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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拾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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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姜世离未见起色。
众人莫可奈何,束手无策,当日拖得一时,保他元魂不散,并无根治之法。
姜世离一身魔功霸道至极,堪与神力匹敌,目下识海混沌,灵台明灭,再无收慑,竟煌煌灼烧,恢宏潋滟,足证鼎盛时,睥睨寰宇,一览众小之态。
有识者兴叹,非是吉兆,便如人之将死,回光返照,血不归经,损伤根本,当务之急,乃调和阴阳,抱元守一,方能不内耗、不外逸,救得性命。
而论阴阳,天地之气,始于洪荒,相生相克,若诸神在天为阳,则魔侯在地为阴,要结两仪之阵,还需一人以清抑浊,与姜世离彼此呼应,不致动摇,而遭反噬。
众人嗟叹,自忖不如,今日之前,或可大言不惭,逞作英雄,而亲眼得睹,那火云连天,辉煌霸道,不可一世之态,焉敢口出狂言,自恃强横。
惟一人道:“列阵。”
却是长老携夏侯瑾轩至,后者按捺不住,三步并两步奔向姜世离。
众皆愕然,及出声喝止,忽而烈焰一闪,竟裹住夏侯瑾轩,一一舔舐,姜世离眉心一蹙,那魔火便虚虚散开,全无灼烧。
夏侯瑾轩不觉异样,诸人却心生怪诞,面面相觑,毕竟生死攸关,无暇他想,与长□□商布阵一事,长老道:“此事老夫在责,两仪阵眼,便由老夫坐镇罢。”
圣山之灵,与天地同寿,一身清气至阳至纯,适当不过,目下却是两难,一则结界时损耗,再者风山伤损,与他息息相关,为救夏侯瑾轩二人,又殚精竭虑,看似无碍,其实勉强施为,不复矍铄。
众人中,未知详由者,纷纷道好,亦有不妥之声,一时哗然,夏侯瑾轩忧心姜世离,耳闻争执,不免气苦,却知长老乃村中镇守,不容闪失,于姜世离,众人设法至今,亦仁至义尽,听天由命,于他,却是两般心境,怎可放手。
姜世离盘膝正坐,身形微颤,盖因意识昏沉,难以收束,方才漏出一丝痛色,烙在眉心,成一刻痕,不得舒展。
夏侯瑾轩亦蹙眉,却可笑可叹,便是一种神情,又如何感同身受?
他望着姜世离,视线落在一双手上,或曾见它决然,刀枪剑戟,一力承担,亦曾见它沧桑,矢志守护,至死不悔,这样一双手,生杀予夺,却脉脉温情,是力量与希望,亦是苦痛与枷锁,纵然甘之如饴。
“长老还请三思,毕竟有法可循——”
“此言差矣!救人水火,岂容拖得!”
“敌暗我明,诸事蹊跷,百姓堪忧,务以大局为重。”
“他系魔祖之后,倘若万一,兽族必不罢休!”
……
那争论不休,各执一词,夏侯瑾轩咬牙,十指成拳,脑中一幕,是蜀山天宫,修道之士无奈罢手,致一人含冤莫白,有口难辩,二十年白驹过隙,又重蹈覆辙,眼睁睁看他生死两难?
不能,他不许。
夏侯瑾轩一声厉斥,怒而道:“诸位莫再多言,我二人自知轻重,瑾轩不才,修得地仙之体,若得长老助益,或可支撑一二,这阵眼,便由我来罢!”
他救不了姜承,任他千夫所指,帮不了姜世离,凭他独木难支,还曾壮语,若为半魔安身,夏侯必来襄助,岂知天意弄人,一去五年杳无音信,再见拔刀相向。
二十年,他欠他一个承诺。
连日来,夏侯瑾轩每度自思,以姜世离目下,如何一再拖得,险中求胜?
是不甘。
魔君尚有一愿,若亲族安好,方可罢休,便是此念叫他屡屡支撑,纵然两败俱伤,亦要活下去,刀山火海,红莲阿鼻,何曾畏惧。
夏侯瑾轩惨然,他深恨无力,而天道公允,竟是如此因果,这一次定要帮他,得证一个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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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两仪阵,有阴阳阵眼,四方风雷水火,为四象,中天人镇守,盖因女娲抟土造人,是故人身属土,介时清浊各具,五灵相循,引天地人三才,则返本归元,指日可待。
入阵后,众人传功夏侯瑾轩,阴阳交替,传于姜世离,再由后者传回,经夏侯瑾轩轮转,复归众人,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循环周天,直至天人相合,秉天地之气而生,方可见效。
此举风险极大,一旦入阵,不可抽身,否则祸及他人,再者姜世离功法强横,常人不及,目下神识离却,一身魔息无所适从,难以制衡,稍有差池,则夏侯瑾轩受反噬之苦,而姜世离经脉逆行,恐爆体危亡,不容轻忽。
为保万全,乃以紫晶之力,架设屏障,此晶上古传承,负兽祖血脉,与蚩尤溯出同源,二者呼应,收慑魔君气息,佐以夏侯瑾轩相助,未尝不有奇迹。
夏侯瑾轩正色道:“如此,有劳众长老。”
众皆宽慰道:“瑾轩放心,定可成功。”
又闻长老慨叹道:“未知天意如何,瑾轩仍要一搏?”
夏侯瑾轩听他话中深意,无畏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已痛失过,自珍当下。”
老者哈哈一笑,赞道:“不错,有此心力,何足惧哉!”
转而目视阵中,道:“好一个蚩尤魔君,当真豪杰。”
言罢入阵,擦肩而过时,一声低叹,道:“切记保重自己,以免拖累。”
夏侯瑾轩一震,恍惚当日梦中,有人出言敬告,而今长老示下,是何关联?
一时心神不宁,而入阵在即,务必镇定,夏侯瑾轩一手握拳,冷睇四周一眼,诸人在忙,无暇他顾,当不知二人攀谈,天机不可露,老者言尽于此,已是不易。
无论如何,姜兄要紧,其他容后再说!
夏侯瑾轩一振精神,迈步阵中,抱阳坐定,姜世离负阴在对岸,间有一人守关,为土,左右上下,四象居位,外围布紫晶,应咒术频发颤声。
姜世离双目紧闭,容色惨淡,周身魔息缠绕,一时炽焰,一时星火,强弱更替,似无声抵抗,又极力相抗,脑中作痛,幻象不穷,动辄万劫不复,死无葬生之地。
而阵势一经催发,便如堤坝豁开缺口,先天之气源源不绝,夏侯瑾轩急速轮转,拆吃阳力转以阴盛,纷纷渡入姜世离体内,饶是早有准备,也激得他口喷鲜血,勉强支撑,他尚且如此,姜世离更是浑身剧震,内外煎熬,一时吐纳不稳,险些坐倒,而阴力过处,血脉欢歌,急切思饮,致丹田炽热,魔力鼎盛。
皆因外力过激,姜世离重伤之身,难以消解,浑身冷痛异常,汗如雨下,一时气血逆流,面色涨红,夏侯瑾轩心道不好,待止住力道,四周紫晶轰然作响,齐齐射出冷芒,半空交汇,漫天织成一张罗网,罩住姜世离,有相护之意。
夏侯瑾轩大喜,忙将灵力送入,经紫晶消解,缓缓渡入魔君身中,姜世离眉心一蹙,将醒未醒,他于识海浮沉,只道暗无天日,不得解脱,恍惚一线清明,又激得周身剧痛,过处牛毛针扎,形如火烧,堪比分筋错骨。
眨眼一个时辰,诸人汗湿重衫,心道不妙,无论阳力鼎盛,一经姜世离处,便如泥牛入海,去而不返,夏侯瑾轩深受二者,一呼一吸痛彻无比,惟咬牙一途,姜世离丹鼎过盛,无力释出,有喷薄之险,诸人心如擂鼓,不知如何是好,却听一人声如洪钟,喝道:
“还不醒来!”
竟是长老化分为二,一人守阵,一人功聚双掌,十成力拍向魔君身后,夏侯瑾轩关心则乱,大呼住手,姜世离空门大开,怎受得了这一掌!?
孰料变故横生,姜世离猛然睁眼,衣袂无风自扬,催起魔息罩顶,发下红纹道道,连颈侧一并烁闪,向上攀爬,拂袖赤龙魔火,怒号直冲霄汉,周身顷刻乌有,众人恍如梦中,但见漫天红火,魔君负手卓立,焚世龙火,净世灭天。
此番阴力暴涨,若有差池,两仪崩塌,诸人性命不保,夏侯瑾轩收慑心神,不顾振奋,忙以阳力相融,姜世离着眼当下,心领神会,须臾沉入至境,与夏侯瑾轩相辅相成,以全阵法妙用。
老者散去化身,目露褒奖,适才不得已为之,赌得便是魔君心性,便是意识昏沉,在阵中许久,绝非毫无知觉,只是伤势沉疴,辨不清现状,致心魔丛生,难以脱困,而他以声相激,再以力相击,姜世离执掌净天多年,身经百战,危急关头,势必勾起本能,警醒过来,好在未看错人,不枉他行险一搏。
如此运行周天,姜世离伤势大好,面色如常,目下气血归经,待好生将养,方可补足元气,夏侯瑾轩忧心神力,只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过精乃身之本,假以时日,定可祛除,眼下不可冒进。
姜世离闭目调息,一旁人声道:“这下好了,算是对兽族有了交代。”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多亏大长老和这紫晶,当真险之又险。”
姜世离神情一动,抬眼四周,忖道原来如此,心头一暖,目中少许柔和。
夏侯瑾轩正言谢,见他清醒,遂与众人话别,轻道:“姜兄……”
姜世离重伤初愈,手足无力,夏侯瑾轩作势欲扶,又顾忌他心性,一时拿捏不定,惟两手滞在半空,面露难色。
少顷,夏侯瑾轩讪讪收手,姜世离目光平静,不为所动,其实喉中腥甜,开口便会涌出,他一生性傲,岂可狼狈示人,然而夏侯瑾轩在前,那失落神伤,又叫他退无可避,况且奔波劳碌,俱为他一人,纵然顽石,亦已凿开,何况姜世离,原非无情之人。
便是这一点,已叫他不忍,再见夏侯瑾轩面色,想是数日愁容,加之强行运气,汗水遍布,唇齿见红,自损不轻,姜世离岂会坐视,心中一叹,道,也罢,由他高兴,略一点头,示意后者将他扶起。
夏侯瑾轩一怔,喜形于色,道:“慢些。”
姜世离不语,借力撑起,饶是仔细小心,仍不免一滞,身形微晃,头晕目眩间,一口血喷出,夏侯瑾轩神情丕变,张口欲喊,被他咳声止住,喘定道:“不妨,脏腑淤血罢了,走。”
夏侯瑾轩无奈,依言道:“你才见起色,不宜走动,长老替我们安排了居所。”
姜世离道声好,复闭目调息,夏侯瑾轩知他辛苦,短短几步,走来已一身汗,亦不言语,只力持稳妥,以免颠簸,却是一旁见状,分出人手帮衬,皆被夏侯瑾轩笑意婉拒,只道二人感情甚笃,不欲他人之手罢了。
二人行得慢,待到宿处,已近中夜。
夏侯瑾轩打来盆水,姜世离抬眼看他,后者轻咳一声,面色微红,道:“我去隔间……姜兄你?”
姜世离道不妨,纵然气力不济,这般洗漱尚不足成事,何况要他人前更衣,有失体统,决计不能。
夏侯瑾轩点头道:“我知你心头疑惑,不过欲速则不达,目下身体紧要,其他容后细说。”
难得是他话重,姜世离一叹,些许笑意,也罢,自忖当下,尤不及月前,事有缓急,尚且安心静养,以观后变。
夏侯瑾轩见他神情略松,知他应下,亦不多言,起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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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日将养,姜世离大好,他身份不便,二人相商,择日搬回村中。
长老得知,亦不强留,命人送来药方,姜世离经此一役,气血两亏,旧药已不经事,着夏侯瑾轩去取新药。
二人正做准备,曾然来访,一族顾念魔君,怕他忧思劳苦,有损魔体,再者呈上紫晶,藉此强敌环伺,总有傍身,青年目光灼灼,一派赤诚,却叫魔君一叹,摇首道:“不必如此。我姜某人行事,不过一己之私,无德无能,焉能收此良物,你且拿回,代我聊表谢意,获救之恩,他日必报。”
话犹未已,曾然一掀衣摆,竟顿首在地,双手平举,沉声道:“君上!”
姜世离一震,泄出神色,恍惚一人在前,身姿笔挺,以血肉之躯,护法左右。
血手。
夏侯瑾轩知他心事,怕勾起伤怀,轻道:“姜兄……”
姜世离一凛,神情转淡,又再滴水不漏,他尚不能动摇,此番险死还生,便是夏侯瑾轩,亦有性命之忧,岂可耽于旧事,自甘堕落。
他胸中决断,振臂一挥,不受曾然跪拜,道:“起来!”
魔君二字掷地有声,举手投足王者之风,浑然天成,曾然跪而一颤,滚下惊汗,不觉屈从威慑,缓缓直起,涩声道:“君上……”
他想说君上乃魔神后裔,为魔、兽共主,岂可妄自菲薄,区区紫晶,便是一族性命,尽可拿去,话到嘴边,却置不出一词,其实明了,若姜世离当真如此,又如何仅凭两面之缘,叫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盛名之下,由来忘己,一如先祖魔神,为一方净土,披荆斩棘,殒身不悔,正因重责在身,不欲累及旁人,故而划清界限,保他等安泰,如此用心,叫他如何再诉诸于口。
眼眶一热,曾然垂首道:“君上既心意已决,我等听命便是。”
姜世离一怔,原道他固执,眼下如此,却是最好,淡笑道:“非你之错,是姜某人不领情,毋须介怀。”
眼见彼此松懈,而看时辰不早,夏侯瑾轩亦宽慰道:“不若你二人聊,我先去长老处。”
姜世离看他一眼,却有深意,夏侯瑾轩不解道:“姜兄?”
后者摇头道:“去吧。”
夏侯瑾轩正向外走,隐隐听二人说话声,他望了眼,姜世离眉心微蹙,似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