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韵》细语

3、第 3 章

　　在镇上的小旅店的客房里。穆雪韵洗干净之后，倒在床上就不想起来了。江潋来到他的房里，问：“可以为你诊脉么？”
　　“随便。”
　　穆雪韵摆摆手。江潋让跟他一起来的大夫为他把脉，诊断良久，得出的结论是一切正常。江潋点点头，让大夫离开，对穆雪韵道：“你没有中毒。”
　　“是啊，两不欠了。”穆雪韵眼皮打架道。
　　“两不相欠，好个两不相欠。”江潋心中暗暗道，落寞地摇着轮椅出了他的客房。
　　第二天早上，穆雪韵装束得精致清雅，一身光鲜地出现在江潋的面前。江潋才道：“我才听说你家里面生了变故，你……心情不太好吧？”
　　穆雪韵扬扬嘴角，没说什么，在他身旁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道：“唉，我的家也烧了，家人也死了，你说，我到哪里去安身？”
　　“若你愿意，月阁的大门永远为你开放。”江潋道。
　　“我已经出阁，难道还要再腆着脸回去么？”穆雪韵摇头道，“我跟你做小厮吧。”
　　“小厮，呵，我看是纨绔公子还差不多。”江潋微笑道。
　　“我这一身衣服，不是你带来的么？”他按上他的肩膀。
　　“这身衣服，你以前极爱穿的。”
　　四目相对，好像又回到当年那种时光，江潋苦笑道：“我们这两年在折腾什么？”
　　穆雪韵干咳一声，道：“怎么说是折腾呢，只是消除一些隐患罢了。”
　　“江湖永远没有平息的一天，所谓的隐患也永远不会消除。”江潋叹道。
　　“起码，你少了许多敌人。”
　　“敌人还是会有，因为我在这个位子上，不可能一劳永逸。”
　　“我可以帮你。”
　　“再让我当几年农民？或者你再装几年病？”
　　“这怎么说的？”穆雪韵面色一窘，配上他绝色的面容，顿时增色三分，叫人移不开目光。
　　“说你想不开。”江潋冷哼一声，端起了架子。
　　“唉。”穆雪韵只好转移话题，“我去准备早膳吧。”
　　“不用，我吃过了。”江潋指指桌子：“这是给你留的，快趁热吃了吧。你家里没人，我找几个小厮伺候你吧。”
　　“我对你这么不好，你怎么对我这么好？”穆雪韵道。
　　江潋不回答，转过轮椅看窗外的风景。穆雪韵也不追问，坐在桌前吃起了甜粥小菜。

　　窗外，凉风习习，吹动柳树嫩枝。这客栈是三层小楼，宽大的窗子很是通敞，坐在最顶层的窗边吹着风，相当惬意。
　　穆雪韵舀起一勺放了白糖的米粥，静默了一下，道：“风声不对。”
　　“嗯？”江潋没有反应过来，穆雪韵的武功好过他许多，感觉也更为灵敏。
　　穆雪韵警惕地放下青瓷碗，来到窗边，仔细一看，只见远处天际隐约有一片黑点飞舞。
　　“糟了！”穆雪韵讶了一声，突然推倒江潋，将他按倒在地。
　　就在这短短的片刻，那些黑点已经逼近，原来竟是无数密匝的飞箭！

　　江潋虽然被穆雪韵连人带椅推倒在地，但是穆雪韵动作轻柔，用胳膊拦着他，并没有让他摔着。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无数利箭就如落雨般从敞窗射了进来，箭头钻落地面的声音纷纷不断，半天才停歇。
　　他被穆雪韵压着，自然没受到半点伤害。可他的心脏几乎要停跳——穆雪韵护着自己，不知道他的情况如何？

　　“穆雪韵！你怎样了？”江潋忍不住叫了出来。
　　“嗯……”穆雪韵支起身子，看着他，嘴角浮现一丝微笑道：“以往都是我照顾你，终于也轮到你来顾着我了。”他从他身上翻下来，半侧身上插着五支箭，从手臂到腰际再到大腿，惨不忍睹。
　　江潋觉得头脑像炸开一般，咬着牙齿才让自己冷静下来，道：“你不要动，看样子没伤到要害，不会危及到生命。我去引开对方的注意。待我走远，你速速去月阁避难。”
　　“你都不能走路，要怎么为我引开杀手？”穆雪韵靠着窗墙，气力不足道。
　　“我用爬的也会走远些。”江潋强撑着提起真气，要用轻功与外面的杀手周旋。
　　“这次也许是因为我的原因引来的杀手，我必须负责到底。”穆雪韵按住他，将他的腰揽住，“要离开也是要带你一起离开。”
　　说着就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挟着江潋踉跄地走出客房，足尖一点就从三楼直接跃下来，向大门走去。外面停着一架不知道是谁家的马车，穆雪韵来不及看，扯断缰绳就把江潋扔进马车里面，自己则爬到车座上开动马车，驾着马车迅速从客栈前离开。

　　马车疾行数十里，然而身后如影随形的感觉却始终迫人。任凭穆雪韵如何冲突，仍然脱不出暗杀者锁定的包围视野。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天外数枝暗箭再次袭来，穆雪韵心惊，撒了手中的缰绳，凝注真气于马鞭上，在空中一划，将暗箭打落。然而箭雨密集，他仅能自保，那两匹可怜的马儿早就被射成了刺猬一般，行了几步就颓然倒下，整个马车也因为惯性而向前倾倒。此处正是一处坡道，这马车就此滚下车道，翻了几滚才停下，但也和四分五裂差不多了。
　　半柱香后，十几名背着弓箭的蒙面人见马车残骸下毫无动静，忍不住走过来查看，终于在最下面发现了闭着双目，脸色苍白的穆雪韵，看起来已经断气，但是江潋却不知去向。其中一名蒙面者恨声道：“该死！让他调包了！”
　　“他还活着！”另一名蒙面者以手试探，发觉穆雪韵还有些许气息。
　　一名看起来是头目的人道：“江湖传闻，此人与江潋有断袖媾和的关系，江潋素来爱惜手下，优柔寡断。将他作为人质，也许会有更大的利益。”
　　于是差人将穆雪韵背起来，吩咐道：“送入宫中地牢，喂他服下‘燃琴’之毒。”说完，这批暗杀者就准备回转了。
　　恰在此时，从众人头顶响起了清朗的声音：“诸位看起来是要我江潋的性命，可否宽恕穆公子一命？”只见江潋端坐着轮椅，正处在他们上方的山坡上，而他身后则跟着四名手下，看起来穆雪韵调虎离山争取的时间，使他能够联络到自己在附近的人手。
　　“哈哈，江潋，你真是自投落网。”暗杀者头目哈哈一笑，搭弓引箭，直对江潋，“乖乖受死，否则就割下穆雪韵的脑袋。”
　　江潋看着对方挟持着昏迷不醒的穆雪韵，面色忧郁，道：“你随意吧。”
　　话音一落，暗杀者之中就有一人的首级飞了出去，对方阵脚大乱，目光全部回转，集中在应该奄奄一息的穆雪韵身上——只见他已经睁开眼睛，刚刚挟持他的蒙面人倒在地上，头颅滚出老远。他那原本赏心悦目的美貌，此刻散发着寒气与杀意。
　　还没等对方有所反应，穆雪韵手中的折扇就如同玉蝶翩然飞了出去，他的身形也潇洒游离于人群之中，优美的姿态如清风过境，如落花随波，难以言喻的动人心魄。
　　只是紧随他的身后，却是修罗地狱一般的地狱——血花绽放，肢离头断，短短瞬间惨不忍睹。
　　切肤断骨的纸扇回到手上，穆雪韵将血扇搭在幸存暗杀者的颈上，冷声道：“你的主上，可是游紫烟？”
　　“啊……”暗杀者忍不住讶了一声。
　　“我知道了。”纤长玉洁的手指放下纸扇，暗杀者侥幸自己逃过一劫，转身就跑，不料他的头在跑出三步后就落了下来，而身体还往前冲了好一阵子。
　　江潋别过头，沉声道：“穆雪韵，你杀心太重。”
　　“唉。”穆雪韵踉跄一下，“我怕我真昏过去，他们对你不利。——血流的太多，人总是会头晕。”他一身白衣早就被血浸红，从肩头蜿蜒到下摆，触目惊心。
　　江潋嘴角张了张，终于吩咐随行的堂主道：“带副阁主去疗伤。”
　　穆雪韵微微笑了起来，关心道：“刚才把你从马车里面扔出去，没摔着你吧？”
　　“你顾好自己吧。”江潋看他一步三晃，皱紧了眉头。

　　江潋他们出来的小客栈，此刻早已经被月阁派来的人手严密地护卫起来。

　　客房内，眼看着最后一枚箭头也被大夫从穆雪韵的身体里面拔出来，江潋松了一口气，拿出绢帕轻轻擦拭穆雪韵额头的冷汗。
　　“伤势如何？”他抬头问大夫。
　　“创口颇深，所幸未深入骨髓内脏，假以时日调养便可。”大夫恭敬道。
　　“嗯。”穆雪韵应了一声，他一直都没有昏倒，从开始捱到现在。
　　此刻他身体半裸，身材修长，光洁细致的肌肤裸露在外，伤处缠着白布，让江潋看得突然心跳快起来。
　　这般景致，配上他那张微蹙眉头的天人俊容，若为女子，该是倾倒众生的祸水。
　　大夫干咳一声，道：“请穆公子最近切忌酒色，安心养伤。”
　　“哈。”穆雪韵忍痛笑了出来。
　　大夫作揖退下，江潋却不动，道：“你忍忍苦楚，我带你回月阁疗养，那里安全一些。”
　　穆雪韵有些依赖道：“你陪着我罢？”
　　“嗯，你的伤因我而起。我一定会负责到底。”说完捻起丝被为他盖上，然后将手放在他额上试探：“你有些发烧。还是安心睡一下吧。”
　　穆雪韵闭上眼睛，淡淡道：“我听江湖上都传闻，我是你的禁脔。”
　　江潋的手抖了一下：“你仅是我的手下，怎会有如此恶毒的流言！”
　　穆雪韵摇摇头，看起来乏力至极，很快就沉沉睡去。
　　江潋静默地等着他睡熟，才犹豫着抬起的手指，轻轻按上对方的朱唇，一点点摩挲着，体味着指尖传来的柔嫩触感。仿佛这样仍然不能满足似的，他终于将按过他嘴唇的手指收了回来，在自己的唇上轻吮，越是陶醉，越是渴望。

　　“我不是残废的话……”他轻声喃道，“一定会护得你周全罢……”
　　一点泪落在手背上，江潋落寞地转过轮椅，怅然离去。
　　“我护得你周全，不好么？”穆雪韵睁开眼睛，用没受伤的手抚上自己的唇瓣，回味着他对自己的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