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纪》浅依

5、第四章

　　一艘画舫在明湖上漂着，微风吹过，湖面波光粼粼，偶尔能瞧见几条小鱼在水下游动，绿衣惬意的打了个哈欠，走上船头，伸了个懒腰，她极喜欢游湖的感觉，回头望了望船舱里的人，脸上的笑意更浓，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船头的伙计瞧见了，神神秘秘凑了过来，一脸谄媚的笑，“绿衣，你说这小姐和王捕头，真的能成么？”
　　“废话，王捕头等了白姐姐六年，白姐姐又不是铁石心肠，早就被感动了，这次必然是已经想通，约王捕头来的目的就是要答应王捕头。”绿衣扬了扬下巴，虽然白盏前几日还闷闷不乐，但是这两天瞧着开朗了许多，想必是因为今日约了王捕头游湖的缘故。
　　“绿衣，我们设了个赌局，赌小姐和王捕头最后能不能成，你要不要也下一注？”
　　“好啊，我就赌白姐……”绿衣从怀里掏出钱袋，正要往外掏银子，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了白盏静静站在船舱门口瞧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绿衣吓得一个哆嗦，手中的钱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好僵着，白净的脸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王肃掀起帘子，从舱内走出，他长得并不算好看，但是棱角分明，虽然稍嫌严肃，可让人感觉沉稳踏实，普通的捕头衣服在他身上，也能穿出威严的感觉。他瞧着甲板上诡异的气氛，微微一愣，随即爽朗的笑了起来，“白姑娘，你这丫鬟真是可爱，想不到你也有为难小丫鬟的时候。”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王大哥你不要冤枉我，”白盏换了个站立的姿势，“绾碧快要回来了，王大哥，不如让绿衣去帮你打理宅子。”
　　“我一个粗人，不用不用。”
　　“王大哥，这你可不能拒绝，我让绿衣去，是为了盯住你不要拈花惹草，顺便打理宅子，我可不想今后过的不安生。”白盏掩唇轻笑，眉目间透出万种风情，王肃的脸瞬间红得比方才的绿衣还厉害，好半天才回过神，他红着脸，将手里的白色披风递给白盏，“船上风大，披上。”
　　白盏伸手去接，王肃却又收回了手，轻轻抖开披风，走到白盏跟前，体贴的为她披上，白盏甜蜜的笑笑，自然从容。

　　梧桐一叶落而天下知秋。
　　白盏捧着杯茶站在窗前，墨黑的夜空一轮明月高悬，隐有淡淡的菊花香气随风而来，又是中秋，她的心下突然觉得一片悲凉。前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白盏的思绪被打断，还未反应过来，门口的小丫头已经兴冲冲的跑了进来，“小姐，绾碧姐姐回来了。”
　　白盏原本像是蒙尘一般的双眸猛地亮了起来，果然不多时，绾碧一身风尘的从前院走了过来，脸上是她熟悉的笑容。
　　“阿碧，你回来了。”白盏放下茶杯，冲那个小丫头挥了挥手，“你去前院和大伙儿吃月饼，我和绾碧有话要说。”
　　“阿盏，你可见到公子了？”绾碧关上了门，白盏默默点点头，“见着了。”
　　“阿盏，你，你对公子还是放不下么？”绾碧抬头望着白盏，心里觉得哀伤，白盏等了六年，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既是知道这样的结果，可不要自此一病不起才好。
　　白盏突然轻笑起来，表情有些恍惚，细长白皙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桌面，绾碧看得心惊，伸手握住白盏冰凉的双手，“阿盏，不要这样，早知如此，我便不去替你四处打听公子的消息。”
　　“阿碧，绿儿去王大哥家了，你一定也瞧见了外面摆的嫁妆吧？”白盏挣开绾碧的手，任由那一丝温暖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保持着微笑，背对绾碧站在窗前，深深吸了口气，“又是中秋节呢，还记不记得六年前的中秋？那个时候真好。”
　　“阿盏，你要将绿儿嫁给王大哥？也好，绿儿那丫头太单纯，王大哥人很好……”
　　“阿碧，不是绿儿，不是绿儿。”
　　“什么？”
　　“是我，三天后是我的婚礼，我要嫁给王大哥了。”白盏的声音平静飘渺，绾碧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白盏回身，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作为最好的姐妹，你不祝福我么？”
　　“阿盏，你疯了！”绾碧喃喃着，突然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白盏被吓了一跳，上前搂住她，“阿碧，你哭什么？王大哥救了我的命，又等了我六年，呵，绿儿说得对，我的心不是铁做的，我自是会感动，与其等着那个虚无的梦，不如安安心心的过我平静的日子，阿碧，我已经二十二了。”
　　“阿盏，我不想再一次见到六年前的你！你这样会毁了你、毁了公子、毁了王大哥！”
　　“阿碧，你说什么呢？”
　　绾碧停止了哭泣，泪眼朦胧的看着白盏，她伸手紧紧拽住白盏的衣袖，“阿盏，我求你不要这样，你可以哭可以闹，但是不要这样平静好不好？我陪你去找公子，你们私奔吧。”
　　“阿碧，我是真的想嫁给王大哥，我想要安定下来。”白盏的语气极其坚定，绾碧却摇摇头，眼里满是不相信，“阿盏，六年来我一直陪着你，我不愿意你再继续这样过日子，并且过一辈子。”
　　“阿碧，做为我的好姐妹，你应该恭喜我，而不是这样来阻止我！一路上累了，你先回去休息。”
　　“你要我怎么恭喜你？难道我还要眼睁睁再看着你病入膏肓？六年前你也是这样，听到了公子的噩耗，不哭不闹，反而笑着跟大家说你没事，直到你从江家族人手里替公子保住了弦园和福满楼，那一天真的是场噩梦。”绾碧用手撑着额头，那些回忆太过痛苦，她连想都不愿意想，她从未见过那么多血，好像白盏体内的鲜血将要流尽。
　　屋内安静下来，能清晰的听见窗外的飞鸟声，白盏望了望凄清的月色，喝了口茶，扯出一抹微笑，“阿碧，这六年，我不是照样好好的过下来了。”
　　“阿盏，你醒一醒，我们去找公子，你跟他私奔，找一个小山村，你们会幸福的在一起。”
　　“阿碧，我说了，我是真心想要嫁给王大哥，公子有了消息，我的心也安了，今晚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去绿衣从前的屋子睡吧，刚才你什么都没有说过，我也什么都没有听到过。”白盏推开绾碧，微笑着将她送出门外，看着绾碧的身影消失在院外，她缓缓蹲下身子，剧烈的咳嗽起来，琥珀色的月照在她的身上，显得格外凄凉，“公子，阿盏好痛。”

　　锦落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的白盏，已经全然不似数日前相见时的软弱模样，明明还是很柔弱的样貌，可那份气质已经完全不同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小念变成了黑猫的样子趴在一旁毛绒绒的毯子上，有阳光照射进来，小念打了个哈欠，舒服的滚来滚去。
　　“你真的决定要嫁给王肃了么？怎么这么突然，不是好不容易才让你的公子恢复了记忆，我还以为你会跟他厮守七日然后快乐的奔向地府呢。”接过白盏泡的那杯大红袍，锦落深深的吸了口气，露出满意的微笑。
　　“你上次的话我考虑了一夜，王大哥为我付出了那样多，我确实应该用余下的日子来报答他，反正我与公子都不会再有结果，剩下的这五年，我会成为王大哥的贤妻，帮他照顾家里孝敬父母，也会在离去之前，为他选好比我要好的女子做继室，也算是还了他这六年的情。”白盏看着锦落，温柔的笑了起来，这是自己第一次这样放松的与锦落聊天，感觉，似乎很不错，也许是因为再也不用有求于她，所以更像是朋友了吧。
　　“啧啧，你可真是大方，连给王肃找继室都计划好了，但是这样没有爱情的婚姻，你真的会幸福么？”小念又翻了个身，伸出爪子从旁边的食盆里摸了条鱼开始啃，白盏有些好笑的站起身，轻轻摸着小念光滑油亮的毛，“也许在最后的时光，我会后悔没有能多与公子相处一阵子，可是我不会后悔嫁给王肃，因为公子已经是别人的公子了，我与他多相处一天，在我离去后他就会多难过一分，我舍不得。”
　　“至于幸福么……公子能够想起我，虽然不能嫁给他，虽然不能陪伴他，但是我也已经满足了，所以嫁给王肃，挺好的，至少还有人是快乐的不是么？”白盏又摸了半天，然后笑眯眯的站起身，等退至门口时，突然说道，“那个……小念，你好像胖了不少哎。”
　　“白盏！！！”小念愤怒地一跃而起，冲着白盏就扑了过去，在空中被锦落拦截了下来，“阿盏，我多给你们见一面的机会，你不会因为这一面而少活一年，只是你的身子会差很多，你愿意么？”
　　“阿盏愿意！”