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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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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广德元年,历时七年又两个月的安史之乱,在史思明之子史朝义自缢身亡、部下李怀仙献范阳投降之后宣告结束。
七年征战,政事更迭,国力大损,唐朝进入藩镇割据的时代。但幸得相对太平的年月还是在这样伤痕累累的年代里来临了。
在郭子仪的相助下,重建恢复了天策府,七年征战中天策府将兵始终血战在最前线,伤亡巨大,在安史之乱结束后,昔日雄兵数万的天策府所剩将兵已是寥寥数百人。而这数百人俱在七年征战中辗转战阵,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也因此在战后代宗皇帝抚恤军心之时都予他们以封职晋升。
尽管一度血战到近乎灭府,但东都之狼威名不堕,重建天策府之后前来投府入军的年轻人络绎不绝,元气在渐渐恢复当中。
广德元年夏,已晋升为游骑将军的天策府李破风奉命领兵前去白龙口围剿天一教余党。
天一教自安禄山起兵造反以来,便投靠了安禄山,随着狼牙军败亡,天一教也元气大伤,意图染指中原势力的野心遭到重创,不得不退往西南。然而天一教所炼尸人为害太大,盘踞之处民众受害极深,惊动官府朝廷,此时特意为此发兵围剿。
在落沙湾,天一教教徒的驻地已被包围了三天,却仍然没能攻进去,因天一教炼制的毒尸数量颇多,教徒又擅能用毒,这几日来虽杀伤了不少天一教精锐,但是天策府战兵也受伤比较严重,便连李破风麾下副手游击将军徐慎英也被毒尸伤了右臂,看到他创口肌肉溃烂呈绿色,显然是中了毒,队中医官虽然疗伤急救是好手,但是于这种诡异的毒却一时束手无策。
这日向晚,李破风暂时收兵采取守势,只严令包围,不让天一教教徒逃走,他走到徐慎英营帐中,医官向他禀道:“李将军,徐将军中这毒情况十分诡异,我虽已用药物加以抑制,但毒性却并没能解,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徐将军即使性命无碍,但也得残掉一肢,这可……”
李破风双眉紧皱,问道:“你是说,为了不让毒性漫延,得切掉慎英一臂?”
医官迟疑了一下,说道:“小人无能,目前看来只怕只有这一途,否则毒性一旦沿血脉流入心房,只怕就回天乏术了。”
徐慎英躺在床上,神智仍然清醒,微弱地道:“李将军!不可……若无右臂,我今后如何持枪作战……”
李破风正待开口劝说,一名传令兵走到帐外,说道:“禀报将军,外面来了一群苗人,求见将军。”
“苗人?”李破风诧异,转过身来问道:“是这里本地人么?这里似乎并无苗族部落啊?”
传令兵答道:“小的不知,但为首那人说道,他们是五仙教的人。”
“啊。”李破风一怔,当即道:“请他们到我营帐来。”回身吩咐医官:“你且慢切慎英手臂,我去去就来。”
回到自己营帐,李破风看去,来客果然都是苗族装束,有男有女,大约五十来人,都站立在他营帐外,只有几人看样子颇有地位,在营帐之中等候他,见他进来,都好奇地打量他。
为首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年青男子,开口说道:“请问你便是天策府的李破风李将军么?”汉话说得十分清晰流利。
李破风道:“我是天策府李破风,阁下是?”
那年青男人微微一笑,说道:“我们来自云南五仙教,我名叫尤容,是艾黎长老属下,此次我教听闻朝廷欲向天一教用兵,奉教主和长老之命,前来协助将军。”
他看到李破风疑惑不解的神情,解释道:“天一教乃是由本教叛教的前长老乌蒙贵所建,他叛教之时还盗走了本教圣物神王木鼎,之后大肆炼制尸人,连累我教声名,也因仇视本教而屡次给本教带来不少麻烦,因此本教亦望早日清除这些孽障,还我五仙教清白声誉。天策府对天一教用兵,本教愿供臂助。”
李破风心下怀疑犹不能释然,尤容见他犹豫,便回过了头,说了句苗语,五毒教众人中有个美艳女子款款走了出来,微笑道:“李将军,我们确实是五仙教的人,我于七年前曾随曹雪阳将军到天策府住过一阵子,想来你也识得我?”
李破风定睛一看,脱口道:“朵耶!”
朵耶嫣然笑道:“正是我。”
李破风心下怀疑既去,登时一喜,心想天一教既是从五仙教中叛出,本源出自一脉,五仙教必有对付天一教的法子,五仙教遣人前来,无疑是强大臂助。当下立即命令军中再搭营帐安排五仙教众人歇宿。
尤容办事干练,当即便与李破风坐下商讨合作对付天一教的策略,如何以毒攻毒,杀灭毒尸。他带来的众苗人中大半是治疗毒伤高手,天一教所用之毒在五毒教中人看来自是雕虫小技,分头施治,大半夜不到,几个中毒深重势危的将兵已拔了毒救回性命。
待李破风与尤容商议完毕,再去徐慎英帐中看时,却见朵耶正从徐慎英营帐中出来,看到李破风,笑道:“李将军不必担心,那位将军的手臂保得住,现在毒已拔净,只需要敷上生肌愈创药,把伤口养好就可以了,伤愈后舞枪挥刀都不碍事。”
李破风心中感激,连声道谢。
朵耶笑道:“既说来帮你们忙,这是应该的,也不必谢我;若真要感谢,以后谢我们曲云教主便是。”
李破风见她笑靥如花,容光照人,忽然间想到当年天策府中,自己曾因唐一镜与她相见而不快,心中一酸,不由黯然。
朵耶心性聪颖,见李破风神色,问道:“李将军,可是还有谁有伤待治?请引我去,若是我能救治的,自当尽力。”
李破风摇了摇头,说道:“朵耶姑娘也是我府中旧友了,我只是见到姑娘,思及一位故人,所以心中伤感。”
朵耶好奇道:“故人?谁呀?我虽在天策府中住了一阵子,但认识的人却也不多,你说的难道是曹雪阳将军么?”
李破风低声道:“不知道姑娘是否记得,一位名叫唐一镜的唐门刺客?”
朵耶一愣,道:“唐一镜!”忽然之间恍然大悟,张大了眼仔细打量李破风,笑了出来:“哎呀!难怪我说你声音听着挺熟悉的!李将军莫非就是那位……当年在我窗下给唐一镜唱歌的小将?”
“……”
朵耶格格娇笑,说道:“呀,这可真巧,竟然是你呀!那时候我看着唐一镜害羞得话都说不出来,我也不好意思凑过去看看清楚你长什么样,心里一直遗憾到现在,这会子可算见着正主儿了。”侧头再仔细看了看李破风,笑道:“李将军不但勇武过人,长得也真好,真配得上唐一镜。——现在你可还去给唐一镜唱歌儿么?”
李破风黯然道:“他七年前在汴州行刺安禄山失手,已不在了。”
朵耶睁大了眼,愕然道:“原来你不知道?”
李破风道:“知道什么?”
朵耶侧头看了他一会,笑道:“李将军可否请我喝杯茶,我给你说件七年前的事儿。”
李破风心中纳闷,道:“朵耶姑娘请到我营帐来。”
战事之中,军中所备茶叶甚是粗劣,李破风身边亲兵烧沸了水冲上茶来,朵耶也不以为意,捧了一杯热茶,缓缓说道:“七年前,中原战事初起,我们五仙教地处苗疆,跟中原毫不相干,原本你们打不打仗,我们并不在意。但是我们教主幼时曾在七秀坊长大,终是惦念着她昔日师姐妹,带着德夯以及一批弟子前往中原,当时我刚从你们天策府回到苗疆没几天,教主要去,我便也跟着再赴中原。
“及到了中原,发现天一教孽障们竟跟狼牙军沆瀣一气,要为狼牙军炼制尸人用于打仗,为了探到天一教炼尸人的据点,教主命我伺机混入狼牙军中打听内情。我与几个教中弟子在汴州截杀了天一教派去的特使,便由我冒充那特使,前去安禄山大营打探,见机行事。
“我们去到的那一天之前的晚上,两位唐门刺客向安禄山行刺,一位当场被杀,另一位被擒。”
李破风脱口道:“两位?”
朵耶点了点头,说道:“后来我们才知道,当时被杀的那位是唐一镜的师兄,名叫唐金飞。”
李破风霍然站起,不由得声音发颤:“那……那另一个……”
朵耶说道:“当时我听到说还有一个被擒的,且不知道是谁,只想着既然我人已在这了,能救下一个也好,便伪装向安禄山讨要人手炼制尸人,他没起疑心,答应让我自己挑选合适的囚徒去用,我去到汴州大牢里,看到了唐一镜。
“我将唐一镜带走,他受了重伤,最严重的是,他的双眼教安禄山的手下剜了,已无法救治复明,万幸性命终是无碍。我将他带到我教落脚处,将养了一段时间,再由我亲自把他送回唐家堡。”
李破风张大了嘴,半晌,颤声道:“他,他没死?他现在在唐家堡?”
朵耶颔首道:“对,唐一镜没死,现在在唐家堡。就只是他眼睛没了,以后再也看不见了。”她看着李破风俏皮一笑,说道:“李将军,你其实是嫌弃他瞎了,所以也不去找他了吧?早知道你不去找他,当时我就直接把他带回苗疆入赘了,像他这样的汉子,我倒是喜欢得紧呢,你若真不再去找他,我回头便去了,我唱起歌子来,可肯定比你唱的好听,他肯定也更乐意听。”
“……!”
一万只呱太从李破风心中疯狂蹦过。
将军营帐外的亲兵看到那个苗族女子掩嘴笑着离开之后,他家李破风将军在帐中发出一声激动难耐的咆哮:“唐一镜你好好地等着我去见你!不许乱听别人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