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寒尘》木未耒

11、幻心魔音

　　七七正惦念着，红袖已黑着一张脸回来了，身后跟着不知所措的店小二和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南宫弈皱着眉头先发制人，“扔下七七一个人追了出去，也不怕七七出什么意外？”
　　“本想着能拿下那白衣姑娘的，不想她的轻功好生奇怪。”红袖懊恼地叹了口气，道，“要不是她体力不济，我就算追一晚上也追不到她。我能放心追出去，还不是看你就在隔壁，七七有什么事，你也能照应着，莫不是七七真出了什么意外？”红袖虽不忿南宫弈倒打一耙，但想到七七可能有事，她也顾不得，快步走到七七身边，揽着她的肩道：“七七，你没事吧？”
　　七七听红袖回来了，心里的大石便放下了，忙说道：“红袖姐放心，我没出什么大事，你别听老头胡说，你平安回来就好。”
　　红袖稍稍安定，又见七七脸色不好，担忧地问道：“七七，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真的没事么？”
　　七七听红袖关心的话语，心一软，嘴一扁，正要哭诉，却听一个陌生人咳了一声，生生打住。“红袖姐，跟你回来的人是谁？”
　　南宫弈早就注意到这个人了，一身劲装，腰间挎着一把长刀，周身的气息也已调整到了最好的状态，可攻可守，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这样的人绝不是一般的江湖侠客，倒像是豢养的死士。
　　果然，只听红袖轻描淡写地答道：“他是我家的人，放心。——残雪，你还有何事？”
　　那个名叫残雪的男人依然不语，只是推了推在一旁的店小二。
　　那店小二见一屋子的人看过来，也只好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说道：“各，各，各位客官，其，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就是我们东家说，咱，咱们就做个小，小生意的，还，还请……”“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红袖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对残雪抬了抬下巴，吩咐道：“这店我们包下了。”残雪听说，点了点头，领了愣住的店小二就要走。
　　“等等，”一直没有说话的小枫突然开口道：“这店即使包下了，该赔的还是要赔的，不如直接买下的方便。”小枫笑了笑，拿出一块帕子和一支笔，随意蘸了点茶水，在帕子上画了几笔包好，走到店小二面前，递给他，说道：“让你的东家拿了这帕子和地契，明日去城东的四方钱庄，自有人处理妥当，必不让你们吃亏。记着，若不去也可，三五日后，也是有人来收的。”店小二显然被小枫如此大方的出手给吓着了，机械地接了帕子，被残雪推着走了。
　　小枫回过身，看到三张惊愕的脸。南宫弈稍稍好些，只是疑惑他怎么如此慷慨，说买就买。
　　红袖则是一脸愕然道：“你这出手未免太大方了些，也不怕你们管事的责备吗？”她顿了顿，又似才发现他这是在七七的屋里一般，追问道：“你不在自己屋里呆着，怎么跑七七这里来了？”
　　七七拉了拉红袖，扁着小嘴，委屈道：“红袖姐，这才要跟你说呢，要不是小枫，恐怕，此刻你就见不到我了。”
　　当下，七七便将这来龙去脉，说个清楚。那白晶宫宫女进了屋，说她身为男人怎么竟也抢别人的男人云云，继而放出了幻心魔音。七七先听那么说，想来是自己一直扮作男装，又一直和南宫弈同行之故，嘴上还想反驳一二，却听见这幻心魔音，眼前竟出现幻觉，着实受了惊吓，大声惨叫，引来了小枫，这才赶走了那白晶宫宫女。
　　七七想起听到幻心魔音时出现的幻觉，整个人都不寒而栗。这几个月来，她因不知前尘往事，因而对自己的喜厌也只在遇见时，才自然而然地浮想起来。似乎这些事情从来不会引起高烧，或许是本能缘故吧，这是南宫弈猜测的。因此她到如今也不知自己憎恶或恐惧的东西是什么，不想那幻心魔音一起，她看不见的双眼又似能视物，只是放眼望去，四周竟是蛇群环绕。一看到那蛇三角形的头颅，吞吐的红信子，发出的嘶嘶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她不由自主地发出大叫，却惊喜了那些蛇，它们游走着，缓缓向她靠近。她顺手拿起枕头，不想枕头竟也变成了蛇，她惊叫着扔掉，爬着向床角缩去，那些蛇越来越靠近，她却无路可退，只好将自己的头埋进膝盖，浑身颤抖得像风中欲落不落的树叶。她一心祈祷南宫弈能来救救她，可惜这也是徒劳，那时的南宫弈正与柳淼池纠斗。
　　七七此刻身子也仍在颤抖着，一股寒意由心而生，即使这闷热的夏夜，竟也感觉不到一点暖意。红袖能感觉到七七的恐惧，只好用力抱着她，让她能感受到一点温暖。
　　“之后，小枫便来了。”七七对红袖感激一笑，继续说道。
　　当时七七正是最为恐惧之时，群蛇的毒牙几乎已经触到了她的肌肤。七七只听到有人说了一句“拿好紫玉箫”，她犹如醍醐灌顶，赶紧探手握紧怀中的紫玉箫。紫玉箫入手依旧微凉，只是那蛇群竟似乎慢慢退去，嘶嘶声渐离渐远。等她再睁开眼，她依然是什么也看不见。有人递来了一杯水，她囫囵吞下，又要了一杯，如此三杯下肚，总算镇定了下来。“七七姑娘，可好些了？”听到那人关切一问，七七这才意识到，方才救下自己的，便是小枫。

　　红袖听她说完，心里真真懊悔，若是自己不追出去，又怎会让七七遭遇如此险境。
　　南宫弈也是如此，若小枫晚来一步，七七可能已被幻心魔音折磨致死。想到柳淼池说的话，他又担心，只怕她一次不得手，便来第二次。他望了望小枫，后者也在低着头沉思，他心念一动，问道：“小枫，为何你没有受幻心魔音的影响？”只是话一出口，他又想起暗魂规矩，不由失落。
　　不想小枫却是抬起头微微一笑，道：“幻心魔音有七个篇章，分别触发人心七情七伤。小枫虽脱不了这尘世的七情六欲，但幸而这次是惧之篇章。于小枫而言，不，于暗魂而言，世上无恐惧。若非如此，暗魂便不是暗魂了。南宫先生不必在意，哪些答案是做生意用的，哪些答案是可以明言的，小枫自有分寸，但问无妨。”
　　南宫弈恍然，只是疑窦又生，他怎知那紫玉箫，有定心之效？莫不是他知道这紫玉箫的来历？
　　南宫弈正自猜测，又听小枫说道：“南宫先生，有一事相求。”南宫弈一愣，忽而明白过来，果然他救下七七，绝不是偶然之举。“你是想要这块布条吗？”南宫弈探手入怀，将那块从羽溪手中得来的布条，放在桌上。
　　红袖没听南宫弈说过什么布条的事，听他一说，好奇心也起了，扶着同样好奇的七七走到桌边坐下。
　　只见小枫拿起布条，放在烛火之前，精致的枫叶纹理，栩栩如生，只可惜被血污了，只能看到一部分。但这一部分于小枫而言，已然足够。
　　“南宫先生，其实没打算去水仙镇吧？”小枫放下布条，突然笑道。
　　南宫弈一惊，自己的计划，竟被他识破了。
　　一旁的七七可是怒了，拍案而起，骂道：“南宫弈，你居然不想为羽溪报仇？你，你对得起羽溪吗？”
　　南宫弈赶紧拉了她坐下，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道：“我当然想为羽溪报仇，但报仇不一定要去水仙镇。你也该改改性子，总这么大吼大叫的。方才一声惨叫，估计已惊醒了整个客栈，现在又来？”
　　小枫却是一手握拳，抵着唇边，憋着笑道：“南宫先生请放心，自我住入这客栈，这整座客栈的客人，包括四邻八舍，已都是暗魂的人了。”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这是如何的财力人力才能做到的？这世间又有多少暗魂？他们正当是魂魄，活着时游走世间，死了，又无人得知。
　　“羽溪之死，自然不能让外人知道，因而所有知道羽溪已死之人，当然除了你们三位和凶手本人，已然被暗魂处理了。至于羽溪的下落，我们也已放出了假消息。”
　　听小枫这么一说，红袖有些按捺不住，道：“什么叫处理了？杀了他们吗？”“红袖想错了，暗魂从不杀人。我们只是让他们忘记了这些事罢了。”红袖这才放下心来，转向南宫弈，说道：“你到底怎么想的？这几日忙着七七的眼睛，也没听你说过怎么打算的，趁现在说出来吧，反正左右都是暗魂的人，再怎么藏着掖着也是无用。”
　　南宫弈叹了口气，看了七七一眼，七七也点点头，道：“就是，老头，你快好好说说。”
　　南宫弈只好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我们不去水仙镇，只因那凶手一意引领我们去水仙镇，估计下手杀害羽溪，其目的也在我们三人，确切地说，是在七七你一个人。”他取出那张令人费解的纸条，继续说道：“即使羽溪只破解了一个谜，也可看出，这一切与水仙镇都是息息相关，包括凶手。既然连凶手都指引着你去水仙镇，可见七七你若去了这水仙镇，只怕是凶多吉少。”
　　七七顿时急了，道：“可是凶手在那里。”
　　南宫弈按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凶手未必在那里。”
　　小枫接口道：“不错，凶手不在水仙镇。”
　　红袖和七七都被他们给绕晕了。红袖终开口问道：“凶手不在水仙镇，那在哪里？还有，那水仙镇，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小枫看向红袖，说道：“红袖姐姐，其实你也知道那地方的，只是从没听人这么称呼过罢了。”
　　红袖不解，看向南宫弈，南宫弈便道：“玄梦化境。”
　　红袖闻言，神情亦起了变化，不知是喜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