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良颜》几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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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良声音黯然，“师兄可还记得曾经教我的诗，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到现在我们师兄弟之间怎会这个样子？”
　　颜路无奈只得燃起熏香遮住血腥味，见他进来也不说话，只是那么看着自己，颇觉怪异，“子房，你怎么了？”
　　“明日定了亲以后就是大人了，再也不能黏着师兄了，师兄可否容我像小时候那样，再陪你睡一晚？”眼神殷切，像个乞求大人关怀的孩子，颜路对这眼神最无法拒绝。可若是以往还好，现在明确了自己对他的感情，怎么能浑然无事的抱着他睡觉？“你还是回去吧。”
　　张良黯然，“难道成亲以后，兄弟间就生疏至此吗？”
　　颜路无言以对，以往对他做什么都自然而然，现在光是看着他就难以自禁，怎么能熟络起来？真是因为爱情，所以暧昧。
　　“如果一个人伤害了我，师兄会原谅她吗？”眼里闪过算计之色。听颜路想也不想地回答，“不能。”笑的如万千星子落入眸中，“师兄要记住对子房说的话，不可反悔。”蹲在他身前，握着他的手殷殷道，“师兄若成亲，一定要请子房喝喜酒，子房不来，师兄不许成亲。”
　　颜路诧异于他的问题，见眼睛湿漉漉地，像只无助的小兽，心像被揪了似的，“我答应你。”
　　第二日，颜路与张良一起带着聘礼到了季府，季大夫乐呵呵的迎出来，“无繇、子房，里面请。”张罗人上茶。
　　寒暄过后颜路道，“季大夫，子路此来是为了提亲。我师弟子房对令爱心仪已久，愿求为良配……”话未说完见季大夫脸上的笑容僵硬，顿住了，却没看见张良露出一抹算计的笑。
　　季大夫尴尬地道：“无繇是不是搞错了，小女心仪之人并非子房。”
　　颜路听闻此言忙去看张良，见他满脸黯然伤痛，顿时觉得比自己被人拒绝都难受，长身而起 “不是我自吹，子房是儒家最杰出的弟子，论气度、才华、形貌，世间也没有几人能出其左右，如何便配不是令爱？”
　　他负手而立，声音全不似往日温和，冷静中带着逼人之气，倒与伏念有些像，张良不由愣怔，原来我在师兄心中这么好。
　　这时一个女声从屏风后传来，“张良先生故然好，却不是我想要的。”她一身石青服饰，碧簪挽发，比平日多了些端庄优雅，眉黛淡扫，少了轻灵多了些倔强傲气。
　　“季姑娘。”颜路看她的眼神也不若以往温和。两人对视了片刻，季浅荷幽幽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先生难道不明我心？”
　　颜路到底心软，见她那幽怨的眼神竟无法再为张良鸣不平。张良早料到她会如此，心底冷然一笑，抓住颜路的衣袖。他一向只有在害怕或是受了委屈的时候才这样，对他的宠溺又占了上风，颜路道：“季姑娘错爱了，心仪你的是子房，在下非你良人。”
　　季大夫见女儿被拒绝，脸色比颜路更难看，正要发火时，季浅荷说：“父亲，请把这件事交给我自己处理好吗？您先去后亭。”他一向爱这个女儿如至宝，对她所求无不应允，愤然离开。
　　待众人都散去，季浅荷看向张良，眼里满是愤恨与敌意，“我何德何能得张良先生心仪？只怕是他得不到心仪之人，所以也想别人得不到吧！”
　　张良脸色顿时青了下来，他何尝不知道这样很卑鄙，可是要师兄和别人在一起绝对不行，纵然不择手段也要分开两人！他知道颜路宠他，不会和他争什么，发现季浅荷对颜路的心思后，就故意亲近她。这次让颜路亲自来提亲更是别有目的，以季浅荷的性子必然会拒绝，他只要表现的很受伤，颜路就会远离她，却不想被她看破心思。
　　“子房岂会是这种人！”颜路愤然道。听季浅荷道，“你何不问问他是什么心思？”转向张良，见他神色有异，疑惑问，“子房，你……喜欢的真另有其人？”压抑多时的情感被季浅荷一刺激，再也不想掩饰，“是！我不喜欢她，我甚至不喜欢女人，我喜欢的是……”
　　季浅荷猛然尖啸起来，几乎没刺穿耳膜，“你想让他不幸福吗？你想让他和你一样违背伦理道德、被千夫所指、断子绝孙吗？”
　　如同当天棒喝，打断他的表白，这些正是他一直逃避的。师兄是正人君子，怎么会违背伦理道德？他又怎么舍得让他断子绝孙？
　　季浅荷又道：“如果真爱他，就自己扛下所有的痛，成全他！”这句话不只是对张良说，也是对颜路说。
　　张良看看她又看看颜路，忽然悲吼一声，拨足奔去。
　　颜路脑中混沌一片：他不喜欢女人，他说鄂君与越人都是男人，还有床头的书籍，难道子房也喜欢……男人？狂喜猛然袭上心头，像一群小鹿在乱撞，他急切地追出门去，却不见了张良的身影。
　　张良出了季府，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发泄情绪，跑到山林里。
　　深冬腊月，北风呼啸，吹得衣襟猎猎，寒冷刺骨。一时风停，竟下起雪来，飘飘洒洒，不一刻便落得他一身琉白。站在山上俯瞰，群山染雪，一江缓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