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良颜》几寥

26、026

　　大司命远远地便看到两人在竹顶之上过招，绿叶萤光绞在一起，灿若烟霞，只是少司命的身姿一向空灵曼妙，既使战斗也如同起舞，这次却颇为狼狈。那黑衣人招式看起来像剑术又像阴阳术，一攻一守却似专门克制阴阳家。
　　她眼见少司命被缠住，一招骷髅血手印不由分说便击去，那人指刀一挥，使得竟是道家的“碧雨浮生”，谁能浮生伴碧雨，来时清明净时走。只见漫天剑意如清新春雨，轻易便化解了戾气，“你是什么人？”她想问那人却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指刀再次挥来，气势又比刚才强了一倍，想要速战速决。
　　大司命与少司命对视一眼，两人各作多年心照不宣，瞬间阴阳和合手印与万叶飞花流同时使出，但见半空中两道青红的光芒如同两道苍龙般交错着像他扑来。上次她们与星魂联手对付盖聂、逍遥子，将剑圣与道家高手逼得后退，此次对付他一个威力可想而知。
　　黑衣人也不闪避，但见一道萤光闪出如一个盾牌护住他周身，他抬手结印。斜月之下，但见他清眸如水，结印的手五指静如笔，是一双执笔抚琴的手，每一个动作都游优从容，看得人移不开目，可这双手瞬间暴发出一种强劲的力量，一道萤光如穹宇般扑天盖地的压来，两人被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大司命艰难道：“……阴阳……六合印！”
　　仓促间她们俩对视一眼，身子旋转倏然融成一个青红相间的阴阳八卦印，此时六合印已击来，两印相击刹那间暗夜雪亮，光华灼目。接着一阵痛呼，一青一红身影被击出很远才勉强立住身形。但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六合印如此强劲的攻击力，一击不中绝难再发出第二招，两人迅速凝气戒备。那人却没有再施展术法，并指如刀以剑术攻击，剑术从四面袭来，势其奔腾恢弘，犹如千军万马来袭，大司命愕然，这一招她认识，是兵家孙子的招式，——四方无拂！
　　此招出自《诗经皇矣》：是伐是肆，是绝是忽，四方以无拂。为彰兵家之霸气。这黑衣人到底是谁？竟会阴阳、道、兵三家功夫？
　　两人被逼得狼狈之时，一脉清绝剑气猛然格开黑衣人的剑气，一击之后还剑于鞘，负手立于竹梢。此时月华如素，照在他清隽的眉眼上，风姿潇洒，意韵闲适。
　　“如此月色，在小圣贤庄上交手，各位当真好兴致。”他声音清朗，似乎带着笑意，但莫名的让人觉得寒冷。张良从墨家回来，见到此处剑光赶来。
　　大司命知道此时是离开的最佳时机，看向少司命见她正凝视着张良，眼神有些恍惚，碰了她一下两人戒备的离开。
　　张良并没有看他们两个，目光一直锁着黑衣人想辩出他的身份，然从他的招式上却看不出半点端倪。黑衣人似没有与他打斗的意思，在大、少司命离开时也退后。张良岂会不知他的意图，凌虚一晃便缠了过来，黑衣人且战且退到竹林边，忽然指尖一弹，张良只觉一物向面门打来，下意识的一躲，那人已趁机闪入竹林，没了踪迹。
　　他担心英娘并没寻找，进屋见里面一片狼籍，而她睡容香甜放下心来，又跑到荀卿屋前，如此大的动静他不可能没有察觉。一个小童子出来道：“师祖正在歇息，说不过是阴阳家的小辈，不必在意。”
　　张良笑了笑，仰首观天，见皎月西沉，启明东升，一夜就要过去了，这个夜晚醒着的人不知有多少。他扬扬衣袖，沿着石阶缓缓而去。
　　次日授完课，张良便被伏念叫到藏书楼，指着一堆古籍说：不将这些书倒背如流不许出大门半步。张良不知错在何处，伏念冷冷道：只因你滞归，子路忧心下山，导致伤势复发。他半句也反驳不得。
　　待伏念走后他苦着脸对埋首书案的韩信说：“掌门师兄惩罚学生一向是面壁思过，何时竟想出这么……凶残的方法？”
　　韩信笑笑，“对于儒家三当家来说，这点书不算什么吧。”
　　张良在他书案对面坐下，“这些天你莫非都在此处背诵古藉？”见韩信笑而不语，愈发奇怪，“掌门师兄为何要如此做？”
　　韩信摇摇头，执卷阅书。他奇道：“你也不问缘由就这么背下去？”韩信声音极是平淡，“他信得过我，我也信得过他。不必问缘由，只要是他说的我便会做。”他感叹地拿起书卷，“还好有你陪我。”
　　韩信看完最后一行字，放下书卷，“我看完了，你慢慢看。”说着挥挥衣袖扬长而去，留张良一人郁闷地站在那里。
　　藏书楼外，颜路问伏念，“师兄，你让韩信进入藏书楼，是否有收他做弟子的意思？以他的资质，儒家得他如获一宝。”
　　伏念摇摇头，“他与子房都不适合做学问。”
　　这时韩信出来，对两人行了一礼后道，“伏念先生，韩信告退。”
　　伏念见他眼睑暗沉，容色疲惫，十分过意不去，“先用早膳。”韩信也不推辞，用过早膳后，伏念备了马车亲自送他下山，想到只因一个间接的恩情，他便为儒家呕心沥血，深为感动。“还有一短路程，你先养养神吧。”语气里全没平日的威严，反而透着温柔关怀。
　　韩信也没有太拘束，打了个呵欠靠在车壁上。他已几日几夜没有好好休息过，闭上眼睛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十分酣畅，睁开眼时竟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枕到伏念的腿上，他正看着车窗外，眼神飘乎而忧伤，初冬的日光照在他脸上，无端的为他镀上一层温柔之色。
　　韩信一时看得痴了，他知道他为何而忧，忽然为他心疼。坐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伏念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他一笑，见方才他所看正是一片枫林，经霜的叶子灼灼如火，忽而兴起，“如此枫叶倒像是凤凰浴火，伏念先生可否借我半日清闲，共看枫林染醉？”
　　伏念自然不会拒绝，起身时动作微微一滞，韩信知是自己枕久了，才使他腿麻，心里不禁一暖。
　　此时天高云淡，秋风送爽，两人缓步行走在山道上，一片片枫叶落下，小径铺红，过身的风带着凉意，令人精神爽朗。伏念禁不住感叹，“许久未如此清闲了。”纵是那日与颜路、张良共看夕阳，也忧心着儒家的前途，不如此刻这般身心放松。
　　韩信见他如此满心欢喜无限，想要带给他更多的清闲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