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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夜里起了风,窗外的法国梧桐被风吹得发出沙沙的响声,在夏末的夜里听来,倒是有几分清凉的意味。
      皇甫卓在睡梦当中也能真切地感觉到伤口上传来的疼痛一次比一次强烈,强迫自己不要醒过来,但最终还是熬不住药效过去以后的不适应,无奈地睁开了眼睛。
      外面的光线透过窗帘照进来,视线便有些朦胧,皇甫卓偏过头就看见了睡在自己旁边的夏侯瑾轩。小时候的夏侯是个小圆脸,大眼睛,常被人嘲笑没男孩子样,如今仔细端详之下,眉眼之间已经几乎再看不见少年时候的稚气,只留下了一点淡淡的影子,但睡熟了的摸样还是比实际年龄小了一些。这人,说了照顾伤员,自己睡得倒是挺好,而且还和小时候一样,睡觉的时候只要身边有人就喜欢靠过去。看看夏侯瑾轩睡得一脸满足的样子,皇甫卓弯了弯嘴角,轻轻动了动身体,想给他让点地方,结果一动却牵到了伤口,疼得一时间差点背过气去。
      夏侯瑾轩今天睡得倒不算太沉,皇甫卓一动他也就醒了过来,一开始还有点迷糊,但很快就想起来他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你怎么醒了,疼得厉害么。”听到皇甫卓咬着牙抽冷气的声音,夏侯瑾轩抬手去摸床头的台灯,然后才想起来这是皇甫卓的房间,台灯不在这里。
      “还好,刚才牵到了伤口而已。”皇甫卓缓过劲来,躺在床上没敢再动。
      夏侯瑾轩坐起身,借着窗外的光线伸手摸了摸皇甫卓的额头,脖子,又摸了摸他的手:“没发烧,不过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大概没穿睡衣有些凉。”皇甫卓倒是实话实说,医生裹了伤口以后他嫌又是纱布又是衣服穿得麻烦,就这么直接睡了,本来夏天倒是问题不大,但夜里起了风,终于还是有些冷。
      夏侯瑾轩闻言白了他一眼,随即想起这会他应该看不到,好歹记得躺着的那个是伤员,懒得和他斗嘴,自己下床去关窗。
      地板上铺着地毯,光脚踩上去的时候有种陷下去的感觉,走到窗边才发现外面已经开始有点下雨。夏侯瑾轩关严了窗户,顺手扭亮了桌上的台灯,皇甫卓已经自己坐了起来,靠着床头,这时候被光线刺得转过头,结果又倒抽一口冷气。
      “要吗啡么?”夏侯瑾轩这时候才看清了他的样子,不自觉得皱了皱眉头,他肩上的纱布白色里透出一点暗红,不知道是不是伤口有一点渗血。
      “这点疼我还忍得了。”
      夏侯瑾轩听他这么说,知道他不想用,也不坚持,只是倒了杯热水递给他,检查了一下他左肩上的纱布:“应该是刚包上的时候出的血,问题不大。”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我怎么不知道。”皇甫卓看着他动作还算娴熟,倒有点出乎意料。
      “去英国之前在家学的,”夏侯瑾轩说着起身往房间另一边的衣帽架走,从上面拿了皇甫卓那件白底蓝边的睡衣,“爸爸说这种时候学一点比较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救回一条命。”
      再走回床边坐下的时候,无视了皇甫卓伸过来接衣服的手,夏侯瑾轩展开睡衣作势要帮他套上。看着皇甫卓有点发愣地看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受伤就别逞强了,单手扣衣扣,你会么?”
      低着头帮他扣衣扣的夏侯瑾轩时候忍不住感慨,穿着衣服的时候不觉得,这时候才深刻地觉得这家伙果然是军人,就算是这样坐着不动,肌肉里似乎也充斥着爆发力。好在两人长大以后再没和他打过架,不然自己肯定吃大亏。不过就算小时候半真半假地打过两次,八成他也是让着自己的,皇甫卓从小就比他高,但印象中自己和他打架虽然没赢,也没有什么输掉的印象——大约总是不了了之了。
      帮他扣好衣服,夏侯瑾轩抬头说道:“我第一次帮人穿衣服,皇甫少爷可真好大的面子。”
      结果却看皇甫卓满眼都是笑意地看着他:“你还记的你小时候那件大红色的棉袄么。”
      夏侯瑾轩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一件衣服,过年的时候二叔让穿的,于是点了点头,也不知道皇甫卓这时候提起来是什么意思。
      “有一年你来的时候南京下雪,你穿着那件棉袄又不扣衣扣,在我家院子里摔了一跤还记得么。”皇甫卓看着他,脸上笑意仍是满满。
      夏侯瑾轩想起来了,那时候皇甫卓约莫是五六岁,说是下雪了去院子里能抓鸟,夏侯瑾轩趁着奶妈不注意也跟着跑了出去,那件红色棉袄上一长排衣扣,他自己不会扣,就这么敞着,跟在皇甫卓后面乱跑。后来在院子里摔了一跤,他趴在雪地里扁着嘴叫了一声卓哥哥,等皇甫卓把他扶起来,弹掉身上的沾上的雪,再帮他把扣子一颗颗扣上,才把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的眼泪憋了回去。
      “皇甫兄你倒是好记性,都快二十年的事情,还记着要和我讨回来。”
      “拼着中一枪和你讨回来啊,我真没那么有功夫。”皇甫卓用没受伤的右手整理了一下领口,“你明天还要去学校,睡觉吧。”
      房中重新回到一片黑暗,夏侯瑾轩躺在皇甫卓身边,此时反而有点睡不着了,转头看了看,那人闭着眼睛,一副安然自得的摸样。
      “辛苦你了,谢谢。”皇甫卓没睁开眼,轻轻地说道。
      “我们之间本来也谈不上谢,”夏侯瑾轩看着天花板,“可到底是谁伤了你,你知道么。”
      “没什么大事,”皇甫卓轻笑了一声,“只不过有人走私烟土被我抓了现行,不知轻重想要报复而已。睡吧,等过两天我去做场戏。”

      缉□□处长听说皇甫卓受了枪伤,大手一挥给他批了半个月的假期,让他在家休息。皇甫卓在家休息了三天,第四天一早,夏侯瑾轩坐在餐厅里吃早饭,就看见皇甫卓神清气爽地下楼来了——这是第一眼的感觉,看第二眼的时候发现,皇甫卓的衬衣上面几颗扣子都没扣,能清楚地看到绷带从左肩绕到左手臂,再裹到胸口,看着就一副受了重伤的摸样。夏侯瑾轩差点跳起来,被皇甫卓伸手按住了肩膀:“别紧张,我故意让包成这样的。今天我要去一趟军委会。”
      夏侯瑾轩回来的这一段时间,多少对国民党内部的情况有了些了解,现在军委会是政学系的地盘,这是国民党内除了黄埔和cc以外的另一大派系,但他们和这两派也都是向来不合,常常是连面子上的功夫都省了。
      皇甫卓在他对面坐下来,佣人已经去给他拿早餐了,夏侯瑾轩先从盘子里拿了片面包递给他:“我记得你一向不是很热心这些派系斗争的事情。”
      “我去不是挑事,我是去息事宁人的。”皇甫卓似乎是饿了,一边吃一边答,“而且政学的人一向亲日,和他们真不想客气。”
      “皇甫兄,我怎么总觉得,你和过去不太一样了。”夏侯瑾轩放下了手里的筷子,靠在椅背上打量着还认真吃饭的皇甫卓,连吃饭都规规矩矩地坐得笔直,正宗的军人做派,“总觉得你似乎在我离开的时间里经历了很多事情,成熟了很多?”
      “我是军人,你是文人,自然不太一样,而且我本就比你大。”
      夏侯瑾轩想了想,决定换个话题:“我今天去和教授说,安阳之行,我要缓一缓。”
      皇甫卓本想说不必,不过这种时候,河南那里也不太平,要是夏侯瑾轩能把此事推辞掉倒也不错,于是点了点头:“也好。”
      “少爷。”夏侯瑾轩回头,看到夏孤临已经站在餐厅门口,“时间差不多了。”
      皇甫卓起身把军装外套披在肩膀上,拿上军帽走到门口,又回头和夏侯瑾轩说:“晚上约了姜兄一起吃饭,我到时候去接你。”

      萧长风在自己办公室里心不在焉地玩着打火机,一边听着他叔叔杨永泰的数落,一边心疼着自己那一船价值堪比黄金的烟土。
      “现在陈家兄弟两个和我们为了那四个省的大权旁落正剑拔弩张,你这个时候得罪皇甫卓,是想逼着黄埔和CC联手一起来对付我们么。”杨永泰看着自己这个侄子,颇有点恨铁不成钢。
      “叔叔,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萧长风不服气。
      “被皇甫卓查到了也未必就能查到你头上,你这么做不是不打自招么。再说,他皇甫卓是随便可以杀的人么!还好没死,不然皇甫一鸣追究起来……”
      这时候外人有人进来说:“萧科长,皇甫卓来访。”
      杨永泰挥挥手:“你出去见见吧,别说我在。客气点,别惹事。”
      萧长风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看见皇甫卓站在会客厅的窗户边上,军装就搭在肩膀上,听见动静回过头来,萧长风心里暗笑,哟,伤得不轻啊。但还是装出关心的摸样上前打了个招呼:“皇甫兄,听说你受伤了,不在家里休息,怎么到小弟这里来了。”
      “我是有事情要告诉萧兄,而且这事关系重大,虽然伤重,但也不得不自己来了。”皇甫卓皱了眉头,一副受伤后的虚弱摸样,还装模作样得咳嗽了两声,结果带动了伤口,倒是真心有些疼。
      看皇甫卓说得情真意切,萧长风忍不住走近了两步:“皇甫兄坐下说。”
      皇甫卓依言和萧长风面对面坐下:“前些天,我在下关码头那里查了一艘船,说是往南昌行营运东西的,结果在船里搜到了大量走私的烟土,这事关系到南昌行营,我没敢往上说,想问问萧兄怎么看。”
      萧长风心里冷哼了一声,他叔叔是南昌行营的政治厅长,他再笨也不能打着自己家的旗号走私,只不过皇甫卓这么说,摆明了他已经知道这是他萧长风做的事情,这是来探口风的。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惊讶摸样:“南昌行营?这绝对不可能。先别说我们不会做这种事,就算要做,也不能在这委员长大力推行新生活运动要禁烟消毒的风口浪尖上做啊,这不是找死么。皇甫兄,这一定是有人嫁祸陷害。”
      皇甫卓微笑:“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嫁祸的人手段也忒差,没过两天就来朝我放冷枪,还当场留下了一把枪。”皇甫卓没说那人当场被夏孤临打死了,省得萧长风脸上不好看,只是把一把枪放到了桌上,“和你上次从美国买的那一批是同一批吧。”
      萧长风心里一惊,他私下里从美国那边买军火的事情怎么也给皇甫卓知道了,再看了看那把枪,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皇甫兄,这可绝对是冤枉小弟,有人要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皇甫卓往后靠了靠,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萧兄别激动,我也是这样想,要杀人还带着这么好认的枪,萧兄怎么可能做这么蠢的事情。”
      萧长风咬着牙心里把皇甫卓从上到下骂了个透,脸上还是带着笑:“就是。”
      “我今天来,就是告诉萧兄一声,那一船货我扣下了,那些个污蔑萧兄的人也一起扔进了看守所。至于小弟受伤的事情,估计也是有人要中伤萧兄的把戏,我也不打算深究。”皇甫卓说着,又皱着眉头抬手捂着伤口,冲着桌上的枪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萧兄可要从严御下,别被人暗算了都不知道。”
      “皇甫兄也忒大度了,这敢放冷枪伤你的人着实该死,这事你不想办,小弟帮你办了,怎么也不能让这些伤了你的人还逍遥快活。”萧长风打定主意,抓两个替死鬼,过两天弄死了以后给弄个通告见报了事。
      皇甫卓站起身:“那小弟先谢过了。如今该说的都说了,小弟告辞。”
      萧长风也挺客气地送他出了门,回头看见他叔叔一脸阴沉沉地站在办公室门口:“皇甫一鸣这个儿子,年纪轻轻这么沉得住气,不好对付啊。”
      萧长风哼了一声:“虽说扣了我一条船,自己也受了伤,说来说去,还不是不敢动我们。”
      “你懂什么。”杨永泰瞪了他一眼,“你这么个把柄落在别人手里,今天他皇甫卓来,无非就是卖我们一个人情,告诉我们他们不出手,让我们暂时也别找他黄埔系的麻烦。也好,最近顾不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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