在背后叹气：“凝凝，爸爸妈妈年纪都大了，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说……”“妈！你胡说什么！”李端凝吓了一跳。赶紧坐正身体，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了，下不为例。” 姜伯玉露出笑容，伸手掐了下女儿脸蛋：“死丫头，就不让人省心。”

　　两个多小时后，车子终于开到了城西某个统一规划的高级社区。社区门口有保安执勤，各家都是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附带花园跟车库。道路两边种着一人多高的银杏，细细的树干上裹着厚厚的稻草。树下低矮灌木上的积雪还未融化，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点点银芒。春节刚过，住户们大多回原籍探亲，整个小区显得格外安静。

　　临下车前，姜女士还在对女儿耳提面命：“等会儿你见了那位沈先生，记得跟人家打招呼，别爱答不理的。”“妈，您把我当什么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得了吧，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知女莫若母，你可别在这节骨眼儿上给我闹别扭。”“知道了！”

　　这位顾阿姨跟姜伯玉是高中兼大学同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去年刚升上副教授。李端凝见过她几次，印象中是位很有气质的高雅女士。有时候李端凝也很佩服母亲的交际手腕，她好像不论跟什么人都能谈得来，这一点自己万万比不上。

　　顾阿姨的丈夫姓秦，任职政府机关，很有文人气质。他的话并不多，全仗女主人活跃气氛。那位传说中的沈先生迟迟不露面，姜伯玉跟老同学交换了几个眼神，这才放心。今天除了李氏母女，还有几位新结识的朋友到场。国人逢年过节除了走亲访友，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聚在一起打牌搓麻。太太们围了一桌，备好茶水瓜子，这就开始稀里哗啦地洗牌、砌方城。

　　过了片刻，秦叔叔推说有事，先行退场，剩下一屋子女人。刚开始难免有些拘谨，姜伯玉发挥了她天生的社交本领，没过多久场面就热闹起来。她们年龄相仿，经历相似，聊起家长里短来很有共同话题。

　　李端凝独自坐在隔壁房间的藤椅上，手里拿着本书发呆。顾阿姨家有很多藏书，她身旁就有个铁制的小书架，里面全是消遣性读物。有小说和散文集，也有几本当季杂志。妈妈说要是有人累了就让她过来换手，不过照这个劲头，她们就算连打八圈也不会嫌多。过了一会儿，姜伯玉叫女儿进屋替下自己。李端凝坐上牌桌后，发现另外三家都笑得一脸暧昧。这让她有些尴尬，更觉得莫名其妙。

　　打了两圈，门铃响起。过不久前厅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东东，别乱跑。”一阵脚步声过后，有个身穿羽绒服的小男孩出现在门口，大叫一声：“姨婆好！”李端凝浑身一哆嗦，原本想打红中，不小心把刚抓的九条扔了出去。“点炮！胡了。”对家满面春风。

　　李端凝抬起头，目光正好跟刚进门的那位先生对上。很高，很帅，很迷人——这是李端凝对沈先生的第一印象。“阿姨，对不起，路上堵车。”他一脸歉意地对顾阿姨说道。“没事没事！”顾阿姨站起身，替大家一一介绍：“……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你姜姨的女儿，端凝。”李端凝在顾阿姨介绍自己时站起身，心里又是一阵紧张。

　　“李小姐你好，我叫沈放。”帅哥冲她点头示意，微微一笑。李端凝也笑了，她伸出右手：“你好。”沈放的手温暖而有力，两人肌肤相触的瞬间，李端凝觉得自己被电了一下。她可能又恋爱了！

　　寒暄几句，家长们把两个年轻人让到隔壁，说让他们相互认识认识。一对陌生男女隔着茶几大眼瞪小眼，气氛难免尴尬。“沈先生在哪里高就？”李端凝谨慎地选择了最朴实的开场白。

　　“我三年前刚独立出来，和几个朋友合资开了家事务所，主要做建筑设计。”接着说了个地名，居然离她名下的某家公司很近。然后又谈到彼此的爱好，发现两个人都喜欢旅行。沈放更喜欢苦行僧式的自驾游，求学时就曾开着一辆越野车横穿整个美洲大陆。

　　“那时可真是不要命，好几次差点在沙漠里迷失方向，半路抛锚的时候就更多了。年轻时就喜欢冒险，现在可没那个胆量，人一上了年纪就怕死。”说着，沈放笑了。他举止稳重大方，笑起来却有些孩子气。

　　午饭就在顾阿姨家用过，她家的保姆烧得一手好菜。饭后母女俩又坐了片刻，起身告辞。临走前李端凝同沈放交换了电话号码，大家和和气气道别。车子刚起步，姜伯玉就开始逼供，要女儿一五一十地交代方才的经过。李端凝颇为反感母亲的强硬作风，却也只有把谈话内容转述一遍。

　　姜伯玉听了，笑容满面：“有缘千里一线牵，这就叫缘分！你看着，等回到家他肯定给你电话，约你出门。”李端凝打了个呵欠：“妈，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说不定人家还看不上你闺女呐。”“我女儿这么漂亮，又懂事，他有什么不满意？你信我话，我看没问题！”

　　母亲的态度显得有些过于热切，这让李端凝暗中翻了个白眼。她明白妈妈那一辈人的想法：找个好老公，从此终身有靠。眼下好容易碰上合适对象，巴不得赶紧把她给嫁出去。结婚结婚，有什么可结？还不如买个言听计从的小白脸……不过她也清楚，这个想法要是被父母知道，只怕要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