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烽烟明月之卷》苏瓦猫

5、第五章

　　唐一镜赶到洛阳，在城里客栈寻到设点于此的唐门师兄，将五毒教朵耶所要传之话详细交代，由同门师兄再分人回川向掌门禀报，并约好回信来时见面传递的地点。唐一镜并没耽搁太久，匆匆掉头又赶去长安。
　　临走前，师兄看着唐一镜，说：“师弟诸事当心，保重自己。”
　　唐一镜点点头。唐门出刺客，职业原因，唐家堡中人大多数都比较寡言冷淡，即使如手如足的情谊，但他们之间却依然表现不出寻常人之间的热情，一言半语，已是难得的真情流露。
　　穿过街市，城中繁华依旧，人来人往，临街店铺里熙熙攘攘的顾客盈门，唐一镜低着头走过，心里却想起师兄说起的，堡内已又遣出一批师兄弟，本来他们这一辈师兄弟们就不是很多，如今一算，竟是差不多全遣出来了。
　　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唐家堡岂非仅剩妇孺了……
　　唐一镜这么想着，又为自己的悲观想法暗自呸了一口。
　　不管它，做好自己该做的便行。堡主说过，若是乱子不生，那便最好；若是果真如所预想那般胡人生乱，便协助保卫大唐山河，平定之后再回堡，届时唐一镜自己也该功成升级为人师父了，带几个弟子，轻易以后是不必出行办事了。
　　那么，能有大把闲暇时间，如果……还有人约自己去猎野猪野熊什么的，可以很爽快地一口答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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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皇宫里时已是傍晚，唐一镜先悄悄去见了影卫队长、唐家堡的同门师兄唐星立，回报自己此次的行程事项。
　　“你今日刚刚回来，路途劳累，且先歇歇，明日再当值吧。”唐星立已年过而立，是唐家堡这一辈人中的大师兄，在诸师弟中很有威信。
　　唐一镜低眉道：“是。”
　　唐星立又道：“今日是我自己与金飞师弟当值，明日辰时左右，你来替我。”
　　“是。”
　　唐星立看着年轻的师弟，唐门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一勾：“过两日，我要回堡一趟，你有没有什么书信东西捎回去的？”
　　唐一镜摇摇头：“没有，”看向师兄的眼光里有些微羡慕，“师兄又能回去吃到麻辣锅了。”
　　唐星立失笑，“瓜娃子，尽想起吃，有点出息好伐？”轻轻拍师弟脑袋一记，“滚起，明天记得准时来上值。”
　　唐一镜退开，他知道星立师兄惦着的不会是麻辣锅，而是小女儿，唐星立二十二岁娶妻，生有一个女儿，今年五岁，现在也在堡中学艺，唐一镜奉命离堡出来时，那小女娃儿已经会拿小弩弓了。
　　悄悄地路过偏殿，听到里面传出柔婉的歌舞之音，里面正在排演贵妃杨玉环编的“霓裳羽衣舞”。
　　唐一镜轻轻纵身跃到梁上，潜行到殿角上方，低头下望。
　　十余个身着绡衣的舞姬正合着节拍翩翩起舞，殿左两排乐师手执不同的乐器伴奏。唐一镜扫视了一圈，舞姬队前方的一个小女孩忽然抬起头，望向唐一镜，俏皮地眨了眨眼。
　　那小女孩还不到十岁，头挽双鬟，身穿粉色绡裙，一张苹果脸儿，笑靥甜美，身姿轻盈灵巧。
　　她暗中向唐一镜打完招呼之后，随着乐曲一个急旋转，唐一镜明显看到她摇了摇头。
　　于是唐一镜放下心来，悄无声息地闪出殿外，返回宫中侍卫房隔开来的影卫所处的暗室中休息。
　　那小女孩乃是七秀坊坊主叶芷青进献给杨贵妃的小舞姬，名叫公孙果儿。七秀坊几年来进献过近十个舞姬，却因姿容出众，有几个被妒心甚重的杨贵妃驱逐出去，有几个不能见信于贵妃的义子安禄山，亦被黜退出宫，唯有这公孙果儿，因是幼龄小童，且心思灵敏，更是自会走路便习舞艺，比起大人来舞姿毫不逊色，因此杨贵妃将她留在身边，甚是喜爱，行卧不避，便连安禄山也没有对这小女孩起过什么疑心。
　　而有关安禄山动向的情报，便是由她手中，递送到唐一镜手中，再经由唐一镜送往天策府，与他接头的李定军会将情报上送给统领李承恩。
　　此时既见公孙果儿表示没有新密报，唐一镜暂且安下了心。

　　在室中睡了一觉，唐一镜醒来的时候将近凌晨，看到身边另一个准备上值的师弟和衣躺着睡得正沉，他轻轻起身，想尽量不发出声响，但是唐门中人一向有兽般的警觉，他一动，那个师弟立时睁开眼坐起来，伸手抓弩弓。
　　唐一镜有些歉意，小声说：“你睡，时辰没到。”
　　师弟放开抓弩弓的手，揉了揉眼，正开口想说什么，忽然间两人同时僵住了。
　　外面有一声异样的声音传来，似乎是——兵刃撞击声。
　　在皇宫里，会发出这样的响声，只代表一件事：有刺客。
　　唐一镜与那个师弟瞬间就蹿出了暗室，向外疾奔，方向是皇帝的寝宫。
　　宫里侍卫们已经乱哄哄地向这边汇集，唐一镜身为影卫，不能如侍卫们这么显身，只沿着屋梁飞檐阴影处一路纵掠，将近皇帝寝宫时，一闪眼已看见刺客尸体，唐一镜眼力犀利，一眼看出正是中了裂石矢而死的。
　　看样子当值的师兄出手够快，唐一镜一面稍稍有点儿放心，一面迅速扣上自己的弩箭，脚下没放慢，直奔寝宫。
　　他速度远比寻常侍卫们要快，待奔到寝宫外时，那些侍卫们还没赶到，地上有几具尸体，有两具是穿着黑衣的刺客，但还有几具却是值守寝宫外的侍卫的，唐一镜心里又是一悬，耳边却听到熟悉的一声破空声，西侧一角有人射出一发裂石矢，殿后正要跃上屋檐的一个黑衣人被一箭穿头，掉到地上。正是唐星立又狙杀了一个刺客。
　　唐一镜放眼看去，只见有人影向外逃逸，显然刺客们见事不遂，已准备撤走，唐一镜当即跃了出去，身在半空，打出孔雀翎，扑扑两声，两个刺客被打中，一个摔倒在地，另一个忍痛仍然向外逃去。
　　要不要活口？唐一镜心里一动，不由落身在檐角，回头向唐星立所在处望一眼，希望得个指示。
　　一回头，却看到一个黑衣刺客合身扑到寝宫前，将一枚黑沉沉的物事掷了进去。唐一镜一惊，抬手便是一箭，正中那刺客背心，将他钉在地上，但是转身欲过去已是不及，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人影倏然扑进了寝宫窗子，捞住那枚物事，飞奔出来，向半空中跃起，双翼瞬间张开，极力向高空飞去，正是唐星立。
　　唐一镜一颗心直沉下去，也是刺客出身，他已意识到那东西是什么。
　　“师哥！”这一声狂喊只在心里，他没有出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如同大鸟一般往高空中直飞上去的唐星立，在一声惊天动地的炸裂声中，被怀里抱着的那物事炸成一团刺目的火光。
　　侍卫们一群群赶到，皇帝是刚被爆炸声惊动的，醒来时床边已围满了侍卫，安然无恙。大太监高力士指挥着人把寝宫门外的死尸抬走，殉职的侍卫俱有抚恤，但是死去的影卫，却无声无息，没有人知道。
　　唐一镜藏身在檐角下，远远望着，收拾的人把掉在宫墙墙角处的一面带血的面具拾起来，扔进装着别的尸体和肢块的大筐里，拖走了。

　　唐一镜在阴影里坐了许久，耳边听着鼎沸的人声渐渐消却，宫里加派了侍卫，着紧巡视寝宫周围。
　　忽然身后有微微的风声，唐一镜猛然转身举弩，身后站着的却是公孙果儿。
　　公孙果儿将细细的手指竖到唇边，向唐一镜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连忙将一卷写有字的白绢塞到他手里。
　　看着唐一镜将密函收好，公孙果儿转头欲离开，却又回过身来，她看了唐一镜片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要触摸到这个唐门影卫的面具上时，唐一镜一把挡开她手，把她轻轻推开。
　　“我没事。”唐一镜低声说。
　　吞下了泪水的，平静而沙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