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payaki

25、第二十五章

　　笼罩在战争阴云中已久的华北，终于被蓄谋已久的日方点燃了引线。1937年7月7日，日本驻屯军以走失士兵为由，要求进入北平市郊的宛平城搜查，被拒之后，日军向卢沟桥的中国守军发起进攻，继而炮轰宛平城，驻守华北的二十九军则奋起抵抗，史称卢沟桥事变。
　　当时正在庐山牯岭的□□意识到此次华北大难临头，一面要求宋哲元，秦德纯等二十九军将领固守勿退，一面邀请全国各界人士前往庐山参与政治会议。由于政府外交路线上谈判的失败，中日关系急剧恶化，日本在卢沟桥事变发生不久后增派40万日军赴华，全面战争的气氛迅速地在全国蔓延开。
　　□□在17日发表庐山谈话后，在当月20号回到南京，坐镇首都指挥战局。群众对于华北战区的局势到底演变成什么模样都没有准确消息，只能根据报上的消息胡乱猜测。战火即将蔓延的传闻愈传愈烈，南京也逐渐混乱起来，有钱人家都在忙着离开南京，香港、广州、乃至西南内陆，都成为了大家迁移的目标。
　　对于眼下的局面到底有多紧张，夏侯瑾轩从身边的人的行动就能感觉出来。前几天军委会召开封闭式机密会议，皇甫卓被叫走之后到现在都没回来。夏侯彰没有接受交通部长的职位，但也早在卢沟桥事变后不久就奉召到了南京，同样每天忙于各种会谈与布置安排。之后夏侯韬也匆匆赶到南京协助他处理着各项事宜，夏侯瑾轩问了一下，就像他们之前预计的那样，夏侯家集结运力参与抢运，开始将沪宁一线上的军事国防国计民生的各种战略生产物资以及重要工厂往武汉转移。
　　夏侯瑾轩自己也没闲着，七月月底，教育界的诸多知名人士纷纷积聚南京，商讨可行的应对举措——此刻虽是暑假，但针对全面抗战爆发一事，教育资源，尤其是华北的诸多高校，无论是在校师生，还是书籍设备，都必须及时进行战略转移。他在国立中央大学时间已经不短，再加上和中央研究院诸人相熟，便连日参与研究商讨。
　　7月29号传来消息，北平天津相继沦陷，天津南开大学更是惨遭日军轰炸焚烧，大量珍惜资料毁于战火。眼见情势危机，众人决议起草文书，以中央研究院联合诸多高校之名，要求政府即刻采取措施将部分高校西迁。

　　夏侯瑾轩这日在学校忙完，在门口见到了廖易，说夏侯彰找他，吩咐廖易无论如何今天要把少爷带回去。
　　夏侯彰眼下的住所是当局所安排的地方，虽然和上海的住所不能比，但在此时的南京城中，也算得上难得的清静。夏侯瑾轩路上听着廖易的口气，就知道今天家里肯定有事，等进了屋看到夏侯彰和夏侯韬都在，更进一步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夏侯韬看他一脸疲惫模样，制止了夏侯彰准备开始长篇大论的计划，让大家都先吃饭。和他聊了聊中央研究院院长蔡元培和蒋、梅、张等几位校长近日对南开轰炸的意见之后，夏侯韬才问道：“瑾轩啊，如今战端已开，你还是要继续留在中大么？”
　　夏侯瑾轩对于此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多动摇，虽然战争刚刚打响，但总会有过去的一天，到了那个时候，教育会成为复兴之本，历代都是如此，无论中大还是中央研究院，他接下来都会是为这个目标努力的。想到这里，便点了点头：“虽然大战已经打响，可是在我看来，这份事业除了更艰苦些，与之前也没有什么不同。”
　　夏侯彰坐在他对面重重地哼了一声：“艰苦一些？这是能要了性命的事情。”
　　这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夏侯瑾轩虽然心里想着战乱之时性命本就无法保证，但嘴上倒也不去反驳。
　　夏侯彰看他老实坐着不搭腔，举起手把烟斗凑到嘴边抽了一口：“夏侯家的家业，你也是不要管的了，所以我干脆就送人了吧。”
　　夏侯瑾轩听了这话倒是吓了一跳，父亲白手起家，这份家业来之不易，如今说出送人的话，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的什么行为又给气到了。
　　夏侯韬看看夏侯瑾轩一脸被吓到的表情，再看看夏侯彰板着脸不肯再说话的样子，坐直了身体冲夏侯瑾轩招招手，夏侯瑾轩坐近了点，夏侯韬才道：“时局上的事情，我本来也是不清楚的，但这几日他们找我们商量江阴的封江计划，你爸已经答应了蒋委员长征用船只的要求，支援海军沉船封江。”
　　江阴是从上海到南京的长江江面最为狭窄的一段，此时日军尚未进攻长江流域，若能事先封锁长江，避免日本海军沿江而上深入中国腹地，也算得上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方法。这其中诸多的关窍和细节，夏侯彰并非军事人员，也不刨根问底，只是对夏侯瑾轩说：“这么一来，夏侯家大概一半的家产就算捐给国家了。”
　　夏侯瑾轩伸手摸了摸后脑勺：“那不是，还有一半么。”
　　夏侯韬闻言失笑，看向夏侯彰：“大哥，我说了瑾轩不会在意吧。”
　　夏侯彰看看儿子，忽然也笑了起来：“这倒也是我夏侯彰的儿子的气量。”
　　一家人对于家业的损失都看得很淡，这样一笑，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夏侯彰敲敲烟斗看着夏侯瑾轩：“还有一件事情，国内的生意，我准备交给别人打理。我与你二叔准备近日内离开中国前往美国。”
　　夏侯瑾轩对他今天一个接一个抛出的消息有点应接不暇，何况每一件都是大事，信息在脑中简单地过了一下，只能看着夏侯彰：“去美国？”
　　“你那是什么表情。”夏侯彰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们是去享福的？”
　　“全面开战需得大量资金支持，去美国一来经营生意，二来召集当地华侨支援抗日。”夏侯韬手中捧着杯子，“瑾轩，你爸的意思是让你跟我们一起走。夏侯家就你一个孩子，你爸和我的私心，总是不想让你冒险。”
　　“我……”夏侯瑾轩看着两人眼中的期待，嘴边那句直截了当的不去便有些说不出口。
　　“这仗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打完的，去了美国，一样的是抗日。”夏侯彰看看儿子的表情，就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毕竟之子莫若父，“我们也不是立刻就走了，你自己好好想几天再来告诉我。”

　　廖易把车开到颐和路口的时候夏侯瑾轩就下了车，准备自己一路走进去，整理一下自己乱成一团的思路。结果没走出多远又听到了身后汽车的声响，以为是廖易追了过来，回头一看，却发现摇下的车窗后面是夏孤临。
　　“夏侯少爷。”夏孤临停下了车，伸手要去开车门让夏侯瑾轩上车，见夏侯瑾轩目光往车后座上看，“少爷上车就睡着了。”
　　后座上的正是多日不见的皇甫卓，大约是累了，一直到了家等车停稳了都没醒。夏侯瑾轩冲夏孤临挥挥手，示意他先进去。
　　等夏孤临关上车门，车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密封的空间里皇甫卓浅浅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地传来，夏侯瑾轩斜倚在车门和靠椅的拐角处，借着外面一点昏暗的光线看着他。
　　中日战争打响，皇甫卓作为军人，未来到底要被调往何方也不好说。夏侯瑾轩这几天心中也在担心这个事情，所以无论如何他不会离开中国——无论是为了自己的信念职责，还是为了皇甫卓，他都不愿意离开。但父亲与二叔年龄渐长，能在此时前往美国倒也算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在车里静静坐了半晌，觉得有些闷热，夏侯瑾轩伸手去开车窗，刚背过身就腰上一紧，被皇甫卓从身后抱住了。
　　皇甫卓把脑袋压在他肩上，侧过去在他耳后亲了一下，夏侯瑾轩身体一僵，伸手去推他脑袋：“醒了？”
　　皇甫卓偏了偏脑袋躲了一下，又咬住他耳垂轻啮了几下：“被那么深情的目光盯着，自然就醒了。你想什么想那么出神，我醒了你也不知道。”
　　夏侯瑾轩顿时哭笑不得：“原来你早醒了。”
　　皇甫卓嗯了一声，解开他衬衣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把碍事的领口拉开了点，嘴唇贴在他脖子后侧亲了亲，搂着不肯放手：“饿醒的。”
　　夏侯瑾轩就着被他搂着的姿势转过身：“饿了就先进去，孤临进去肯定让给你备吃的了。”
　　皇甫卓伸手一捞没来得及，看着夏侯瑾轩推开了车门，心里有点好笑，拉着他手腕跟着他下了车，在他关上车门的瞬间用身体压了过去，把他困在自己和车门之间，满足地享受着他紧贴着自己身体的感觉，还不忘记凑到他耳边轻声笑了笑：“那我吃饱了再吃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