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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08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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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念有点不放心,便到前院去找他,遍寻不见就来到儒墨亭。想到那次大雪天他衣着单薄却跑酒山去为他折一束白梅花,心就微微作痛。这些日子化雪,天气更加寒冷,又是高处寒风刺骨。
他步上台阶,就见韩信背对着他而立,又穿上来时那身衣服,背负古剑,说不出的落魄寒素。他莫名的不喜欢这套衣服,不是因为它太过寒素,而是觉得它划清的两人的界限,他永远是被束缚的儒家掌门人,他却是来去自由的游子。
韩信听得他的脚步,转过身来,怀里依旧抱着一束白梅花。伏念想:酒山的白梅花早已谢了,他又是从哪里采来的呢?“你伤还未好,何苦来这里吹风?”
韩信容色淡淡地看着他,“我要走了。”伏念知道他早晚要走,危难关头甚至希望他早点走,可是当真听到他要走,心还是酸楚难挡。“你是……向我辞别?”
“你来了,便是辞别;你若不来,我便向自己辞别。”本想直接走的,不用再见到他便不会再心痛,到底还是忍不住来到这里看看。
原来他根本不想见我!“你伤未好,多养几天再走也无妨。”韩信笑容带着自伤的意味,“反正死不了,以往没有地方养伤不也活下来了?伏念先生何必可怜我?”
伏念心里痛惜不已,“何苦说这等自伤的话?”韩信冷笑,“那里就是自伤了?我这人是不能被关心的人,一点关怀就受不了,所以你一开始就不该关心我,这样我就不会爱上你,也不会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到现在你更该对我绝情些,我伤心走了,你岂不省事?”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刺在伏念心口,“你……无论怎样,你都要好好待自己。”
韩信讥嘲一笑,“是好是坏,都与你无关。”好恨自己,都被那么无情的拒绝了,还是放不下,爱一个人真的可以连尊严都不要,更可笑的是,他把自己的尊严都践踏到地上了,自己还是放不下!
伏念的手指几乎钳进掌心里。怎会无关?能让他不这么绝望么?能看到他得到爱情时甜蜜的容颜么?能以爱为名留住他么?不能!李斯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要对儒家下手,他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不能让他再因为儒家受伤。一但有任何表示,执着如他定不会离开!只能涩涩地道:“你对儒家有大恩,你的事便是儒家的事,自然有关。”
“呵呵……”韩信笑起来,“伏念先生,是不是在你眼中,除了儒家和儒家弟子,便再无他人?”
伏念无言以对。自接任掌门以来,他知责任重大,片刻不敢怠慢,日日夜夜皆为儒家之事而操心,公而忘私,甚至连妻儿都无法照顾。这么些年下来,儒家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比家庭都还重要。可这段时间,令他操心劳神的,一半是儒家,一半却是他!
韩信却不知道这些,接着问,“伏念先生,你可曾为自己活过一日?”这又把伏念问噎住了,见他神往的道,“抛下这世俗的约束,名利也好,伦理也罢,都抛下,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只凭着心的感觉,去做一件喜欢的事情?”
那种感觉,想想都是那么美好,可是……伏念摇摇头,他这一生,从来都是被别人规划好的,小时候父亲让他来小圣贤庄求学,他就来了;长大后,师父让他娶亲,他就娶了;当了掌门人后,为了儒家尽心竭力,是众人渴盼的,从来都是按部就班的生活,从没有想过自己愿不愿意。
韩信轻声地道:“就好比我喜欢你,就可以不顾一切,你有没有过?”他的眼睛带着诱惑之色,伏念忍不住就要答应他随心所欲一次,可是这么多年的束缚又岂是说挣破就挣破的?伤感地说,“我已年近不惑了。”如果再年轻几年,自私又如何?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放纵又怎样?到底天不假年。
韩信哂然一笑,“伏念先生的自制力真非一般人可比呢!”忽然直视着他的眼睛,要笑不笑,似真似假地道,“如果我携恩要求报偿呢?”
“……你对儒家有大恩,要我怎样……都行。”那一刻,他心里竟升起一丝期待,期待他再给自己一些动力,帮助自己挣破这些束缚;也期待着……能与他……化育一人心。
韩信声音忽然轻佻起来,“我要你呢?”激动太过,伏念整个人都僵住了,吃吃道,“……也……可。”声音沉缓迟疑,难得是的竟带着羞涩之意。只是在韩信耳中,却成了为难,凉笑道,“我只问你,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连尊严都已经丢弃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再问一次,最后一次!
伏念无法回答,而韩信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的每时每刻都是煎熬,就像被一个人拿着弓箭抵着脑袋却不松弦,长时间的激动与紧张,甚至令他产生一种早生早造生的感觉,可是他还是在等,宁愿为他煎熬着。可是,煎熬过后,并没有成美好。
伏念一字一顿地说:“没有!”韩信愣了半晌,忽然就仰首大笑,声音说不出的悲怆绝望。原来,既便把尊严放在地上任人践踏,也不会被践踏出结果来,他甚至还会嫌弃践踏你脏了他的鞋。
爱情,就是可以令人卑贱到如此,而所有人还向往着这种卑贱。他将手里的白梅一甩,似恨绝了自己,绝然道:“伏念,我韩信此生如果再爱你,定然不得好死!”那白梅被摔在地上,瞬间花枝零乱,残香满地,他摔袖而去,踩着那白梅,如同踩着自己的尊严。
伏念张口难言,眼见他越走越远,心如刀绞,目满悲楚。韩信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见他脸上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其实想说的是“我爱你”。能怎么样呢?伏念看着他一点一点走远,他爱他时,他不能说,想说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走得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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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一朝欢嚣之后,便剩满目寂寥。诸子百家散去后,小圣贤庄就剩下伏念与颜路,而李斯还在虎视眈眈,桑海城虽一片寂静,实则暗潮汹涌。
伏念在加紧筹备颜路与季浅荷的婚事,希望两人成亲之后离开儒家,颜路对此事却颇为犹豫,一则怕连累她,二则怕张良难受,他自己也实在不愿娶别的女子,可是都已经承诺了,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