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良颜》几寥

1、001

　　朝阳初上，唤醒沉睡中的桑海。

　　小圣贤庄内，儒家掌门伏念和二当家颜路凭栏观日，见海天一线处，朝霞浸血，半海青深半海红。

　　“子房呢？怎么不见他？”伏念负手而立，衣带当风。

　　颜路垂颔，眉尖蹙了蹙，“呃，他昨日看书睡得晚，此刻想必尚未起身。”声音清润温和，恰似这拂面的海风。

　　伏念知他又在替张良掩饰，也不点破，“子路，以后你要多劝导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轻言舍生取义？”显然还在为辩论时张良不自我珍惜生气。

　　“师兄说得是，子房也是一时之言，他做事一向懂得分寸。”

　　伏念“哼”了下，不置一词。

　　远处，蜃楼反射着朝阳，金碧辉煌，一个白影在空中翱翔，翩跹如海鸥，仔细看就可以分辩出，海鸥飞翔时要扇动翅膀，而这只翅膀却是挺直的乘风滑翔。

　　意识到此，伏念眼睛倏然睁大，“那是……”

　　颜路声音沉缓，“墨家机关，木石走路，传说中墨家会飞的白虎。”

　　白虎滑翔之势微滞，不一刻便摇摇欲坠，接着如折翅苍鹰俯冲到蜃楼上。

　　随后一个个巡天蝠从蜃楼侧舱飞出，围绕蜃楼上下巡逻。

　　伏念疑虑，“进入蜃楼的，不知是墨家什么人。”

　　在清晨潜入蜃楼显然是没有计划好的，而墨家行事鲁莽的只有……颜路对身后弟子道，“点名册给我。”

　　果然子羽、子明未到。

　　伏念自也明白看向他，雪衣蓝襟，长身玉立。

　　朝阳映在他脸上，如白玉落残红，水眸清澈却不见底。心道：子路的目光、见识、心机皆不比我和子房差，然他从来都是温文淡然，与世无争，这种境界已高过我与子房。

　　“这样的朝霞让我想起藏书楼的那场大火。”伏念忽然道，“这样的事小圣贤庄不能再发生一次。”

　　颜路眼里的惭愧一闪而过，“师兄。”

　　“那场火之后，韩非便离开了小圣贤庄回到韩国，他是韩国皇室，战国七雄中的韩国。”伏念目光变得凌厉，“ 齐、楚、燕、赵、魏、韩、秦，天上七宿，地上七国，苍龙七宿……”

　　颜路眉心微蹙，门外猛然转来一声巨响，似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沉甸甸的声音一下一下传来，他细细一听，“步伐沉闷、震山憾岳，气势凝练、杀意逼人，这是……农家胜七。师兄……来者不善啊！”

　　“善者善往，恶者恶对，去迎客。”伏念神色自若，似早有所料。

　　离开观海亭就见弟子们匆匆跑来，一个个神情慌张，冷声斥责，“君子一言一行，皆有礼有节，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弟子们忙躬身行礼，“弟子知错，禀师尊，门外来了一位剑客，推倒了小圣贤庄的大门，正往这边杀来……”

　　伏念脸色一沉，“都回去上课。”见弟子们退下后对颜路道，“子路，这一节是乐理，你去上课吧！”不待颜路多言便长身而去。

　　来到小圣贤庄门前，见一硕壮伟岸的男子背着重剑前来，每踏一步地砖崩裂，尘土飞扬，语气冷硬地问，“你就是太阿的主人伏念？”手握巨阙，挑衅道：“拨出你的剑！”

　　伏念一派威严镇定，“礼之用，和为贵，阁下可以再考虑考虑。”

　　“哦，你怕了么？”胜七冷冷地道。“无知者无畏。”

　　胜七目光一凝，杀意汹涌，“儒家果然都是一群耍嘴皮子的人！”

　　话音未落已合身奔来，巨阙划过地面，金石交错，尖啸刺耳，转眼便逼到伏念身边，他负手而立，不动如山，眼见巨阙兜顶砍来，杀意激得他衣袂猎猎，眸光一烁，那凝如山岳的身影瞬间一错，巨阙擦着他的脸砍在地上，电光石火间，他脚步一跃，翔如飞鸟，闪到胜七背后，空荡荡的手不知何出竟出现一把宝剑，剑光熠熠，清锋寒利，直刺他背后空门！
　　——太阿！胜七见它，眼中痴狂灼灼，“好剑！”竟不怕受伤，一吼如雷，巨阙携风带电扫来，生生挡住伏念那一刺，两剑相交，火花迸溅。伏念身影倏忽后退，就此一剑挥出，见胜七格挡，凌空一个转势，太阿再次逼来，丝毫不给他还手的机会！
　　他料定胜七所持重剑，身量力气都远胜于自己，不能与之拼硬力，决意用巧。然胜七身经百战，岂会看不出他的目的，巨阙一掷，破开他的剑光，与太阿针锋相对，而后顺势跃起，他那么笨重的身子竟能动如脱兔，一拳向伏念打去，伏念挥掌来迎，这一下却是实打实的内力比拼，拳掌交击之下，内力如飓风涌出，一时树倒屋颤。
　　此时，颜路正在六艺馆授课，“昨日所授大家可都领会了？”
　　“领会了！”“子思，你来弹一遍。”
　　“……是。”道了个礼，开始抚琴，却心念着屋外的战斗，难以静下心来，见颜路责怪地摇头，赶紧停下来。
　　颜路教诲，“抚琴时要心静，心不静则音不正，我再给你们示范一遍。”坐在教习上抚琴，他五指静如笔，动作优雅流畅，极其养眼。

　　琴声缓缓流出，淳和淡雅，宠辱不惊，弟子们不由忘了屋外的战斗。

　　忽然，屋宇一颤，灰尘簌簌飘落，颜路闭目抚琴，浑然不觉，弟子们也不敢吱声，见他头顶上的吊灯被震落，往他头上砸来，瞬间屏息，而那灯却在掉到他头上一尺时忽然就慢了下来，然后竟改了方向，稳稳地落在他身旁，灯盏里的灯油一滴也没洒。

　　“啊！”他们一时间惊叹不绝。用内力震开油灯不难，在座的儒家弟子也有人能做到，但是减缓速度并改变方向却极难，非内力控制得当、收发自如者不能为之。

　　颜路温颜如旧，“可都听清楚了？”见
　　着油灯落下的还有一只黑色的小蜘蛛，背上分布着红色条纹，向角落里爬去。他眉头微蹙，这是……飞狼蛛？

　　这种蜘蛛生长在赵国，是一种会飞的蜘蛛，可以借助上升的气流，腾空而起，顺风飘飞。它们喜欢群居，以结成的网为图标，向同伴传达猎物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