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水染

1、鬼宅

　　——记忆障碍(Impaired Memory)，指个人处于一种不能记住或回忆信息或技能的状态，有可能是由于病理生理性的或情境性的原因引起的永久性或暂时性的记忆障碍。

　　一个女子手牵着一个小女孩走出医院大门。
　　小女孩目光怯怯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紧紧抓住身边女子的手，好像很怕身边的女子随时都会撒下手离开她一样。
　　女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蹲在了女孩面前，用另一只手轻轻拍她的脸颊。
　　“不语，不用拉妈妈那么紧，妈妈不会弄丢你的。”女子微笑，拥抱女孩。“我们快点回家，回家你就去找你阿子哥哥玩。”
　　“妈妈，我不怕你弄丢我，我是怕我把你弄丢了。”小女孩仰起头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医生伯伯说不语得病了，会忘记好多东西，万一我把你和爸爸都忘了怎么办啊？还有阿子哥哥~”
　　“不会的，爸爸和妈妈会给不语把病治好的。”女子微微使力抱起了了小女孩，小女孩抽抽噎噎得趴在她的肩头上。
　　“保证？”
　　“保证保证！”女子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走咯，我们回家了。”

　　夕阳迟暮的浅金色光芒下，两个小男生手牵手站在住宅楼前，两个小男生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一个肤色白皙、衣服干净整洁，另一个皮肤微黑，衣摆、裤脚处还有些许灰迹。
　　那个皮肤微黑的男孩眼尖，老远就瞅见了刚进小区门的不语和她妈妈。看到了不语已经挣开了她妈妈的手，朝他们兄弟俩跑了过来。
　　“哥，你等的那个小丫头来了。”微黑些的男孩俯下身来抱起了脚下的足球。“我不陪你了，我这回足球场去了啊，还有人等着我呢。”
　　“阿桦，不要玩得太迟回家。”那个皮肤白皙的小男孩看着弟弟跑远，仍冲他喊了一句。

　　2009年春末
　　段桦背着书包冲入医院大楼的住院部，连等电梯都不愿，跑着进了楼梯间，一口气爬到了五楼，冲进了间病房里。
　　“爸！妈！”他冲进病房后，看到站在病床边的医生和护士，脸色顿时变了。“他怎么样了？”
　　“小桦，你哥哥他不行了！”站在房间角落里的中年女人在看到他后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段桦手中的书包掉落在了地上。
　　“阿桦..阿桦..”病床上的人发出细碎的呼喊，病床边的护士马上散开，露出躺在病床上的人，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慢慢冲他伸出手来。
　　“哥..”段桦连忙几步上前走到床边，握住那个少年的手。
　　少年近乎黯淡的眼神才又亮起了些星火，唇角上扬。
　　“阿桦，你以后不要那么贪玩了，好好照看爸爸妈妈。”那个少年有着一张和段桦一模一样的脸孔，他微笑着拉着段桦的手说道。“不要和爸妈吵架，听他们的话。我已经让他们够伤心了，你别再气他们了。”
　　“我知道了，你真啰嗦，这种话你天天都要说上十遍，我每次都答应，你还不信任我？！”段桦说着说着，眼眶都不禁热了起来。
　　“我就是怕你又忘记了而已。”少年仍是好脾气地笑着。
　　“我哪有那么健忘，你以为我是秦不语吗？”段桦回嘴到。
　　“阿桦，可以的话，你以后去界首市帮我看看不语吧。”少年的眼眸渐渐黯淡下去，握着段桦的那只手缓缓松开，说话的声音也小了，唇角的笑意却始终不散。“我很想她。”

　　2009年夏初
　　“小姑娘，你到底想起来你要去哪里没有？”出租车里司机看着坐在的不语为难地问道。
　　“叔叔，你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能找到了。”不语一边翻着书包一边说道。
　　“可是，小姑娘啊，我都已经快要绕界首市一圈了。”

　　不语终于从书包最底下的缝隙里掏出了一张小纸条，连忙献宝似地递到了司机面前。
　　“就是到这个地方。”
　　司机瞅了眼那个地址，有些惊讶的问道：“你这个小姑娘，这么晚怎么要跑去那种地方，那个地方听说很邪乎的。”

　　到了那个地址，不语背着自己的书包下了车。
　　刚要转身走，那个司机就叫住了她。
　　“小姑娘，要不要我在这里等你，这地方晚上没什么车会过来的。”司机把头探出车窗问道。
　　“不用了，谢谢叔叔。”

　　那辆出租车渐渐驶远，周围的灯光暗淡，照着不语面前那一幢三层的别墅异常诡异。
　　米白色的墙壁泛着惨白的光，透过窗户看去，别墅里一片漆黑，隐隐有飘忽的白影一闪而过。别墅边的小树林，树叶被风吹过，发出呜呜的低咽声，像是幼童的哭声一般。别墅门前的路灯开始闪烁，墙壁上的光影泛出火焰的颜色，突起的火舌迅速席卷而出包裹住了整幢别墅，别墅的窗户碎裂开来，还不时传出女童凄厉的呼救声。
　　不语踏上别墅门前台阶，火焰穿透了她的身体，她走进大门把自己的双手贴在门上，那原本汹涌的火焰竟慢慢地缩小了范围，最后缓慢熄灭在不语贴在门上的双手边。
　　别墅的一切恢复如常，只剩那个女童仍在呼救。

　　“爸爸！妈妈！快来救我啊！”别墅里传来什么东西从高处落地的巨大响声，女童的叫声更加刺耳。“不要丢下我啊！不要忘记我！小乔在这里啊！妈妈！我不想死，妈妈，我不想死！”

　　这里是界首市有名的鬼宅。原屋主一家四口居住于此，在五年前发生一起火灾之后，原屋主把别墅修缮一新后转手。不过其后入住的几个家庭都遭遇到了陷身火场的噩梦骚扰，房间的门经常会在无人无风的状态时自动开合，家里的小孩身上也总会出现莫名的灼伤，无法治疗却又会自动痊愈，而在夜间还总会有小女孩的哭叫声在别墅里回响。
　　别墅在陆续转手数次之后，于是在一年前还是原屋主重新把别墅买下闲置至今。
　　而就只这一年间的时间里，附近的住户曾报火警数次，说看到别墅着火，但是当消防队赶到，却发现别墅安然无恙，别说着火，找遍前后就连点小火星都没找到。

　　不语试探着用手推门，结果稍一使劲门就开了。整幢别墅里没有一点光亮，所有的一切都沉浸在黑暗之中，所有的家具上都蒙着一层白布，泛着惨淡的白芒。地面很干净，几乎是一尘不染，看来这整栋别墅虽然是空置已久，但是也是有人定期过来整理打扫的，才会如此干净、整洁。
　　别墅一共有三层，楼梯成螺旋状，蜿蜒而上，精致的铜制花纹菀蔓缠绕在楼梯扶手边。不语放轻了脚步，拾级而上，接近二楼时，突然一声女童的尖叫从二楼深处的某个房间发出，不语连忙寻声跑去，不间断的尖叫却在不语抵达那间房门口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不语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去握住门把手，门一打开，浓烟和热气扑面而来，不语慌忙用手遮挡，用食指和中指并排从眼睑上划过，然后才慢慢撤下手来。
　　这时，不语透过烟幕看清了房间内的布置，粉红色的墙纸，到处可见的可爱绒布玩偶，还有一张儿童床，只是都已经被火焰灼烧到不成样子。一个女孩子倒在房间的角落里，身子瘦小，被浓烟呛得不停咳嗽。

　　不语摸摸口袋，摸出了自己的记事本，翻了一会儿。
　　“你叫陈思乔吧？”不语揉揉头发，上前几步，蹲在了那个女孩子身前。
　　女孩停下了咳嗽，抬头看向了不语。

　　浓烈的火焰霎那间从女孩身下翻滚而出，火势汹涌异常，朝着不语席卷而来，不语不躲不闪，任由炙热的火焰包裹住了她。火焰却烧不到不语的衣服和皮肤，只能紧紧地裹在她的身体周围。
　　不语不紧不慢地拍拍女孩的肩，笑道：“收起你的火来吧，你制造的幻觉对我没有任何杀伤力的。”
　　“你是谁？”女孩喘息着说道，火焰渐渐势弱。“干嘛到我家里来？！”
　　“我是...”不语侧过身子瞅了眼记事本上的内容，才接着说道。“我是来接你的啊。”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等我爸爸、妈妈来救我！”女孩猛地提高了声音。
　　“陈思乔，他们不会来了。”
　　“不会不会！爸爸妈妈只是还没有找到我！他们很快就会来了！妈妈不会丢下小乔的。”
　　“小乔，距离那场大火已经过了五年的时间了。”不语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份报纸，纸页微微泛黄，送到了女孩眼前。“界首市长阳路某别墅失火，一八岁女童丧生火场。”
　　女孩瞳孔放大，伸手抢过了那份报纸，仔细看着，渐渐地手松了下来，被火熏黑的脸颊被泪水洗出一道道的痕迹。
　　“你在火场里哮喘发作，等你爸爸回来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断气了。”不语接着说道。“你爸爸妈妈很伤心，所以他们再没回到过这里。”
　　“我真的死了....”女孩呼起的火焰完全熄灭，整个人顿时萎顿了下来。“我等了那么久...我居然死了。”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个人。”不语拉起女孩的手。“那个人太想你了，想你想到生了很重的病，而她的病只有你能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