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良颜》几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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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少年，是他一生的劫难。听他呼吸均匀想是睡着了，轻轻地替他盖上被子，只两三日他便似又瘦了几分，肩骨支棱，硬铮铮的带着少年人的单薄青稚。既使睡着了，眉头依然紧紧地皱起，难掩痛楚。
　　他禁不住轻轻地抚上他的眉心，却怎么也捋不平那丝皱纹，于是鬼使神差的俯下身，在他眉宇上轻轻一吻，像母亲安抚孩子一样，慈爱温和。药效上来，韩信睡得很沉，但眉宇却在这一吻之下轻轻舒展开来。他便这样守在他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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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良与颜路从韩信屋里回来，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到白日他与季浅荷共游，心里就堵得慌，眼见前面就是岔路，不想分开趁着雨后路滑，故意摔倒，听颜路急切地问，“摔痛了没？”他还是关心我的！满心欢喜，却佯装疼痛地皱着眉唤，“师兄。”
　　颜路见他仰着头秀眉微蹙，月光投在狭长的凤眼里，似泪光闪动，想到他小时候每次受伤，都这样叫自己，心煞时软得一塌糊涂，“很痛么？”蹲下来要查看摔在那里。
　　平地摔跤自然不会摔得怎么样，但目的没达到张良怎么甘心，低低道：“腿好痛。”见颜路迟疑了下在他面前蹲下，“我背你。”他等的就是这句话，高兴的趴在颜路背上，双手环着他的肩膀，头埋在他脖颈处深深的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杜若香，很好闻，“师兄身上的味道还和当年一样。”
　　颜路想到那次自己受伤，他抱着自己说得也是这句话，心中荡漾，“是么？”听张良吟道，“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说得就是师兄吧！”
　　颜路不由想起某一日课后，他正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研读《易经》，老远听到一阵呼唤，“师兄……”回头见张良正向自己奔来，海边黄沙似雪，八九岁的小孩儿脚盘不稳，跑起来却像飞一般。他忙叮嘱，“慢点！”话音未落，就见他脚下一绊，眼见要摔倒，忙施展功夫要接住他，却被他恶意地一扑，整个人倒在沙滩上，而他压在自己身上，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个缺了的门牙，“师兄~”声音荡漾，欢喜得不得了。他苦笑，“做什么跑这么急？瞧摔倒了吧。”
　　张良两手捧着自己下巴，手肘支在他胸前，两只小腿翘起来晃呀晃，好不得意地说：“有师兄接着我，我才不怕摔呢。”颜路苦笑，“你呀——”试了下要起来，七八岁的孩子虽不重，压在胸前却难以坐起，“快下来吧。”
　　“才不！”他笑嘻嘻地道，圆溜溜、水汪汪地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师兄，师父今天教我了《山鬼》，我看一遍就会背了呢。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山鬼既是山神，古代神鬼不分。）
　　颜路故意考他，“这是什么意思呢？”
　　“山神住在深山之中，以薜荔为衣女萝为带，眼含秋波面带微笑，身姿欣长苗条……高高站在山之巅，白云在他脚下漂浮……山神就像芳草杜若，以清泉为饮松柏遮荫……师兄，我觉得山神像一个人呢？”
　　“谁啊？”颜路疑问。他狡黠一笑，“师兄你呀！”“呃，子房，你口水流到我嘴里来了。”
　　这些过往像藏书楼里的书藉，珍贵无比，张良在他耳边若有若无的叹息，他虽没听清楚，却知道他说的是：君思我兮然疑作，思公子兮徒离忧。你思念我我半信半疑，我思念你却只是白白的忧伤。
　　颜路万各挂念的话语到嘴边，却只是无法言说。背着他回到房间，放在床榻上，“哪里摔着了？”撩起他的襦裙裤管，只是膝盖处摔破了皮蹭出血来。饶是如此，他眉头依然紧紧皱起，伤在他身上远比伤在自己身上痛。敷上药叮嘱道：“这些天记着不可见水。”
　　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愈发给他添了些温柔之色，低垂的眉眼满是痛惜，令张良心动不已，鬼使神差地就俯身在他颊边一吻，见他倏地抬起头，眼神惊愕迷离，却不见厌恶恼怒，忽然就有了勇气，托着他的下鄂，唇压下他的唇，魂牵梦萦的味道，如以往般香甜令人迷醉。他不敢太过放肆，舌轻轻的描绘着他的唇形，而后探入口中，卷起他的舌缠绵悱恻，极尽温柔。
　　自从明白对他的爱这几个以来，所有的担忧、迷茫、绝望，都在这一吻中消失殆尽，只要能拥有他，哪怕只是一个吻，也如此甜蜜，甜蜜到足以抵消所有的痛苦。——师兄啊，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颜路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要推开他推开他，可手却像有自己的意识，紧紧地拥住他，像溺水之人抱着浮木。回应着他的吻，吮吸着他的唇，像将死之人抢夺最后一缕空气。
　　要窒息了！要窒息了！就这么窒息而死吧！也是一种幸福。可是不能啊，子房还那么年轻啊！到底他推开了他，看着他满目幸福，满脸泪水，心涩得像未成熟的柿子，“子房……”
　　“师兄……”他应得小心翼翼，像洞房花烛夜，新妇唤夫婿。再度将他拥入怀中，亲吻着他的头发，“师兄，你喜欢我，……至少不讨厌我。”是肯定却也带着犹疑。
　　颜路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才使自己的心不那么乱，“不……”却被他掩住了唇，目光殷殷地看着他，“师兄最疼的从来都是子房，再疼子房一回好不好？今晚……今晚别走！”
　　答应他！多么想答应他！可是怎能答应他？不能让他知道自己也爱他，不能让他阻止自己的婚事，更不能得罪季浅荷，将来他的血光之灾还需要季浅荷啊！推开他长身而起，声音冷淡，“不要一错再错！”决然而去，却被他拉住手扳过肩膀，强势地盯着，“我没错！你分明喜欢我的吻，你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