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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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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之后,时间便过得快了起来,每天忙着备课,看各种书,还要时不时陪教授喝杯茶聊聊各种学术问题,夏侯瑾轩觉得自己的时间简直不够用。
这学期他要讲的课是楚辞研究,这是胡教授的专长,也是他当学生时候学得特别出色的一门课,精心准备之下,压力倒是也不大。
“所以这就是今天的全部内容,同学们还有什么问题?”夏侯瑾轩捏着粉笔一下一下轻点着讲台,面带笑容地扫视了一遍班里的同学,最后一边看着那几个特别喜欢和他捣乱的一边拿他们和自己当年比较起来——现在的大学生,哪里我们当年那么老实,尊师重道四个字一个个地身体力行,现在的孩子总是恨不得给老师一个下马威,尤其是年轻老师。
不过开学以来的三堂课,学生们提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他没有一个答不上来的,到这个时候,学生们似乎也都服了这个据说留过洋但看起来和他们同学似的老师,都收敛了不少。
沉默了片刻没人提问,夏侯瑾轩正要宣布下课,看见角落里那几个女学生你推我我推你了好一阵子以后,终于有一个头一昂,举起了手。
夏侯瑾轩冲她点点头,示意她提问。
“夏侯老师,我有两个问题。”那女学生编着一个大辫子,大眼睛,看起来甜甜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成家了么?”
班里立刻一片起哄的笑声,夏侯瑾轩先是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这位同学的问题很有挑战性。但既然是我说了你们可以随便提问,不用拘泥于课本,君子一言既出,倒也不能反悔。答案是没有。那么,你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那个女学生看了看周围的同学,清了清嗓子:“夏侯老师,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你有女朋友么。”
班里的笑声更响了,夏侯瑾轩被她们的大胆开放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夏侯老师最后一个问题你不答么。”
“就是,就最后一个问题了。”
“女朋友也没有,下课。”夏侯瑾轩看看笑成一团的学生们摇了摇头,真心觉得代沟这事是实际存在的。
“夏侯老师,你上课班里挺热闹的啊。”隔壁班也下了课,历史系的柳教授看了看他们班,冲夏侯瑾轩打趣。
“年轻人嘛,活泼。”天知道柳教授当年也是夏侯瑾轩的老师,夏侯瑾轩真是觉得自己败给了这群小孩子。
回到办公室,发现胡教授对面坐着个戴眼镜的胖子,屋里开着电风扇,那人却还不时地用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
胡教授看见夏侯瑾轩进来,立刻招呼他:“澜辉,快来见见孟真先生。”
澜辉是夏侯瑾轩表字,他二叔夏侯韬是旧派文人,他到了上学的年纪以后就一定给他起了表字。但同一辈的人都没有这么称呼他的,只有师长才会用。
刚看这人体型,夏侯瑾轩就猜到了八分,听胡教授这么一说,果然便是史语所的傅孟真。于是转向那人施礼道:“傅先生。”
“不客气不客气。”傅孟真招呼他过来,“这就是你的得意弟子了吧,夏侯彰先生的公子?留洋回来还能专心做学问的年轻人不多,有这份心可了不得。”
胡教授听他夸自己弟子心里很是受用,也不出言谦虚,和夏侯瑾轩道:“澜辉,孟真今天来,可是有大事要找我,你来一起听听。”
傅孟真也不见外,便继续对胡教授说道:“思永这次去安阳主持的,真真是不得了的事情。殷墟那一片王陵一定能找出能震动世界的东西,这甲骨卜辞的研究,必须要你出马帮忙。”
胡教授只是笑道:“我这一把年纪,比不得他们小年轻还能四处折腾。”
傅孟真听他推辞,便有些着急:“那你却让我哪里再找一个精通此道的人。”
胡教授笑得从容:“我也知道这是大事,所以断不会不帮忙。他们现场的事情,比起回来以后的研究总要浅显些,是不是?”
傅孟真不明就里,但道理是没错,于是点了点头。
胡教授笑道:“那就是了,至于除我之外的人选,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说着推了推夏侯瑾轩,被推的人还没闹明白,只听胡教授继续道:“澜辉在中大上学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我研究这些,在英国的时候,听说他还旁听过考古系的课。”
夏侯瑾轩张了张嘴,这事他只和一起拜入几个胡教授门下的师弟妹说过,如今教授倒知道了。
傅孟真听他这么一说,倒是高兴了起来,本来他也并没有真心希望胡教授会亲自去,只希望能借着他的面子找个合适的人选,看看夏侯瑾轩,无论学识年龄,倒确实是十分地合适。
“澜辉可听过安阳之事?”傅孟真转向了夏侯瑾轩。
夏侯瑾轩这时候已经差不多听明白了:“傅先生的意思是,要我去协助梁先生?”
“正是。”
梁先生乃是留美考古硕士,今次他所主持的,是河南安阳的殷墟挖掘。殷墟考古由来已久,在这两年更是传闻在殷墟已经找到了王陵区域,在考古学界,是了不得的大事。听到傅孟真的回答,夏侯瑾轩一时还不敢相信,这么重要的事情胡教授居然让自己去,而傅先生居然也答应。
傅孟真看他表情,会错了意:“安阳那里,条件是艰苦些,但是也并不需要很久就是了,十月里动身,前后大约一个多月也就够了。”
“这么难得的机会,我一定要去的。”夏侯瑾轩连忙点头。
傅孟真看起来心情大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好,教授,澜辉我就和你借用一个月。”
“这期间的工资由你负责。”胡教授见爱徒有这么难得的机会,心里也很高兴。
“哈哈,夏侯彰的公子,这工资真付不起啊。”
夏侯瑾轩陪在一旁干笑了两声。
一直到回到家吃完晚饭,夏侯瑾轩还掩藏不住脸上的笑意,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皇甫卓。虽然能想得出来自己还要和他解释半天到底殷墟是什么,甲骨卜辞又有什么重要意义,但还是希望有个人分享一下自己的好心情。
“刘言,你们家少爷怎么还没回来。”看看表已经快九点了,夏侯瑾轩忍不住发问。
“夏侯少爷,您今儿问了三遍少爷怎么还没回来了。要是有急事,要不打个电话去缉□□问问,或者我让人去找找?”
“算了。”夏侯瑾轩摆摆手,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一直到九点半,隔着窗户听到楼下有汽车的声音,知道是皇甫卓回来了,夏侯瑾轩从楼上跑了下来,走到客厅却看见夏孤临扶着皇甫卓走了进来,皇甫卓看起来没什么太异常的地方,但是脸色苍白得厉害。
然后夏侯瑾轩才注意到,他军服左肩膀上一整片濡湿的暗色。
夏孤临一进门就冲着刘言说:“快打电话叫平医生。”一边说着一边扶着皇甫卓往二楼的卧室走。
“你中枪了?”夏侯瑾轩跟在他身后,没意识到自己的脸色现在几乎和皇甫卓一样白。
“没事,肩膀上中了一枪。”皇甫卓大约因为肩上的伤的缘故,没有回头,但是声音居然一副轻松的感觉,“不过子弹还留在里面,要找医生来取出来。”
“谁打伤你的?”夏侯瑾轩看他这样的伤却不去医院,就感觉可能要找他麻烦的人不简单。
“不知道,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谁能看清楚。”皇甫卓轻描淡写地答了他的问题。
夏侯瑾轩叹了口气,没再问他。
回到房中,皇甫卓冲夏孤临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坐下来之后,夏孤临已经找来了剪刀,挺利索的几下剪开了皇甫卓的军服,皇甫卓自己伸手试着想揭开因为血液凝固已经和皮肉黏合在一起的布料,一试之下却疼得龇牙咧嘴。夏侯瑾轩站在一边,颇觉得自己有点插不上手。
“夏侯,你回房去吧,一会医生来了免不得到处是血,看着不舒服。”皇甫卓抬眼看看站在那里一脸关切却有点手足无措的夏侯瑾轩,冲他安慰地笑了笑,“小伤而已。”
夏侯瑾轩摇头:“我学过基本的急救常识,等会医生来了,我可以帮忙。”
“皇甫少爷,我刚才给你打一针吗啡,现在取子弹,大概还是会有痛感,你忍着一点。”平医生看起来就像是个饭店掌柜,一张圆脸配上很世俗的笑容,夏侯瑾轩表示真的不像医生。
皇甫卓坐在椅子上冲平医生点点头,然后转过脸看看还站在一边的夏侯瑾轩:“医生说不用帮忙,真的不走?我记得你不是一直见了血就害怕。”
夏侯瑾轩看了一眼被揭开布料以后又开始有些流血的伤口和那陷下去的伤口,咬了咬牙,还是摇头。
皇甫卓笑了笑:“那和我说说你这几天在学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夏侯瑾轩知道他是找个话题分散一下两人的注意力,想了想说道:“今天傅孟真先生来找教授了。”
“那个中央研究院的胖子,我见过他一次。”皇甫卓点点头,“他找你教授做什么?”
“人家是文人,你说话不能客气点。”夏侯瑾轩白了他一眼,“他和教授联手把我卖去你老家。”
“怎么,他们要你去开封?”皇甫卓好像来了兴致。
“不是,去安阳,因为史语所的梁先生去安阳挖掘殷墟文物,要我去帮一点甲骨卜辞上的事情。”夏侯瑾轩不出所料地看见皇甫卓脸上露出了费解的表情,眼角余光却瞥见平医生手里的镊子已经靠近了皇甫卓的左肩,于是伸手握住皇甫卓原本用力捏着椅子把手的右手,也不管皇甫卓的表情从费解变成了略带诧异。
“所谓殷墟,一开始大家只知道那是出产甲骨的地方,事实上是商代的大型陵寝。早在我刚上中大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殷墟挖掘。史语所的梁先生回国以后,殷墟考古有突破性的进展,最近两年发现了王陵。”说到这里,平医生手里的镊子已经触到了皇甫卓肩上的伤口,皇甫卓右手猛地收紧,夏侯瑾轩被他捏的生疼,但还是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没有纸张,所有的类似于文字的东西都记载在龟壳上。我跟着教授学过一些甲骨文方面的知识,所以傅先生想让我去帮忙。”
平医生把子弹丢在放手术用具的盘子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然后很熟练地给皇甫卓的伤口上消炎药粉。
“怎么听起来你似乎也很厉害的样子,居然是傅先生去请你出马。”皇甫卓直皱眉头,但还是答了夏侯瑾轩一句。
“我是被人卖了,不是请去的。”夏侯瑾轩忽然想到,皇甫卓受了伤,如果傅孟真要他十月初就去安阳,倒是不大合适,却没注意到皇甫家里这么多佣人,少他一个大少爷似乎也并不要紧。
“伤口不能沾水,不要吃会发的东西。”平医生看看伤口不流血了,拿了绷带给皇甫卓包扎伤口,“等到药效过去以后,后半夜伤口大概会很疼,如果受不了就打个电话给我,我来给你打一针吗啡。”
皇甫卓摇头,他自己是禁烟缉□□的,知道有些东西容易上瘾。
夏侯瑾轩却开了口:“留一针在这里,注射我会。”
平医生看了看他,倒是没说什么别的,留下了针剂出去了。
“夏侯,你回房间去吧。万一真的疼得厉害,我去叫你好了。”皇甫卓不太喜欢人贴身伺候,佣人来收拾了屋子铺好床之后就下楼去了,夏孤临走前问皇甫卓要不要吃宵夜,也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你这种人,我敢肯定你就是疼死了也不会叫我的。”夏侯瑾轩看了看他,“所以今天晚上我睡这里。”
皇甫卓瞪大了眼睛:“你要和伤员抢床位么。”
“你的床大得很,我觉得没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