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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拾壹】 ...


  •   来者却非他人,正是夏侯琳与二十年前皇甫卓,费隐遥指姜世离,似切齿道:“魔君——姜,世,离。”
      一身杀伐之气,如有实质,盖胸中愤懑,剑气森然,如寒霜扑面,生生叫人逼退半步。
      夏侯瑾轩强稳脚跟,见姜世离不为所动,只眉心微蹙,然则目中坦荡,心中一定,叹道:“如此伎俩,又何能惑乱吾心。”
      皇甫卓性情刚直,仁义著称,一身正气,凛然不阿,固然丧父之痛,却非仗剑之理,况当年人魔争战,是非几许,公断如何,又岂是三言两语说清,费隐乃君子之剑,岂会染指血煞。
      虽不知何故幻化二人,大战却避无可避,但见夏侯琳娇斥一声,挽弓搭箭,皇甫卓剑随意动,挑落剑花数朵,直逼人眼,姜世离双拳一收,拳刃出鞘,叮当声响,连接数剑。
      夏侯瑾轩一惊,他三人自幼为伴,彼此知之,皇甫卓甫出手,便知与真人无二,如此,夏侯琳亦是?
      容不得他细想,铮铮几声,三箭齐发,一攻脸门,一取当胸,下走两膝,气劲催发,使双目难睁,身欲躲而无处闪。
      千钧一发之际,姜世离纵身来挡,后有费隐搠来,夏侯瑾轩一激灵,堪堪化出一道壁障,剑锋刺正,内力狂吐,引得虎口一麻,姜世离单手夺箭,又一掌拍上夏侯瑾轩背心,助他御敌。
      二人灵力相交,险险撞开费隐,那厢夏侯琳冷镖掷出,人如箭矢,电射至前,短短一瞬,腹背受敌,姜世离不退反进,竟是使出义衅,内息汇于丹田,喷薄如炫炎,单以气劲化解敌势,五指微收,那炫炎便舔过眉梢,浮于指尖,伺机而动。
      夏侯瑾轩怕他损耗,那人竟催动魔息,额首紫芒烁闪,便是重逢至今,初见他全力施为,紫纹缓缓、道道,攀爬脖颈、颊侧,那色泽殷红,犹若泣血。
      比之心焦,更似油烹,夏侯瑾轩大恸,恨阻他不及,姜世离却若无睹,拂袖一振,过处雷霆动荡,水火相冲,以力抗力,弹指一瞬,冰消雪融,顷刻化作气团,而那夏侯与皇甫,不过妖力铸成,何堪蚩尤之尊,哗的声显出本相,原是一雪妖,正恼恨瞪视。
      雪妖散去化形,乍看如人女,螓首蛾眉,顾盼生姿,大抵善惑人心,又合山中灵气,幻术大成,致真假难辨,又取人执念,显出境中之人,孰知魔君心性极强,全以自身念力,将夏侯瑾轩置于他心境中,若不然,不论其父还瑕女,轻易便可叫其垮塌,一蹶不振。
      然则夏侯琳却在料外,二十年前事他已听夏侯瑾轩详述,亦知正是此女,致欧阳倩病榻缠绵,韶华早逝,目下却无暇思量,他以心力强扭幻术,已伤大体,夏侯瑾轩落于何处,再难把握,所幸不曾偏差,倒是值当。
      夏侯瑾轩不知姜世离作为,却情知不妙,姜世离绝非好勇斗狠之辈,而今不惜自损亦要先发制敌,用意不言自明,他拖不起,且来敌棘手,惟此一途,搏命而已。
      女妖虽则忌惮,却不乏自负,一则夏侯瑾轩不若姜世离,空有仙身却无道行,适才一战,旨在试探,已累魔君处处回护,屡屡用心,而百密总有一疏,任他功法强横,亦断无可能滴水不漏,再者——
      锵的声祭出一剑。
      二人心下一震,相觑一眼,面上不露声色,认出正是那日铁铺遗失之剑,竟落入妖邪之手,若是如此,那冰丝线结,便是她所为,则目的为何?
      于雪妖,姜世离自忖不曾识得,这屡屡相逼,生死之局,总有因果,他心念电转,忆起那诡谲魔息,分神打量,只得妖气充盈,想必尚有幕后之人,而这女妖不过阵前士卒,不足为道。
      夏侯瑾轩却道鲁琛之死,莫非长老命他追蹑,不慎为其所杀,那山间幕幕奇景,亦是故布疑阵?
      此事千头万绪,诸般疑虑,女妖却失耐性,扬手冰箭齐发,又屈指一勾,刹时地动山摇,那老树藤化作活物般,枝桠藏锋,直取二人。
      当的一声,姜世离迎上女妖灵剑,夏侯瑾轩佐以风咒,扫清左右,女妖不耐,撮嘴一声哨,招来一面铜镜,她闭目捻咒,发丝无风自拂,姜世离岂会叫她得手,炎弑斩劈面照来,女妖躬身急退,咒罢潜入镜中,一瞬没去影踪。
      二人严阵以待,足下土石隆隆作响,姜世离紧盯夏侯瑾轩,不离他三步,女妖潜在镜中,恼恨无处着手,忽而大喜,合掌咏诀,令二人足下长藤拔地而起,那老树千百龄,树根颇粗,夏侯瑾轩不防躲闪,绊倒在地,姜世离待近前,面前人影一花,却被那铜镜吸将去。
      女妖嗤嗤一笑,神情戏谑,一手把玩铜镜,正出口不逊,姜世离已近咫尺,身法之快,饶是早有准备,仍觉高看自己,竟招惹这般煞神。
      避无可避,又无心恋战,女妖眸色一闪,以剑作挡,另手高举铜镜,但见华光烁闪,奇芒迭出,一时山摇地动,一侧岩壁轰隆垮塌,裸lu一方怪石,五彩光芒,灼灼异彩,与铜镜交相辉映,直叫天地色变。
      姜世离身形一滞,容色煞白,女妖竟借夏侯瑾轩之力,催发风山仙灵,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紫气直冲脏腑,挟起神器反噬,顷刻内外交戈,伤上加伤。
      女妖犹未大意,那人再三叮嘱,此人悍勇,倘不能一击搏杀,后患无穷,正挥剑斩来,岂料姜世离冷笑一声,劈手夺剑,拳风过处,道道魔火攀附而上,女妖大惊,撤手闪躲,魔君已化作一团流光,跃入铜镜中。

      **

      镜中一瞬,弹指千年,姜世离寻到夏侯瑾轩时,后者怔在当场,正痴痴呆望崖下。
      便是耳闻动静,也视若不见,惟凄风处处,吹起长草掩埋荒冢。
      夏侯瑾轩忽而一颤,踉跄几步,喷出口血来,却是神情一松,苦笑道:“我怎能再跳下去……”
      他心中炽热,转向姜世离,目中清亮,道:“是我负她,然则大事未成,岂可轻言生死……”
      相由心生,心魔不再,再困不得夏侯瑾轩。
      姜世离迈步走去,为使女妖催使镜术,不惜自损魔体,一则忧心夏侯瑾轩,另者洞内仙气持重,以他现今,并无致胜把握,反之若将其诱入彀中,尚可集二人之力,一举擒获。
      夏侯瑾轩未知他谋划,但见姜世离容色稍败,两鬓热汗,心道不妙,若能逞强,定不会叫人堪破,目下齿关紧咬,分明耗损不小,尤恐灯枯,回天乏术。
      待说话,忽闻刺耳尖叫,一人恼羞成怒,持剑而来,不是雪妖,却是何人。
      姜世离逆光而笑,瞳色乍深,左手虚扬,临空画出一法阵,乃借幽冥暗火,幻出九龙赤黑,虽不及魔火至纯,亦足以应付。
      女妖果然忌惮,不得已一化为二,又闪出三四重影,上下左右,祭起冰花朵朵,罩龙首铺天盖地下,另一边抢势来攻,盖剑气杀伐,嗡鸣不绝,叫人耳鼓疼痛,不辨生路。
      姜世离趁势迎上,夏侯瑾轩焦虑不已,别人不知,他岂可懵懂,今非昔比,姜世离一力肩挑,又能抗多久,正心急火燎,忽瞥见一物,乃他法器狼毫,幻境中因与瑕一战,笔折毫断,弃在丛中,常言急中生智,夏侯瑾轩灵机一动,知女妖轻忽自己,遂纵身一扑,将断笔置入掌中。
      酣战二人见他行径,一则不明所以,道他微末蝼蚁,垂死挣扎,自不予理会,姜世离却神情一动,目露赞许,面上不动分毫,犹以拳掌进逼,女妖则仗灵剑之威,屡屡化险为夷,如此恃强,不过因魔君伤重在身,笃定他强弩之末,终有耗竭时。
      那边厢,夏侯瑾轩借草丛掩,以牙嗑破指尖,血滴在笔上,一阵短促荧光,夏侯瑾轩口中捻诀,荧光渐强,被他拂袖收入囊中,回身正见姜世离一臂架住女妖,灵剑横在胸口,只余咫尺,道机不可失,随即大喝一声,扑往阵中。
      女妖猝不及防,阵脚大乱,抬眼惊见魔君冷笑,心头警铃大作,已是不及,但见夏侯瑾轩左手持符印,隔空拍入她手中剑,顷刻漫天灵火,如毒蛇舔信,汩汩、道道攒动不止。
      需知雪妖喜水,尤惧火,她与姜世离叫战,不过倚手中剑,此剑火灵极盛,一经制服,堪与魔君目下匹敌,再以她御水之术,何愁不胜,千算万算,竟错漏夏侯瑾轩一子。
      而今反被其用,灵火灼身,再脱困不得,刹时目眦尽裂,嗜血成狂,忖道既不能善了,亦绝叫二人讨不得便宜,竟聚起冰凌之力,冲夏侯瑾轩而来,后者正持符捻诀,无力躲闪,眼见天灵遭殃,岂知身旁人一声叹息,一股奇力将他向后猛扯,咒诀忽断,火势将停,姜世离骤然一掌,以全力将魔火打入雪女身中,此火由来天地间,不死不灭,雪妖惨叫一声,身形溃散,魔君亦似耗尽全部,竟两足一软,委顿在地。
      夏侯瑾轩未喜先忧,若非当真危难,这人哪肯半分示弱,忙不迭纵身扑上,姜世离但觉身如火烧,发肤血肉俱炙烤般,说来可笑,他本元属火,最喜炽灼,如今竟心头发凉,料到不堪重负,怕散魂不远。
      一人呼喊时远时近,姜世离极力支撑,知夏侯瑾轩潜心救护,不免抬手一按,眼神道:大敌未除,岂可轻心。
      夏侯瑾轩惶然抬头,那女妖已不成形,再有片刻便化作齑粉,他勉力提气,好险尚存余力,遂抚魔君背心,一股热力源源不绝汇入,将那反噬堪堪压下,却不容乐观,还需尽早疗养。
      此时幻境崩塌,女妖危亡只在一夕,二人心神略松,岂知变故又起——
      蓦地一道紫芒,姜世离一震,认出乃罪魁祸首,身负魔息,那光芒骤亮,将女妖将散身形笼罩其间,又不知何处传来冷冽笑声,须臾一面铜镜凭空摄来,那镜面已起波澜,乃破阵之兆,却见紫芒一闪,将女妖虚影投入其间,姜世离神情一变,胸中已泛腥甜,按住夏侯瑾轩手,道:“速破阵,迟恐晚矣!”
      情势危急,姜世离无力再说,夏侯瑾轩虽不解其意,仍设法破阵,奈何狼毫尽断,符印又落入剑中,需知天地五灵,常人若要施展,必以宝器开光,以作媒凭,方可施展,他笔中置有符咒,又以桃木制成,乃天成灵器,而今却又何处去寻?
      夏侯瑾轩眉宇深纠,不得已只能强引灵力,却有一人按他手,道:“用这个。”
      言罢刀边一割,腕上一道深口,血水涓流涌出,淌下二人手心。
      那手递到夏侯瑾轩前,后者一时惊骇,神情不住变换,心中痛极,又无计可施。
      他深恨自己无力,若非如此,又如何不能护珍视之人周全?!
      姜世离容色平静,五指一收,握紧成拳,那血口崩裂,催夏侯瑾轩道:“我以蚩尤之力助你,大可施为。”
      与一般妖魔不同,他乃蚩尤之后,天生魔体,血肉更是灵物,若说宝器可引仙灵之力,那他一身血脉,便可成魔煞之力,弑佛杀神,任尔施为。
      夏侯瑾轩因知,故而不语,他两眼湿热,藉此生死存亡,不可耽搁,惟痛下心肠,并指在他腕上,口中捻诀。
      法诀一起,姜世离心口一凉,身痛不已,目中昏黑一片,犹如脱力,他恐夏侯瑾轩分神,遂勉力提气,胸中已有决意。
      那魔血缠绕指上,犹若活物,强横跋扈,血性直窜经脉,叫人难以忍受,夏侯瑾轩一时制不住它,脑中纷乱,但见幕幕凄景,最后竟是魔君冰凉尸身,竟大叫一声,状若癫狂,目中赤红,怨气冲天,姜世离见他切齿拊心,知他心魔滋扰,遂以神识压制魔血,怒而道:“夏侯瑾轩!”
      夏侯瑾轩浑身一震,惶然惊醒,姜世离面色又差一分,道:“你想死?”
      言罢竟勉力支起,大事未成,他尚不知族人如何,怎甘心留在此处!
      夏侯瑾轩见他如此,把心一横,一手拈起他血,另手并指捻诀,灵力流淌处,激起血中魔性,乃成先天八卦,颠倒阴阳,拗转乾坤,姜世离一声叹息,笑意未成,目中一片苍茫,自此人事不知。
      坠入黑暗前,眼见阵势告破,铜镜炸碎,他想尚好,终是未再连累他人……

      **

      曾然率部赶到时,夏侯瑾轩正孤注一掷,勉力护住姜世离心脉,后者剑眉深锁,一手置胸前,随之握拳,似莫大苦楚,而难于细说,那魔息飘渺不定,一如魔君此时面容,掩在暗处辨不清。
      夏侯瑾轩功行关键,于外界浑然不觉,姜世离得他助益,暂无性命之忧,然则自损在先,亏血于后,一再重创,目下不宜动弹,遂以眼神示下,着曾然洞内一探,取回鲁琛尸身收敛,后者会意,安排人手不表。
      魔君收拢目光,左右现有护法,夏侯瑾轩当无碍,复闭目沉吟,当时阵中晕厥,乃强弩之末,周身魔气逸散,是时夏侯瑾轩破阵而出,虽潜心施救,仍难阻绝,尤骇然是魔息虽则动荡,仍牵制于身侧,及二人踏出洞外,倏忽飘渺不定,似摇曳难舍,终化归山涧,再无影踪。
      夏侯瑾轩陡然一颤,此景分明与那日相仿,犹记初遇姜世离时,亦是这般人事不省,魔息溢出体外,渐为外力所融,化作三界一物,思及此,心头阴云愈甚,却无暇再想,惟一心施救,尤恐迟误。
      姜世离置身混沌,未留一丝清明,连番恶战,耗损心力,致神魂剧损,此前月余,诸般疗养功亏一篑,夏侯瑾轩再多灵力,也如泥牛入海,一去不返,况他自身难保,乃拼死施为,榨取仅余力量。
      正苦无对策,孰知洞中奇芒迭出,夏侯瑾轩一震,恐幕后人趁虚而入,来敌不知深浅,二人目下绝非对手,忙撑起姜世离,夺路而走,那奇光却忽闪下,继而紫气万丈,直冲霄汉,夏侯瑾轩啊的声,福至心灵,以自身熔炼山中清气,渡入魔君身中,方救得姜世离一命。
      便是说来轻巧,实则险死还生,盖以身为鼎,淬炼真灵,稍有不慎内息走岔,难保走火入魔,使二人命丧当场,个中凶险,旁人不知,姜世离如何不解,于他这般情真,如之奈何。
      一时无话,夏侯瑾轩一夕大起大落,饱尝得失之苦,心头煎熬不逊几分,幸而曾然来援,众人收整停当,取道出谷,夏侯瑾轩再支撑不住,两眼一黑,不省人事,这一睡,便是三天。

      **

      “瑾轩。”
      那少女唤他。
      一袭黄衫,眉目清秀,腰缠红酒葫,擅使鸳鸯剑,可不正是瑕。
      他痴痴望她,想二十年,二十年不曾入梦,而今魂兮归来,是为寻他?
      却又后怕,环顾这崖山之间,总不见明媚,一如昨日,风起云涌,雷霆震震。
      瑕亦在看他,是不曾有过悲恻,黯然道:“我等你许久……在此一人……”
      那语声渐低,汩汩煞气破体而出,如泼墨浓重,远远隔开二人。
      此情此景,他难免一滞,怀中冰凉,是碎玉三瓣,被他小心拾起,怕情深缘浅,生死不见,另手却是把剑,势要斩断因缘。
      “瑾轩……”
      瑕轻轻喊他,那一丝笑意淡淡未尽,风声呼啸,他被她推落崖上,而她坠下云巅。
      他该追上去,二十年梦魇中皆如此,无非悔憾重重,致醒时惊汗,泪水蒙面,而今止步无措,踏将不出,竟如迷途稚童,惶惶不安。
      可他怎能再跳下去?
      是我负她,然则大事未成,岂可轻言生死……
      一人如此叹道。
      夏侯瑾轩一颤,恍惚记起什么,耳畔砰的声,那少女蓦地站起,几分赧然,递出一物道:“这个……给你。”
      视线落在屋内,桌椅床柜,帷帐门帘,一应异域风情,便是窗外落日,仍余晖十足,蓬勃炙烤大地,散出黄土气息。
      楼兰。
      夏侯瑾轩心道,叹声微不可闻,而看少女手中玉石,无端一痛,才想既已倾心,却是一句喜欢,都不曾出口。
      瑕见他收下,却眉目不展,以为不喜,难免不堪,道:“我打听过,你的那块羊脂白玉坠贵得很,根本不是我当几天保镖就能抵消得了的。这是我捡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石头,不过挺好看的,应该不便宜……我绑了个坠,那个……你先拿着吧!”
      夏侯瑾轩一怔,接在手中,而感灵力波动,似相处日久,彼此知之,当年不觉,只道触手温润,别无不同。
      ——不对!
      他脑中一闪,捕捉一丝异样,不过既往梦境,何以触觉似真,竟有感知,难道又中副车,落入陷阱?
      陷阱……姜兄!?
      便是梦中惊惮,记起现世,人已身陷罗网,动弹不得,四下迷瘴环绕,瑕亦不知去向。
      他暗道大意,又百思不解,当时曾然来援,并无不妥,难道一切是他幻象,心神松弛间,与敌可趁之机?
      蓦地轻雾拢起,陡然现出一途,他直觉被人牵起,不得已前行,隐隐望见尽头,不免一怔,湖水碧波,弦月罩顶,划出两道长钩,上下争辉。
      湖心处,瑕手捧一物,小心仔细,深怕疏漏,见他来了,扬声道:“乌鸦嘴,快来!”
      她向他招手,笑靥明媚,恍如初见时,不知后来疾苦。
      由来是场梦,何以为真,且喻示不明,岂可妄动。
      夏侯瑾轩叹息一声,不为所动,瑕却敛去笑意,定定看他,良久,忽而低声道:“这便是了……纵然我不在,你亦不会叫人骗了吧。”
      话音方落,一时华光骤闪,碧波涌起浪涛,层层叠叠,而雪树结出冰晶,颗颗星芒,点点汇集,折射成一面镜,那镜下,瑕亮得仿若烟影,手中物七彩虹光,不似凡间有。
      夏侯瑾轩心头一跳,目中彷徨,这一幕似曾相识,却分毫记不起,只道再快些,若不然瑕——
      便如何?
      他脑中浑噩,些人些事,似喷薄而发,袭上心头,恍惚就要忆起,又惧怕那破茧而出,势必天翻地覆。
      正抱头沉吟,那光景戛然栖止,眼前一片昏暗,人亦摇摇欲坠,落入黑幕前,恍惚听到谁人叹息,一声呢喃……
      来不及了。

      **

      昏沉三日,夏侯瑾轩终于醒来。
      旁有看顾,道他迷蒙未退,尤不识人,还需仔细,忙请长老不提。
      夏侯瑾轩坐床上,神情木然,脑中纷乱,尚沉浸梦中,一人递来碗水,方觉口干思饮,而感腹内饥饿。
      来人一笑,拍他肩道:“醒来就好。”
      夏侯瑾轩一怔,认出来人,乃长老近侍,复姓濮阳,单名成,常与鲁琛饮酒,故数面之缘,亦算点头之交。
      提及故人,不免神伤,夏侯瑾轩叹声道:“鲁兄……”
      濮阳成一顿,复点首道:“带回来了。”
      一时无话,夏侯瑾轩黯然,又忧虑姜世离,怕他伤上加伤,沉疴难返,目下敌友不辨,处境堪忧,一旦错开,如何是好?
      神思不定,便如坐针毡,却听屋外动静,长老来至,喜道:“如此最好。”
      遂不动声色。
      须臾,长老入内,候他把脉,又叮嘱一二,左右退下,夏侯瑾轩方道:“劳烦大家了。”
      老者哈哈一笑,猜他心中想,道:“魔君无恙,你且安心。”
      二人说话时,已密布结界,不虞旁听,夏侯瑾轩大石落定,未敢松懈,道:“他现在何处,瑾轩想去看看。”
      长老见他神情,七分忧心三分痛惜,料想止他不住,叹道:“非不让你等相见,有恐伤情反复,而功亏一篑。”
      夏侯瑾轩一滞,扯痛伤处,嘶声道:“姜兄他……!”
      联想当日处境,老者亦赞佩道:“如此胸襟胆量,破釜沉舟者,不愧魔君盛名。”
      此战前,姜世离元魂重创,本神已竭,为救夏侯瑾轩,搏一线之机,煞费心血,损及根本,若非心志坚毅,恐怕当场魂飞魄散,虽得一时助益,勉强稳住心神,终究强弩之末,早晚之事,正危亡之际,一人赶至,乃曾然族中之人,领长老秘术,辅以紫色晶石,布下阵势,方才拖得一时。
      夏侯瑾轩大恸,他自幼研读,深知三元,在天为日月星三光,在地为水火土三要,在人为精气神三物,乃混沌分后,万物之本,是以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达者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生死不灭,超出五行,而三元中,又以元精为本,姜世离为他,当真是一损俱损,叫他怎能不痛!
      老者叹道:“目下如此,暂忍耐时日罢。”
      夏侯瑾轩只得按捺,又思忖近日,道:“瑾轩……尚有一言。”
      便将诸事整理一番,娓娓道来,自踏青起,到铁铺惨案,及山中遇险,桩桩件件是幕后人精心部署,当时遗失之剑,竟在女妖之手,纵然长老坐镇,亦如入无人之境,不可谓手段通天,还需谨慎提防。
      长老坐椅上,似阖目入定,良久,方道:“瑾轩所言正是,是老夫大意。”
      话中竟有深意。
      夏侯瑾轩正色道:“还请长老示下。”
      事已至此,天数几何,委实难测,长老道:“当日妖兽袭人,为布结界,老夫等一时剧损,需闭关静坐,思忖你二人行事,有恐难平,遂卜卦一支,却揣度不清,深知在局中,无法可避,故不曾相见……”
      孰知一道谕令,命曾然一众撤出村中,曾然不服,一人道此乃长老示下,皆因妖兽袭人,百姓惶恐,自不愿曾然等留待村中,一则民心,再者不知兽族如何,着曾然探问,或有法可解,曾然无奈,只得领命去了。
      姜世离来寻不着,眼见月盈,与夏侯瑾轩再探圣山,此人竟趁势潜入长老居所,以鲁琛性命要挟,探得风山灵石所在,又不知缘何,竟深悉夏侯瑾轩与圣山关联,诱入洞中,夺取灵力。
      夏侯瑾轩一怔,道:“灵石……?莫非——”
      竟是那洞中奇石?
      依老者言,风山崩毁,紫气逸散,盖因攫取灵石,据为己有,一己之私致生灵涂炭,乃倒行逆施,罪犯滔天,夏侯瑾轩忆起,当时姜世离若有所思,曾试探岩壁,不妨他胸口一滞,似彼此呼应,姜世离觉出不妙,待回返,已是不及。
      老者道:“魔类聪颖,五感极强,以魔君之能,自然察觉,如何不生疑,他魔体之尊,与灵石相悖,一经触发,与你感知,收手不及。”
      夏侯瑾轩倒抽一气,背心发凉,此人究竟是谁,这般城府,众生皆为棋子,下一步又如何行止,诸人何以应对?
      转而一想,能传长老谕令,遣曾然离去,又出入长老居所者,为数不多——
      夏侯瑾轩一震,讶然道:“鲁兄……?”
      他绝无记错,那洞中鲁琛身故已久,若非寒气保全,一早腐化,而以长老之言,幕后人以鲁琛挟持,同一个人,如何能在两处现身?
      长老叹声道:“此正老夫大意,未识破他夺舍之术,不同一般掠去肉身,而以人身精血佐以秘术,制成傀儡,与真人八分相像,真假难辨,若非你二人破阵,致其一时分神,方才堪破。”
      他二人对上一掌,来敌似无心恋战,虚晃一招,夺路而走,适时曾然请命,道谕令不妥,故半途折返,长老遂知始末,命人奔赴山中,救出二人。
      夏侯瑾轩久久不语,长老见他神色不济,宽慰道:“多想无益,把身子养好,从长计议不迟。”
      二人不再多话,长老去了结界,见濮阳成端药来,夏侯瑾轩服了,后者药力上涌,倍觉困乏,老者着他休息,起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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