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良颜》几寥

27、027

　　“此去何日归来？”连伏念自己都没有发现用的是“归来”二字。

　　“大抵一个月。”

　　韩信殷切道，“待到那时梅花已开，伏念先生可否再借我半日，煮酒赏梅？”

　　他虽知伏念不会拒绝，但看到他点头嘴角还是不由上扬。

　　伏念将此看在眼里，心想：到底还是个孩子，一点小事也值得开怀，而岁月磨得我们情感都粗砾了。他却不知道韩信因幼时变故，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两人再未多话，许多事已是心照不宣，静静地享受这份清闲，倒也舒心。到了山顶只见漫山枫叶如火，他们像是置身火海之上。

　　伏念负手而立，石青色外袍、赭红色衣衫在风中飞扬，渊停岳峙般一派巍峨。

　　韩信看着他满心满眼皆是景慕，听他感叹，“若儒家能渡过此劫，当归隐林泉，与青山绿水为伴。”

　　韩信立时笑和着，“待那日定与先生一起，采菊东篱下，把酒话桑麻。”

　　伏念摇摇头，“谈归隐，你还太早。”

　　韩信心里莫名的有些不愉，“先生不欢迎我？”

　　“并非如此，只是你心在天空岂会困于一隅？你和子房一样，没有什么能束住你们的羽翼，也没有人忍心束住。”

　　韩信不赞同他的话，“纵是鲲鹏，亦希望有一个栖息之处，何况人乎？”

　　其实这是个贪心的想法，每个人都渴望飞翔，又有谁能甘心默默无闻地守护着另一个人？

　　两人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多争论，赏完枫叶便分别了。

　　第5章 乱世剑歌情何寄

　　颜路授完乐理课到藏书楼，原以为张良正在埋头苦读，却见他侧躺在书案上，头枕书简好梦正酣。不由苦笑，若是伏念师兄看到了，不知被他气成什么样呢。

　　初冬这样睡着有些冷，他解了外套替张良盖上，蹲在书案前，见他眼下一圈淡青，下鄂似又尖俏了些，禁不住心疼。

　　他手不自觉地便抚上了张良的眉宇，顺着那修长英挺的眉形划过，深深地叹口气，这几日见到她和英娘在一起时闷闷的感觉终于消散了。

　　张良似乎感觉到痒，额头在他掌心轻蹭了蹭，含糊地低哝，“师兄。”

　　他的声音带着点鼻音，余音上挑，倒像是在撒娇。

　　颜路忍不住一笑，“真像只小猫。”多久没有见到他这种憨态了呢？

　　张良刚到小圣贤庄的时候很贪玩，师父怕他年纪小不让他一人下山，他便缠着颜路相陪，那时颜路课业多时常没时间，他便撒娇，要么仰着头殷殷切切地看着他，大大的眼睛似能泛出水来；要么拉着他的胳膊一声一声的唤着“师兄”，唤得人心都软了；再不行就默默地坐在他身边，不说话也不动，嘟哝着小嘴，委屈的什么似的。

　　颜路最受不了他这些招式，每次都苦笑着摇摇头，宠溺地揉揉他的额角，“你呀——下次不许了。”

　　张良便眉开眼笑地在他掌心蹭啊蹭，欢脱地叫，“师兄~”

　　直到十五岁那年，犯了错被师父罚抄《国风》十遍，他一向是坐不住的人，便央颜路帮忙，从背后抱住他脖子，不停地蹭啊蹭，边蹭边哼叽，“师兄，你帮帮子房吧！师兄最好了……”

　　这却被伏念看到了，厉斥，“子房，你也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小女子一样撒娇撒痴，没有一点男子汉气概成何体统？”

　　一听伏念的话他小脸顿时气得通红，像只炸毛的小猫般吼道：“我才不是小女子！不是！不是！”

　　伏念不明就里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弄得莫名其妙，颜路却知道张良因为长得太过漂亮时常被认为是女孩子，和人打过不少架。

　　从此之后，他就再也不向颜路撒娇。

　　外出游学三年回来，两人的关系愈发疏淡起来，莫说是撒娇，倒有些躲避的感觉。

　　想到此颜路不禁怅然叹息，“到底是大了，知道慕少艾了，成家是好事。”

　　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只到中午去给他拿饭，再来时张良刚醒，满脸笑意地叫，“师兄。”真好！梦中有他，醒来也有他，真好。

　　饭后见颜路收拾东西要走，依依道：“师兄，可否多陪我一会儿？”

　　“马上要上课了，课后季大夫约我去喝茶，回来再陪你。”

　　张良想到与他和诗的女子也姓季，警惕道，“我陪你一起去！”

　　颜路问，“你书背完了？”

　　张良忙抱起书卷边看边嘱咐“一定记得等我。”

　　颜路摇头苦笑着离开。

　　上完课已到申时，他乘车欲走时见张良施施然过来，讶然问， “你都背完了？”

　　张良自信一笑，“不过几本书而已。”

　　两人上了马车才发觉车厢狭小，张良紧挨着他坐下，呼吸间都是玉簪花的味道，清幽宜人，想要靠近一些又怕被发觉，心猿意马。

　　“子房，子房。”颜路连叫两声，张良醒过神来，疑惑地“嗯”了声。

　　颜路想问他最近怎么了？又想到他刻意疏离，黯然止住，“没什么，我有些犯困想休息一下，到了你叫我。”

　　“嗯。”张良暗舒一口气，他睡了就发现不了自己的异态了。

　　颜路闭目倚在车壁上，山路不平巅得他头也摇摇晃晃。

　　张良心疼他说：“师兄，你枕着我肩头吧！”他话完又觉太暧昧，面颊发热。

　　颜路冲他莞尔一笑，“多谢了。”坦然地枕上来。

　　他的头顶就贴在张良的脸上，张良一侧首就可以看见他英挺的鼻子和饱满的下颔，水唇丰润，温热甜美……心顿时一阵猛跳，怕被听见偷偷地捂住胸口，呼吸也变轻了些。眼睛却止不住的看他。

　　颜路平日里衣服包裹得极严，此时歪着头才可看见脖颈白皙修长，尤其是颈下那段锁骨，清致微凸，漂亮得令他心窒。

　　张良禁不住伸出手，却不敢触摸，只能隔着空气细细的描摹着他脸颊的轮廓，和锁骨的形状。不由得想，若是唇能够顺着这线条亲吻下去，一直到锁骨……一时丹田如火，呼吸微窒。

　　马车缓缓的行走，外面渐渐转来人声，显然已经到集市上了，张良小心地看一眼颜路，见其容色安详，睡相甜美，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既痛苦又甜蜜，一时又害怕又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