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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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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早早被央歌唤醒,拿了利落的骑装来。
父亲同容若早早就去了丛林,今日天色还是很好,母亲同我一起用过早膳之后,帮我理了理衣襟,然后嘱咐小厮陪同我出门。
小厮牵过的马匹略微比我见过的马匹小了些,我站在那匹马跟前,站了片刻,就听得央歌立在身后偷笑,母亲也站在一旁:“莫不是承了额娘的脾性,怕了。”
我回头看着母亲,她脸上的笑带着宠溺,于是我冲她偏着头说:“才不是怕了呢,只是奇怪,这马,怎么这么小。”
听我如此说着,那小厮连忙解释:“小姐身量娇小了些,而且是第一次骑马,所以老爷吩咐了选匹温顺娇小些的马给小姐。”
听他这样一解释,然后再仔细想想,倒也是如此。
爬上马背的时候手脚并用,着实费了些力气,然后偷偷看了看周围的人,幸而因为我的身份,却是没有一个人笑话。小厮牵着马匹向丛林走去,央歌没有跟来,因为怕被那马甩下来不敢乱动,只能正襟危坐,紧身的骑装里面,皮肤里渗出了细汗。
只见走出隐隐的喧嚣,渐渐的,周围都是寂静,然后便是一片树林。
父亲和容若早已经等在那里了,随从手中拎着的,想是刚刚打到的猎物。
马匹慢慢停了下来,还不待停稳,就见容若向我走来,伸手接住了我,然后堪堪从马背落下,因为一直正襟危坐的原因,四肢却是已经无力了。
脚下是松软的草地,容若牵着我的手,向父亲走去,父亲也穿着骑装,不同于平日里的英气俊朗,乍一看之下,却是年轻了好几岁。
他看着我,眼睛微微敛起,然后又像是我错觉一般恢复了常态,不漏痕迹将我的手从容若手中抽出,他面带微笑问着:“这身骑装还合身吗?”
我恭声答道:“额娘亲自为女儿准备的,自然是再合身不过了。”
父亲点点头:“你额娘那时没穿的,倒是便宜了你了。”
我看了看父亲,只见他笑意吟吟,看着我是细细打量了一番。他牵着我的手,对容若说:“昔日我娶惠儿她额娘的时候,她也是俏丽异常,却没有惠儿这般让人晃目,我总想着娶了她便要对她千分万分的好,却不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做到。不管是被逼也好,自愿也罢,我都对不起她,今日看到你和惠儿在一起这般中意彼此,我也甚是欢喜,但你总该知道,凡是八旗女子,哪个的未来式自己的,况且……”
后面的话父亲没有说完,而我,却是觉得自己是掉进了一个圈套,父亲和容若共同设下的圈套,这让我学习骑术是假,真正的目的,便是要我看清楚事实,而这事实,我便是早于他们知道的。
我心中总觉得像是被背叛了一样,甚是不悦,但也不去挣脱父亲的手,只是貌似像是被点破心事的女子一般,装作害羞地低下了头。
容若想要出声反驳父亲,但是却还是噤了声,轻轻叹息了下而已。
日头正中的时候,父亲让我骑在那匹马背上,将我的动作一一纠正:“放松,对,身子向下低一些,抓紧缰绳,就这样,眼睛看着前面。”
我看了看前面,丛林绿得甚是幽森,心下一阵发怵,但又强撑着,勉强对着父亲一笑,似是被看了出来,就听见容若说:“惠儿昨晚在院子里睡着了,身子怕是不大好吧,今日就不要勉强了吧。”
他这话一出,我心下只是一阵惊诧,反而像是激怒了平日里并不怎么发火的父亲,只见父亲将手里的皮鞭抽在我坐下的马身上,而后听得一阵嘶鸣,那马便狂奔起来,我脑中一片空白,刚刚掌握的动作一点也做不出来,只是紧紧贴着马的身子,搂紧了它的脖子。
马是一路朝着丛林深处奔去的,期间横溢斜出的树枝,狠狠勾着我的发髻和衣服,等到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候,那马安静了下来,而我,却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
这里的树木极其茂密,甚至遮住了天空,不见一丝缝隙,一点阳光不见,加上我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许破裂,故而身子一直瑟瑟发抖,我松了松搂紧马脖子的双臂,然后捋了捋马鬃,低声在它耳边说着:“乖哦,我要下来了,别动。”
想是这马与人相处甚久吧,只见它静静站着,等我爬下马背的时候,它仍旧没有太大的动静,心里暗暗对它多了些喜欢,便逗趣着说:“你有名字了吗?没有吧,不如,你就叫白白吧。”
它似是点了点头,然后将脑袋在我的身上蹭了蹭,想是用来表达喜悦的吧。
四周都是树,辨不出任何方向,我只能紧紧跟在白白身后。
白白去吃草的时候我坐在一边揪着小花,白白去喝水的时候我坐在一边洗脚丫,我想,有时候我真的是容易从这个世界跳脱出来,我不急着找寻回家的路,我只想在这里快乐片刻。
我忘记了要回家的路,也不想回家。
我不想回家之后看着父亲母亲一脸蹙眉不知所措的样子,也不想看见容若一直不快乐的脸,我搂着白白的脖子,轻轻蹭了蹭,觉得甚是亲密,然后,白白却像是不耐烦一般,突然就蹲下了身子,始料不及间,我跌坐在它的身子旁边,上半身甚是难看的,挂在了它的脖子上。
一瞬间哭笑不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子里面的温度也有些低了,晚间的露水已经开始慢慢浮出来了,我拉起缰绳,牵着白白去找出路。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找我。
偶尔听见一声声怪异的叫声,我心下自己安慰自己:“你听错了。”但越是这样安慰自己,那声音就越清晰,越来越近了,也越来越大声了。
然后背后听得一阵阵嘶吼,带着阴风,我想着,今日是不是会命丧于此呢。
然后,那然后却是我想错了。
等我闭着眼睛等死的时候,却是突然感觉到了火光的靠近,睁开眼睛,入目的便是容若擎着一柄火把立在面前,目光灼灼,映着那火红的光,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我来不及说什么便被他用一只手一把揽入怀中,“不许你不出声就消失了。”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今日的事情,本就不是我能预料的,况且,他不是也帮了父亲吗?
片刻之后,他将怀里的我拉开,仔仔细细看了又看,再三确认我没事才将我放开。
之前我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破掉,而且沾着一些杂草,如今都已经被蹭到了容若的长袍上,我低着头,看见他的衣角,有着夜露。
我想自己现在定是丑的,要不然,发髻,衣服,变成了这样,还能看得出女子的美。
我往后退了退,只觉得自己站在他的旁边,竟是不堪。
他察觉我后退,便将手中火把交到旁人手中,在我退无可退之际狠狠将我又重新拉进怀里,这四周全是目光,而我却推他不动,被他按在怀里,合丝严缝的,呼吸都有些困难。
“为什么要躲,为什么你要躲。”他在耳边轻轻低语着,似乎承受着很大的痛苦,他的手臂强健有力,像是要镶入我的身体里一样,我听见他的声音,然后又像是听见骨头的声音。
“痛,好痛。”
我什么时候如此怕痛了,我什么时候怕靠近容若然后像这样疼痛难忍了。
心里的痛来得半分不忍都没有,就那样直直扎进心里最深处,他听见我的声音了吗,他要放开我了吗,身体的疼痛在慢慢变轻,要消失了吗?
他用眼神问着我,那么焦急那么多的担心与害怕,而我像是被这样的眼神一寸一寸肢解,我突然记起前世自己说过的话:“我害怕爱,讨厌被爱。”
为什么如此害怕,为什么我竟然想到了母亲,她说曾经父亲也说过一生一世的话,可是后来呢。
后来是没有来的以后。
我恍惚中看见曾经的自己,前世的自己,原是从来没有爱过,所以如此害怕被爱着,如今连爱,都不敢要了。
我捂着自己的脸,我想起了白白,我想起它蹭着我的身子那般温暖的感觉,于是便四下寻找,它仍在一旁,只是看着我而已。
走过去的时候,容若就跟在身后。
你会不会因为爱一个人爱得太用力,然后,自己失去了自己。
你会不会因为被一个人爱得太用力,然后,全身充满了害怕失去的疼痛。
而我,如此用力爱着,也被人用力爱着,由内而外,像是被两股力量拉扯着,想要将我撕个粉碎。
我知道我失去了自己,也即将失去我所爱的。
白白仍旧看着我,它的眼睛就像是一个梦境一样吸引着我,我一步一步接近,一步一步沉迷。
“白白。”
身后的呼喊我却是听也听不见了,这样真好,真好,我仍旧在另一个世界,没有容若,不会拥有,不会失去。
目光里是黑色的,就是夜里的梦,全部阴霾,我将要进行一场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