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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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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醒来的那一日,从不去丛林里面的母亲带着几个家丁去了丛林,这些都是我不知道的,一切是在睁开眼睛之后央歌告诉我的,母亲那时候不在我身边,我问央歌,她只是支支吾吾什么也不说。
我看着央歌的脸,然后笑了笑:“可以找容若来吗?”
她的脸瞬间失去血色,一片煞白,然后咬了咬牙:“小姐还是忘了那人吧,他,几日之前就已经回了京师,怕是再也不会来看小姐了。”
失神了良久,然后抬起头问央歌:“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小姐您是生病了,昏迷了好几日,高烧难退,差点也成了寒症,索性现在没什么事了。”
母亲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我在央歌的搀扶下走进院子去迎接母亲:“额娘为何去丛林了,你不是……”
母亲没听完我说的话,抬手便是一巴掌,若不是央歌搀扶着,我想,此刻的我,指不定趴在地上还能不能起来。
她冲着管家,冷冷说了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慧珠自从回到海里来之后,便是从来不与母亲见面,连我都甚少看见她这个人,此时的她正站在大堂,看见母亲连忙上前:“怎么样,找到了吗?”
母亲没说一句话,走的步伐虚浮无力。
我抓紧央歌的手,用力之大是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央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是,是什么意思?”
央歌梗着喉咙:“那日你同老爷他们去骑马,当时先回来的人说小姐你找不到了,老爷他们去找你了,可是,回来之后,只见到你和纳兰公子,后来回来的家丁说,老爷在找你的时候遇到一只大熊,还听见了远处的虎啸,然后所有人都要回来,唯独老爷不肯,他骑马去找你,与家丁走散,然后,一直没有回来。”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而我却是懂了。
父亲失踪了,我病着回来了,容若在这个时候回了京师,母亲心里,指不定有多痛,而这一切的原因,都是我。
母亲从未打我,而如今,打我,却是我活该。
连着几日寻找仍旧是人尸皆寻不着,母亲眼底的阴影一天重似一天。
府里上上下下,大家都流着眼泪,尤其是慧珠,她每日守在大堂上,哭得双眼都是红的,她试探性地去抓着母亲的手:“小姐,老爷,定然是没了,您,还是宣布死讯吧。”神情哀伤一直沉默不语的母亲突然站起身子:“不,找不到他,他便是没死。”
颤抖的身子却泄露了母亲的心事,她颤抖得很厉害,像是冬天里冷极了一样。
连日来母亲都不曾与我说过一句话,我走上前去,抓着母亲的手:“额娘,我,想去找阿玛。”
几日里她说的第一句话,却让我难过无比:“你去找,哼,然后让我也死在丛林里吗?”
母亲的话惊动了众人,央歌凄凉地看着母亲:“长白山本就凶险,如今这样,也不是小姐愿意的。”
“不是她愿意的?”
“和容若纠缠,她不愿意吗?让五格儿明珠他们算计,她不愿意吗?去那长白山的丛林的时候,她说过不吗?她没有,她很乐意,乐意极了,你看,她现在还想去那里。“母亲已经失去了理智,抓着我的双肩:“你说,你倒是说啊,你说‘不’啊,你说‘不’啊,你要是说‘不愿意’,你要是说了,你阿玛便不会回不来了。”
我看着母亲跌坐在自己的脚下,再也站不住了,伏在她的身边,想要抱却不敢抱她,只能一下一下打着自己的脸颊:“额娘,惠儿错了,额娘,我错了,我求你,骂我打我也行,求你,求你,不要这样。”
母亲哭了许久,然后停歇下来,并不听劝,然后执意要去寻找父亲,此时天色是墨迹一般的黑,领着一伙家丁,带了猎犬,就策马入山。
连日里的寻找,母亲在马背上,已然没了害怕。
我站在府门口的灯笼下,在火光里看着母亲策马离去,那背影,却是决绝的。
后来听跟从的人说,一群人提着心进了林子,母亲举着火把大声喊着父亲的名字,那时候的火光,耀动着整个丛林,夜色里只响着一个名字:“索尔合。”
母亲好像听到了什么,却是跟着的人没有听见,她摸索着向丛林深处探去,火光晃动中地上有着狼藉的衣服碎片,还有斑斑血迹。
母亲瞬间丢了火把,上前用手揽起那碎片,连带着落叶也被揽入怀中,然后,地上的落叶渐渐开出一个缝隙,在那个地方,有父亲的身子在其中。
母亲已经不能说出话来,同去管事的人要将父亲装裹起来,却是被母亲拦住了,随去没有多余的衣物之类的东西,母亲便解了自己的外裳,家丁都纷纷低下头不去看母亲,只听见母亲喃喃说着:“我来带你回家。”
所有人都揪着一颗心出了林子,只见到天边开始发白,此时无云的晴空映着整个墨绿色的林子,荒原野莽似是被夜露清洗了一般,朦胧中就和梦境一样。
所有人都累了,缄默着,四周没有任何声音,只听得见马的嘶鸣声。
靠近府邸的时候,人烟渐起,母亲一手持着马鞭,一手揽着父亲的身子:“索尔合,我们快到家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众人都暗自抹着眼泪。
到府门口的时候众人想要伸手帮母亲将父亲抬进去,可是她执拗着自己一个人不让人插手,我仍旧站在府门口那个位置,灯笼已灭,没有火光,只留下八月的太阳探出了脑袋,可是,空气还是昨夜的冷。
我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我一直知道这山中丛林凶险,却没想到它会夺了父亲的生命,我走上前去想要和母亲一起将父亲扶回来,却只见她冷眼一斜,我伸出去的手,只能收回。
我看着母亲一步一挪,甚是吃力地将父亲带了回去,而我站在门口,却什么都不能做。
央歌挽着我的手臂,叫了声:“小姐,进去吧。”
这时候母亲已经将父亲扶回他们的卧房,我同央歌跟了去,一路上都在想着要说些什么,可是到了房门口,才知道,我什么都不能说,多说,都是无益。
母亲将父亲安放在床上,吩咐人打了水来,她小心翼翼清理着父亲的身子。
我站在一旁,手脚不知要放置在何处。
后来慧珠来了,哭天抢地的,母亲回过头来,冷言说道:“要哭,外面去哭,还有,纳兰惠儿,我,拜托你,去请管家过来。”
母亲已经完全不要我了,这个是我知道的,她将我视为敌人,不,是陌生人,如今,母亲看我,完全是一个陌生人。
央歌还要说什么,而我却摆摆手,示意现在这种情况,还是留母亲一个人呆着吧。
走到大堂的时候管家已经在那里候着了,所有的人都一脸悲哀,这个时候天已经大亮,我让管家吩咐大家都先下去休息,然后,告知管家母亲找他有要事相商。
一切做完之后,我瘫坐在椅子上,仍旧难以相信几日之前还好端端教我骑术的父亲如今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央歌倒了杯茶给我,就放在手边,她安慰道:“小姐也别太自责,这样的事情,大家都不想的。”是的,我不想这样,可是,事实却是这样。我苦笑着:“央歌,貌似我出生之后,父亲和母亲,便一直因为我,不快乐着。你说,是不是我,不该出生?”
央歌不再说什么,而我,看着明亮的天空,心里充满着阴霾。
我就是这府中最大的阴霾啊,我心里想着,也这样笑着。
管家再来到大堂的时候,我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府中上上下下挂起了白色的罗帐和经幡,我知道母亲依然承认父亲死去的事实,然后问了管家:“额娘,可有交代什么吗?”
管家顿了顿,然后有条不紊地说道:“夫人说宣布死讯,但是不是现在,还有,尽早送小姐你去京师。”
我料定了母亲会万分责怪于我,可是却没想到,母亲要将我送走。
我走到管家身边,质疑道:“母亲,真的这样说了?”语气里面带着惶恐,期许着能被否定。
“是。”这一声“是”,让我瞬间清醒,是的,母亲怨我恨我,尽管她曾爱我,可如今,她只是恨我。
我想去找母亲,却被管家拦住:“夫人说,今日起,她不再见您了。”
竟是连见也不见了,可是自己却是无比奇怪,明明想哭,却一点泪水也没有,只是觉得,全身没有力气。
央歌扶着已经失去力气的我,她哽咽着:“小姐,你哭吧,哭出来会好些。”
我一笑:“为什么要哭,我不哭,母亲让我去京师,我应该高兴啊,母亲没有想要杀了我,难道我不该高兴吗?”
管家在一旁叹息,却又无奈:“小姐,你还是,先回房,收拾收拾吧。”
“嗯。”
我靠着央歌的力气,慢慢离开了大堂,这一路上,所有的人都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罪人一般,我知道,父亲待人和善,如今因我而死,这众人的怨恨,合该我受。
回房之后,我从央歌手中抽出手臂,示意想要休息,然后便一头栽在床上睡了过去,隐约间,似乎有人来过,摸了摸我的脸颊,然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