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payaki

13、第十三章

　　姜承的神秘失踪让杨永泰吃了个哑巴亏，原本是已成定局的事情，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cc系神气活现地摆出一张如丧考妣的沉痛脸找警察局要人，自己这边杀不了姜承不说，还赔进去好几个。虽然明知道肯定有人暗中作梗，也知道大约会是哪几个人，可是苦于没有证据也没有机会，不可能有什么动作。杨永泰表现得倒是淡定，但手下总有人气得吃不下睡不着，誓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派系斗争当中去。
　　学校放了寒假，夏侯瑾轩也就回了上海。回去之后得知姜承并没有找自己家中的人帮忙，但收到了青帮那边的口信，说姜承一切平安。这般做法，倒也算不得太过意外。
　　夏侯彰虽不多提，但言辞之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也旁敲侧击地警告了夏侯瑾轩既然要做学问，就不要四处惹麻烦。夏侯瑾轩听着归听着，转头向二叔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他二叔就忙不迭地求情去了。
　　这个表面和平的局面倒也让大家都过了一个舒心的春节。再回到中大以后，学生们经过上一个学期，和夏侯瑾轩也熟了起来，几个活跃分子成立了一个古文化研究社团，拉着夏侯瑾轩也入了团。社团每周都要活动，加上时不时去钦天山那里看看资料外加帮帮忙，日子过得倒也充实。
　　社团里的学生都挺好学，也都有些自己的小想法，夏侯瑾轩乐得和他们多交流。当年那个在课堂上问他有没有成家的姑娘也在其中，这位瑕姑娘对夏侯瑾轩总是透着几分亲厚，夏侯瑾轩心里有些明白，但这姑娘来电话或是来家里，也都带着社团活动的名目，倒是不好意思躲得太明显。她几次来电话或是来家里送东西，都好巧不巧地遇见皇甫卓，夏侯瑾轩自己都觉得该和皇甫卓解释一下，可偏偏皇甫卓就是什么都不问。
　　周末瑕姑娘又跑来他这里拿书送资料，简单说了几句送走她之后，夏侯瑾轩就看见皇甫卓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见他也坐下就开了口：“你的那些社团活动，要注意一些。”
　　“注意什么？”夏侯瑾轩靠在沙发里，笑得眉眼弯弯地等他问。
　　皇甫卓皱眉：“委员长对学生社团这种东西，是有些意见的。你也知道，共产党在学生中有一定的势力。对于非学术性的社团，上面的态度一向是坚决禁止。”
　　“就是这个？”
　　“不然还有什么？”皇甫卓对他的反应有些不解，“对了，凌秘书的妹妹是不是也在你们社团里。”
　　“是凌音？她是副社长，怎么了？”夏侯瑾轩不知道皇甫卓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个。
　　“凌秘书昨天和我说，她妹妹在家里总是提起夏侯老师，我想起了这事情就问问你。”皇甫卓想象着夏侯瑾轩被一圈姑娘围着的场面倒是没什么困难，毕竟夏侯瑾轩从念大学起，身边就从来不缺这些姑娘。只不过倒没看见过他对哪一个有什么特别，真不知道他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心里期待的答案，倒是不想去想。
　　夏侯瑾轩脑子里也转得飞快，想起去年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气质美人：“教育部的凌波秘书是吧，你和她很熟？”
　　“很熟谈不上，但是在一个地方办公，经常见到。社团活动的事情，也是她提醒我的。学生们容易被煽风点火，那么些人聚在一起，你总归小心一些，别惹事。”皇甫卓对于夏侯瑾轩惹事的能力向来有信心，想着这么提醒一下肯定不够，以后还得多盯着一点才行。
　　“知道了。”夏侯瑾轩拾起手边的书，答得漫不经心，心里颇不满意。
　　皇甫卓看他神气，还以为他对自己管他的事情不满，想想也就不再说，起身上楼去了。
　　夏侯瑾轩坐在沙发上盯着手里的书，可惜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索性把书扔在一边抱着胳膊生闷气。
　　可惜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生气的理由不可理喻。

　　龙溟放下电话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换衣服，正在往枪里装子弹的时候，听见了身后的敲门声，随即是龙幽的声音：“哥。”
　　龙溟回头看是他，又低下头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情：“什么事情。”
　　“你要亲自去？”听龙溟只是嗯了一声，龙幽很不满意，“我跟你一起去。”
　　“小孩子别乱插手不相关的事情，这是命令。”龙幽已经快要和他一样高了，可在龙溟心里，龙幽始终是小孩。
　　“到底是谁在插手不相关的事情，之前不是已经调查过了，这次这群日本人潜来南京的目的，本就和我们无关。”
　　之前龙溟收到华北同事的密报，说土肥原机关有日本特务秘密潜入南京，目的不明，要求他们配合监视小心应付。此后他们的人员发现此次这些日本特务来找的，似乎是国民党内部的人，与共|党这边并无太大关系。可龙溟终究不放心，适才手下来电话说得到消息他们约在了今天傍晚时分接头，龙溟便要自己去探个究竟。
　　“哥，你说实话，你对这件事情这么上心，是不是因为国民党那边的人，是凌小姐的同事？”早前发现与日本人接头的，似乎是教育部的人。龙溟与凌波的初识是在从南洋回上海的船上，彼时龙溟还不知道她的身份，旅途之中倒是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之后再见于福昌饭店，龙溟便觉得自己应该和她保持一些距离。可龙家的生意却时常需要他和官场上的一些人结交，也不知是否真的有缘，总是能和凌波遇上。
　　凌波给他的感觉，是个不动声色的人，龙溟也不知道上次福昌饭店的事情是否被她察觉出了什么，但她从未有过一点透露或者对龙溟的身份表现过一丝怀疑。可越是这样，龙溟便越觉得她不简单。
　　“怎么会扯到她。土肥原机关的日本特务，不是好对付的人，很难说他们的真正目的到底在于什么。”龙溟也自问过这个问题，他这么坚持固然是为了保护自己组织，但大约也是觉得自己有些意气用事，才坚持这事情要自己出面而不要其他同志插手。此时听到龙幽发问，下意识地立刻否认。
　　“那既然如此，我和你一起去就是，万一有什么事情，也有个照应。”龙幽拍了拍自己腰间的枪。
　　“我能出什么事，今天这是小事情，你在家里待着别胡闹。”

　　龙溟听着身后的枪声，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止不住地骂龙幽简直就是个乌鸦嘴，同时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居然会被他们发现了自己。
　　左边大腿上隐隐作痛，大约是方才被弹片擦了过去。好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约还是可以脱身。
　　倒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方才听了他们谈话，才知道原来这些日本人前来的目的，要的是关于国民党蓝衣社在华北的情报。那个国民党的人似乎可以接触到蓝衣社的具体资料，于是高价卖给了日本人。
　　如此卖国害国之人，真是杀几遍都不为过。
　　听到前方似乎也隐隐有了些动静，龙溟心中暗说不好，四周看了看，当机立断几步攀上身边的一间民宅，再翻到了隔壁一间看似饭店模样的二楼阳台。上来之后却发现位置不太好，无处藏身，从楼下一览无遗。龙溟一咬牙，轻轻拉了下窗户，发现没锁，心说走一步看一步，今天若能顺利脱身，回去定要揍阿幽那个小子，让他以后不许再乱说话。
　　等到他翻进房间，看清了房间中的那个人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
　　“龙先生？你这是……”凌波看着手中拿枪，似乎是从天而降的龙溟，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龙溟也看着他，不知道这到底是福是祸。
　　“凌小姐，真是……无巧不成书，龙某失礼了。”龙溟快速地扫了一眼房内，应该是个饭店的包房，房门关着，房内只有凌波一个人。日式风格的饭店，地上的小方桌上放着两幅餐具，“你约了人吃饭？”
　　“在等舍妹。”
　　在这有些诡异的气氛下，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把这诡异的对话进行下去。龙溟想着自己或许应该就这么打开房门走出去的时候，门外一阵骚动，已经听见了有人大声用日语说话的声音，尔后是汉语，“搜查”、“逃犯”这样的字眼隐隐约约地飘了进来。
　　“这些日本人可是追着你来的？”凌波站着没动，眼神锁在龙溟脸上，注意着他神情的变化。
　　龙溟苦笑了一下：“大约是，我也不能确定，凌小姐现在开门问一声就知道了。”
　　凌波微微低了头：“你先坐下。”
　　龙溟知道自己这时候也没什么其他选择，于是顺着凌波的目光，在桌边盘腿坐了下来，伤口牵动瞬间的疼痛感让他皱紧了眉头。
　　适才伤口被西装下摆挡着，凌波不曾看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到龙溟腿上还有伤。她从龙溟手中拿过他的手枪：“可开了枪？”
　　“没有。”
　　凌波点头，把手枪塞进自己放在一边的小手提包里。
　　那边已经传来了军靴踏着木制楼梯走上二楼的声音。凌波在龙溟身边坐下，恰好挡在他和门之间：“你现在出去，是走不掉的。”
　　“这我明白。”龙溟还得空冲他笑了笑。
　　“我不是帮你，也不知道日本人想从你这得到什么，但我不会帮日本人。”凌波说完，伸手勾住了龙溟的脖子，整个人贴过来的时候，还小心地避开了他腿上的伤。
　　龙溟随即就明白过来她要干什么。
　　于是那日本军人拉开房门的一刹那，看到的是一对正在亲热的年轻恋人。女的靠在男友怀里，满脸红晕地回头看了一眼，神色间还带着点不满。
　　“凌秘书！”随后跟上的人看见房内的情景，神色有些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凌波也认出了他，和龙溟一道站了起来，不露声色地暗中拉了他一下，掩盖了他身上有伤行动略有不便的样子：“任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那姓任的是日本公使馆的人，既然知道凌波的身份，倒是不敢随便就说出搜查的话：“对不起凌秘书，执行公务，打扰了。不知道这位是？”说话间看了看龙溟。
　　“这是我未婚夫。”凌波挽着龙溟的胳膊贴着他站着，一脸的不好意思——龙溟能感觉到她挡着自己腿上的伤。
　　“任先生，鄙人龙溟。”龙溟一脸笑容地向那人伸出右手，“幸会幸会。”
　　“哎哟，原来是和记洋行的龙老板，”那姓任的和龙溟握了握手，倒是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这房间一览无遗，藏不了人是一定的。眼前的这两个人在南京也都算是有身份的人，不能随便得罪，“这可真是事有凑巧，得罪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二位了。”
　　房门关上之后，凌波仍然坐在龙溟旁边，两人对看了一眼，见门口还有黑影，知道门外还有人听着，只好挑了些故作亲密的问题来假装聊天。龙溟不知道自己在这样的环境里怎么还能生出开玩笑的心思，可话已经不受控制地说了出去：“我们订婚的事情，你还没告诉其他人吧。”
　　凌波斜了他一眼，可这时候又不能反驳，只好顺着他的话说：“这终归是要让大家知道的。”心里真心想踢这个笑得好看的男人一脚。
　　龙溟心中一动，却也不再逗她，好在两人对彼此有点了解，又确实有些交情，聊天倒不算太过做作。凌波心不在焉，担心着妹妹万一忽然前来，不知道如何收场，万幸的是没再出现什么其他状况，再等了一阵，外面的骚动渐渐平息下来，听声音人群已经离开此处。
　　“到底怎么回事。”确认安全之后，凌波看向龙溟，表情严肃。
　　龙溟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有些风险，但决定还是把整件事情告诉凌波。
　　“凌小姐，你可认识一个姓郑的男人，身材矮小，额头上有一块胎记？”得到凌波的肯定之后，龙溟想了想怎么用最简单的方式把事情说清楚，“他把蓝衣社的情报卖给日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