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3、063 ...
-
伏唐氏无措,“那……”伏念涩声道,“我只是在想,韩信未必喜欢歌儿,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她会幸福吗?”
伏唐氏道:“可以看出韩信是个有担当、有胆气的人。我当日嫁给夫君,看中的也是夫君的品性,这一生过得也是和睦顺随,这样便足够了。”够吗?可为何他觉得不够?看着娶了二十几年的妻子,他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似乎怎么也填不满?她又道,“明日便与他说说吧?瞧他年纪也不小了,到娶亲的年纪了,别让他人捷足先登了。”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儒家品学兼优的弟子不少,韩信未必是最好的。”伏唐氏忧心道,“夫君有所不知,歌儿心气高,这两年有好多儿郎上门提亲,她都看不上眼,再这样拖下去可成老姑娘了。难得看上一个人,我们怎可不成全她?”
伏念眉头紧紧皱起,这时门外有弟子道:“师尊,子任师兄的伤口发热,病情加重,请师尊……”话未说完伏念已经出来。
第12章 怨薄情国士相戏
到了韩信的房里,见他趴在床上双手枕着脑袋,脸烧的通红,迷离的眼睛在看到他的时候闪出亮光,挣扎着起来向他伸出手,声音沙哑的像在打磨东西,“你来了。”那样子就像看到大人来要抱抱的孩子。他心不由软了下来,试试他额头,“怎么这么烫?喝药了吗?”
“喝了。”韩信在他掌心蹭了蹭,拉他在床边坐下,又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伏念见他动作忽然想到某动物,忍不住笑了起来,“闻到什么?”韩信神情竟似颇为愉悦,“没有女人的粉脂味。”
伏念愣了下,见他趴在自己怀里,幽幽地说,“我刚才好不安。想到你和她在一起,心就好痛。”他的身子比往日更烫,伏念觉得自己像抱一块烙铁,烫得他魂不附体,“她,是我的妻子。”
韩信浑身一颤,不堪痛楚似的紧抓着他,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悲绝道:“我知道…知道…“伏念想起妻子的话,又看看他,这便是爱与不爱的区别么?苦涩道,“我和她有两个孩子。”这话倒不似在逼他,而是警告自己。
“别说了。”他捂着胸口,声音沙哑而碎裂,满脸皆是痛楚之色。伏念长叹,“你这么在意,又如何能不影响我的家庭呢?” 韩信仰头看他,眼里水光潋滟,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眼泪,凄伤而无助地道:“可是,我真的……受不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伏念悲伤道:“既然这么痛苦,就别爱了,找个好姑娘,生几个孩子,过正常的日子,到老时也有妻子相伴、儿孙绕膝,不好吗?”
韩信绝望地看着他,“这是你希望的吗?”是吗?不是,但不得不如此,所以…“是的。” 见他眸光瞬间碎成千万片,像一石激中水中月,脸色苍白如死,半晌却笑了起来,自欺欺人的说,“帮我看看,我的心一定是被巨阙刺中了,好疼!”
伏念眼睛一酸,几乎忍不住落泪,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心疼的孩子;一边是坚守半生的信念,一边是难得的情感,到底该如何?他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别这样了,算我拜托你,别爱我了,好不好?”
韩信卑微地道:“你就……那么讨厌我?连施舍一点爱给我都不肯?” 他紧握着拳,才不让自己的心为他动摇,“……我没办法。”
韩信眼里瞬时浸出泪来,却仰着头大大的睁着眼睛,怕一闭眼就忍不住哭出来,骄傲地说:“好!好!好!”一连三个“好”,个个悲绝!说完就觉气息难继,竟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伏念吓了一跳,忙掐他人中,急呼,“子任!你醒醒!子任!”然任他怎么掐韩信都醒不了,对门外弟子吼道:“快去找子路!”见他面若金纸、气息愈弱,怕等不到颜路过来,挰住他的下鄂,一口气渡过去,仍未有转醒的迹象,又连渡几口气韩信才幽幽转醒,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似乎多看一眼就多痛一分。
不一刻,颜路便披着衣服匆匆过来,替他把脉后说:“是因为发热过度,加上忧伤攻心所以晕过去,我开一幅退烧药,过了今晚伤口便无大碍。”韩信凉凉地道,“不用了,我这命不值钱的很,反正也没人在意,是生是死又有何区别?”伏念知道自己定是伤透了他的心,这个孩子本就敏感又骄傲,今晚之后他定不会再缠着自己了,他该松一口气,可心为何如此空洞酸楚?
张良也赶了过来,听了这话同病相怜,蹲在床边劝慰,“不要这样说,至少有我这个朋友在意你。”韩信苦道,“当初我若没跟你来小圣贤庄就好了。”没有认识这个人,就不会这么痛楚。张良看了看颜路,“两天,还有两天,我们就走了。”“真想立刻就走。”
伏念闻言身子微微一震,颜路劝道:“好歹等伤好了些。”写了药方命弟子取药煎了,又说,“今晚一定要好生看护,那伤离心肺很近,万不可大意。”
“是,二师公!”弟子退下。张良对伏念说,“师兄,我放心不下韩兄,想留在此看护他,你们去歇息吧!”韩信倔强地说,“放心吧!我命硬得很,死不了。”那自怨自伤的话如一个无形的手揪在伏念心头,“我来照顾他,你们回去吧!”
张良与颜路离开,房间就剩他们两人,韩信依旧双手枕着脑袋,脸向内并不看他,他暗叹一声在床边的矮榻上坐下,心头烦乱不已。
房间里静悄无声,一盏油灯昏黄,大冬天里竟不知从哪飞来一只飞蛾,盲目地扑向火焰,翅膀被烧了也不肯退去,只为那一丝温暖,被烧成灰烬也不愿退缩,就像那个孩子。他不由看向韩信,见他也盯着那只飞蛾,喃喃道:“我和它,一样。”过了一会儿又说,“在寒冷中待太久,所以一点温暖,便眷念难舍。人为什么不能像鱼一样,习惯冰冷呢?”
伏念无言以对。又过了一会儿弟子送来了药,伏念要喂他却被他躲过,坚难地接过药,“我想我该习惯冰冷。”一口咽了,将碗放在床边矮几上,“伏念先生,请回吧!”昨晚百般挽留,今晚无情赶人,这样的落差令伏念难以适从,“你需要人照顾。”见他摇着头,“我不需要,从来都不该需要!”
伏念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年的背影,他知道过了今晚,怕再也没有机会这样看着这个他了。心有万般苦,可却无法表露一分。这一生,每一条路他都走得坚定无悔,唯独面对他犹豫不决,满心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